第2部分


  厌造银圆,弊矫疲弱。致富阜民,于兹ㄈ落。

  磨利用长,饱腾所据。欲曜声威,刻兴火器。

  谈兵每精,戚果推最。武学豫修,承平攸赖。

  杜夏池房,乐并贰省。广匹实归,尊经并永。

  商务亦详,竭理充极。分骸别毛,诸音坐习。

  流离困殆,禹稷己饥。劝穑增稼,施食及衣。

  盗发禽捕,淑问审刑。养目治翳,恶竹斩根。

  鸡黍念友,石贞漆坚。侠肠夙具,优孟岂烦。

  宾从雨集,亭皋欣践。桐门阴凉,鞠寒华晚。

  陟吊升严,寻碑摩碣。铭眺岱阿,歌聆敕勒。

  恬静谦畏,悦淡耻咸。糟姜烹菜,膳佐杯盘。

  义庄洁祀,木枇幸存。祭尝足给,敦睦故园。

  儿号宁馨,家驹誉好。右启后昆,贤书登早。

  庶美合观,德猷交祉。佳矩景林,茂规超阮。

  中秋初吉,酒奉觞称。辰晖映炜,月魄生明。

  九重露沛,珍异竞来。云章写福,诗咏孔皆。

  帝曰康哉,功惟嘉乃。赏紫图形,为天下宰。

  蒙也列职,自谢愚贱。地摄黄冈,仕志赤县。

  泰仰宗工,霄澄珠宿。夫子墙瞻,卑官才陋。

  引爵接步,愿结因缘。诚倾元礼,情移成连。

  拜手谨顿,敬庆松季。

  又相国门下士姚汝说集《汉书》句为寿序,尤工巧典重,为相国所击赏云。

  定远方莲舫《蔗馀偶笔》云:“李复堂、郑板桥书画精绝。复堂为人题大士像云:”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。‘或讶其不伦,复堂窘甚。板桥曰:“何不云:彼美人兮,西方之人兮。’”按:宋庞元英《谈薮》云:“甄龙友云卿,永嘉人,滑稽辩捷为近世冠。尝游天竺寺,集时句赞大士,大书于壁云:”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。彼美人兮,西方之人兮。‘孝庙临幸,一见赏之。诏侍臣物色其人。或以甄姓名闻曰:“是温州狂生,用之且败风俗。’上曰:”唯此一人,朕自举之。‘甄时为某邑宰,趋召登殿。上迎问曰:“卿何故名龙友?’甄罔然不知所对,既退乃得之曰:”君为尧舜之君,故臣得与夔龙为友。‘由是不称旨,犹得添ヘ。后至国子监簿。“方氏所记李、郑二公之事,殆与昔人暗合耶?抑板桥曾见《谈薮》,值复堂词窘,遂举以相语耶?

  兰陵先生言,江阴旧俗敦尚节义,女子或在室丧所夫,虽未经纳采问名,但有片言婚约,亦必矢死靡他。有巨室某氏女,早失怙恃,仅依兄嫂。已聘未字,俄闻婿讣,誓守不字之贞。经婿族婉谢,兄嫂谆劝不为动。稍强之,则以委身江流、毕命?索为言,自是无敢以不入耳之言相劝勉者。女婉娈明慧,固扫眉才子也,咏絮无惭谢女,颂椒不数臻妻。日唯闭阁焚香,游思竹素,消遣岁月。会郡城创立女校,重女才德,聘为教习。女谓吾斯能信,欣然税驾,遂拥皋比。甫及半年,而向之风骨棱棱者,今则言笑晏晏矣;向之凛然难犯者,今则温然可即矣。嫂氏窥之于微,微语其兄,谓可因势利导也。适同邑某明经方谋胶续,姑试婉商于女,女则不置可否,嫣然一笑而已。则亟托蹇修为之作合,匝月而嘉礼告成,改岁而宁馨在抱矣。慨自廉耻道丧,纲常弁髦。明达士夫,不幸而丁易姓改步,往往回迹心染,首阳之节不终,而托为一说以自解。矧考之《礼经》,妇未庙见无守谊,虽宋儒亦谓然;女之改弦易辙,即谓礼亦宜之可也。唯是学堂之变化气质,神奇朽腐,开通闭塞,何其神速一至于斯也。其诸明效大验,可以举一反三,有移风易俗之责者,当知所先务矣。

  近于某友处见某校书寄某君函稿,词旨清丽,尤有风格,亟录如左:某君足下:瀛?需判衤艺,弦柱?句更。驰?依依,兴怀昔柳。伏维荩画,管钥雄□。丹霞白云,并峙芳誉。谢岩只赤,春草未歇。公暇舒啸,宜多遥情。猥以蒲姿,曩承青睐。落红身世,托护金铃。香桃刻骨,未喻衔感。近状乏淑,途穷多艰。六月徂暑,婴?垂绝。叨荫慈云,仅续残喘。蚕丝未尽,鲋辙滋甚。顾影自悼,画眉不时。乌衣薄游,宁少王谢。玉钟彩袖,难为殷勤。空谷足音,益复岑寂。有帖乞米,无人卖珠。夕薰不温,年矢复促。蹙蹙末路,高高讠移台。百{直心}相煎,半筹莫展。支离病骨,诚何以堪。遥夜易凄,怨魄流照。俯仰今昔,悲从中来。卷尽蕉心,谁复知者。言念君子,文章巨公。情生于文,自极斐?。不揣葑菲,辄呼鞠穷。宁忘非分,所恃过爱。贻书付雁,损惠舒凫。鹄<;来矣>;德音,若望云霓。歇浦□江,程不五日。孱躯粗适,甚愿趋侍。?帷莅止,弥切忭迎。清冬Ё寒,伏冀珍摄。

  末署“沐爱某名肃拜”。清时军府末弁,对于所隶自称“沐恩”,此“沐爱”二字仿之,殊新隽。

  某君赠彩云校书联云:“风采南都卞赛赛,旧游京洛李师师。”

  近人某笔记云:“道光二年,山东某县令登泰山,观没字碑,剔藓摩挲,忽于碑肋见一‘帝’字,笔画古秀,拓数十纸,流传京师。后甘泉谢佩禾曾目验之,故有句云:”偶读一碑惟帝字。‘“按:此说信然,则与中岳嵩高庙石人顶上”马“字同为瑰宝矣。又江苏上元甘家巷梁安成康王萧秀西碑,相传唯碑额及碑阴曹吏等题名尚存,碑则全泐。余尝命工精拓数纸,完整者犹数十字矣。

  外国银币,品类至繁,花纹各异,不下三千馀种,略举其名:英曰先令,行于印度者曰罗比;法曰佛郎,行于越南者曰比阿斯德。德曰马克,俄曰罗般,奥曰福禄林,意曰赖儿,荷曰结利特,葡与巴曰密勒,丹麦与瑞典曰列斯大拉,班曰秘西■,秘曰沙而勒,美利坚、智利、科仑比亚等国,皆行墨西哥之秘琐。其他小国,或自铸币,或奉大国之制,弗可得而详也。银币轻重之差,较之中权,自一钱馀至七钱有奇不同。然最以墨西哥之秘琐,重七钱二分为中制,即中国通用之鹰洋也。又铜币之名,英曰本士,法曰生丁,德曰弗尼,俄曰古贝,奥曰纽扣而哲。馀未详。

  西国近事有卢森堡女王为俘一则。女王年甫及笄,娇?雩绝伦。德人攻入卢森堡,王率其大臣数人督军过桥以阻之,德人囚之于鲁伦堡附近之某邸。夫孵石不敌,而竟敢与抗,诚美而有勇,虽囚犹荣矣。考卢森堡国与比、法为邻,为德、法往来必经之路,全国九百九十九方英里,人民二十六万,陆军一百五十人,岁入英金六十八万镑,一至小之独立国也。因忆吾国从前藩服,有坎巨提者,回疆部落也。《新疆识略》及《西域水道记》谓之乾竺特,《大清一统舆图》谓之喀楚特,《中俄交界图》谓之棍杂,向来臣服中朝。光绪十七年,英人有事于回疆,欲假道坎中,辟一通衢,以固兴都哥士山门户,使俄人不得越帕米尔东行。坎王称兵拒战,屡经败北,率其眷属而逃,英人遂欲据其版图。适薛叔耘京卿出使英、法、义、比,屡经争辩,仅得存宗┙,别立新王摩韩美德拿星。自后恪奉正朔,每年入贡沙金一两五钱,例赏大缎二匹,视同霍罕安集延巴勒提拔达克之类,谓之朝贡之国。考坎巨提地仅百余里,人民一万余,更小于卢森堡十分之九。迄今时异世殊,区区徼外弹丸,当轴宜未遑措意,其得免于蚕食鲸吞与否,在不可知之数矣。

  曩余客京师九年,四印斋夜谈之乐,至今萦系梦魂焉。半塘老人工雅谑,多微辞,尝曰:“余闻文字与事之至不贯穿者有三:法越之役,媾和伊始,法人多所要求,吾国悉峻拒,不稍假借。某报纸著论有云:”我皇上天威震怒,一毛不拔。‘又内阁茶人作烛笼,一面书’世掌丝纶‘四字,盖直庐有是扁额也;一面苦无所仿,则率用’花鸟怡情‘四字。近会典馆纂修阙员,初拟属之会稽李莼客侍御,莼客辞,则以属之黎阳部郎。此事较之报纸之论、烛笼之字,尤为不贯穿之至者也。“

  曩余客京师时,燕兰妙选,首推四云:曰秦云,以娟静胜;曰华云,以浓粹胜;曰怡云,以莹润胜;曰素去,以秀慧胜。秦、华早驰芳誉丁光绪壬午、癸未间。怡、素稍晚出,素尤工书法,往往契合骚雅。宁乡程子大《都门杂诗》云:旧游闲忆道州何,索画凭肩几按歌。

  今日四云寥落尽,更谁抛髻唱黄河。

  光绪辛卯春,宁乡程子大、同江夏郑湛侯、长沙袁菽瑜、道州何棠荪、龙阳易中实、宁乡程海年、保山吴元刂其、益阳王伯璋、善化姚寿慈、宁乡周莲父、龙阳易菽由、益阳王仲蕃结吟社于长沙周氏之蜕园,有《湘社集》四卷刻行。其第三卷,皆诗钟断句,分事对、言对二门,而言对又分各格,兹各撰录警句如左:事对金日?单反镜云:“荣珥貂冠归汉后,巧回蝤领试妆初。”

  曹孟德诗韵云:“汉祚竟移铜雀瓦,唐文惜佚采鸾书。”

  杜甫眉云:“空期骥子诗能继,谁似鸿妻案与齐。”

  黄莺云:“三辅汉图雄渭北,双文唐记艳河东。”

  言对乌鲁木齐云:“深杯鲁酒青齐道,古木斜阳乌夜村。”

  又长沙县学云:“牛背学传周苦县,龙沙地接汉长城。”

  《奴儿令》云:“丑如张载惭潘令,奴到苏家字雪儿。”

  吴道子云:“铃语上皇悲蜀道,网丝西子出吴江。”

  天陌云:“天女花随病摩诘,陌头桑忆媚罗敷。”

  又白漆云:“白羽江东都督扇,漆灯燕北故王陵。”

  热峰云:“内热蔗浆和露啖,中峰莲瓣倚云开。”

  虞画(鸢肩)云:“戈倚虞渊回赤日,诗留画壁唱黄河。”

  步虚(蜂腰)云:“地穷亥步迹难遍,赋就子虚才必奇。”

  亭古(鹤膝)云:“字老老聃亭毒义,纬传孙毂古微书。”

  海年(鹭胫)云:“红泪珠明沧海月,黄昏人约去年花。”

  客星(雁足)云:“绿缫仙茧来园客,红窃蟠桃笑岁星。”

  马房(魁斗)云:“马史文章迈班固,牺经术数出京房。”

  又十通云:“十年学道青牛客,一代谈经白虎通。”

  子大(蝉联)云:“徵士书年存甲子,大夫览揆降庚寅。”

  《玉台新咏》(碎流)云:“玉人病起楼台冷,愁倚新妆咏落花。”

  诗钟之作,挽近极盛,樊樊山一代宗工,比应召赴春明,翊赞余闲,尤多雅集。吟坛甲乙,膺首选者十有三,樊老殊自喜,贻书沪上旧游,有“诗钟侥幸十三元”云云。而龙阳易中实为昔年湘社俊侣,与樊山工力悉敌,比亦盍簪京国,犹角逐于钟声烛影间矣。

  易中实著作,以最初所刻《眉心室悔存稿》、《?天影事谱》戊己之间行卷为最佳。余最赏会者,《春明惜别》词云:“负汝惊鸿绝代姿,朝朝博得他人醉”最为沉痛。又云:“累侬刻骨相思处,是尔颦眉不语时。”又《无题》云:“再从翡翠帘前过,唯见红襟掠地飞。”又《凤凰台上忆吹箫》词云:“向绿波低照,怜我怜卿。”曩余戏语中实:“读君此词,直令我海棠开了,想到如今也。”

  明莆田学士陈公音终日诵读,脱略世故。一日,往谒故人,不告从者所之,竟策骑而去。从者素知其性,乃周回街衢,复引入故舍,下马升座曰:“此安得似我居?”其子因久候不入,出见之。曰:“渠亦请汝来耶?”乃告以故舍,曰:“我误耳。”又尝考满,当造吏部,乃造户部,见征收钱粮,曰:“贿赂公行,仕途安得清。”司官见而揖之,曰:“先生来此何为?”曰:“考满来耳。”曰:“此户部,非吏部也。”乃出,见赵鼎卿所著《?林子》。又光绪初年,刑部郎某,某日入署,其御者与人哄斗于署前,闻于署。值日者呼之入,属部郎自治之。部朗谛视,弗识也。御者自言:“为主人执鞭,如干年矣。”部郎殊踌躇,则令回身相其背,曰:“是矣。”盖部郎每日乘车,御者坐车沿,视其辫发至审也。此部郎之模棱,略与明陈先生等。

  作诗而至试帖,可云甚无谓矣。比余得海盐陈氏桐花凤阁所刻《宫闺百咏》,道光时,当途黄小田、乐平汪小泉、阳湖汪衡甫、汉军蒋紫玖、太谷温笛楼、上海李小瀛六君之作,诗仿试帖体,以宫闺雅故为题,如皇娥夜织、湘妃竹泪、伏女传经、班昭续史之类,计百题,存诗一百七十首,莫不藻思绮合,清丽芊绵。目录悉列卷端,自各有注。甄采华缛,可当奁史,诚试帖之别开生面者。袖珍精锲,楮洁装雅。姬人西河,极喜诵之,宝爱甚至,宜乎其宝爱也。又近人来雪珊《录香馆稿》有试帖诗二卷,亦多香艳之题,诗亦熨帖可诵。

  前话记旧曲烈媛,考《板桥杂记》,载杨龙友侍姬殉难者名玉耶,而方芷生事不具。比偶阅《谐铎》,有“侠妓教忠”一则,即芷生事,亟节录如左:方芷有慧眼,能识英雄,与李贞丽女阿香最洽。阿香屈意侯公子,一日,芷过其室曰:“?胃得所矣。但名士止倾倒一时,妾欲得一忠义士,与共千秋。”阿香哂之。杨文骢耳其名,命驾过访。芷浼其画梅,杨纵笔扫圈,顷刻盈幅。芷大喜,竟与订终身约。文骢党马阮,士林所不齿,闻芷许事之,大惋惜,即香亦窃笑。定情之夕,芷正色而前曰:“君知妾季身之意乎?妾前见君画梅花瓣,尽作妩媚态,而老干横枝,时露劲骨,知君脂韦随俗,而骨气尚存,妾欲佐君大节,以全末路。奁具中带异宝来,他日好相赠也。”杨漫应之。无何,国难作,马阮骈首,侯生携李香远窜去。芷出一镂金箱,从容而进曰:“曩妾许君异宝,今可及时而试矣。”发之,中贮草绳约二丈许,旁有物莹然,则半尺小匕首也。杨愕然,迟回未决。芷厉声曰:“男儿流芳贻臭,争此一刻,奈何草间偷活,遗儿女子笑哉。”杨亦慷慨而起,引绳欲自缢。芷曰:“止,止。罪臣何得有冠带。”急去之,杨乃幅巾素服,自系于窗棂间。芷视其气绝,鼓掌而笑曰:“平生志愿,今果酬矣。”引匕首刺喉死。后李香闻其事,叹曰:“方姊,儿女而英雄者也,何作事不可测乃如是耶。”乞侯生为作传,未果。而稗官野乘,亦无有纪其事者。

  蕙风按:侯朝宗撰《李姬传》叙次至田仰以三百金邀姬一见,姬固却不赴而止。当是时,姬固犹在旧F28也,其于国难后携姬远窜弗详焉。据《谐铎》云云,则龙友、方芷同殉后,姬犹与侯生聚处矣。向余尝惜侯李之究竟不可得,今乃得之《谐铎》,为之大快。

  嘉兴李既氵方《校经?稿》,读国初诸公文集成断句十二首。其一云:“侯生才思郁纵横,下笔千言坐客惊。一代董狐谁得并,金陵歌管不胜情。”自注:“朝宗置酒金陵,戟手骂阮大铖,越五年而祝作。康熙中叶,曲阜孔东塘撰《桃花扇》传奇,于复社诸君子,排斥马阮,形容尽致。唯是李香骂马阮则有之,殊无侯生骂大铖事,未审既氵方何所本也。

  前话记乾隆朝高士奇由詹事赐同博学鸿儒科,未审他人有同受此赐者否。比阅《校经?文稿》,书己未词科荐举目后云:“全谢山吉士《公车徵士录》予曾于山舟侍讲处借阅,廑钞有一册,只中选五十人,有赐同博学鸿儒科高士奇、励杜讷,在南书房赋诗一首。”据此,知当时同膺宠命者,唯高励二公而已,励官至刑部侍郎,谥文恪。

  《校经?文稿》有名医轶事记,略云:“雍正癸卯秋,里中金晋民,以应乡试寓虎林,临场患时疾,类躁壮热绝食,人以伤寒目之。延老医张献夫视之,与大剂桂附,晋民从子?玉有难色。张曰:”非此不能入试矣。‘日晡,张又至,曰:“绍兴太守亟请渡江,此证唯闵思楼能接手也。”?玉卜之吉,即依方频频与之,觉烦躁消而能寐也。翌晨,闵思楼至,用犀角地黄汤,人咸骇异。闵曰:“非此不能入试矣。’索张先生方观之,笑曰:”昨桂附唯张能下,今犀角唯某能下。安排入闱可也。‘因服数剂,即举动如常,不数日入试,献夫亦不复至。“一人患疾,数日之间,桂附与犀黄并用,绝奇。

  《淮南子。道应训》:“卢敖游乎北海,经乎太阴,入乎元阙,至于蒙谷之上。”高诱注:“卢敖燕人,秦始皇召以为博士,使求神仙,亡而不反也。”按:《史记。秦始皇本纪》:“三十二年,始皇之碣石,使燕人卢生求羡门高誓,卢生亡去。始皇大怒,使御史悉案问诸生四百六十余人,皆坑之咸阳。”史称卢生,不详其名。据《淮南子》,知其名敖矣。又秦有博士卢敖,见《唐书。宰相世系表》,亦一佐证。

  曩寓蜀东万县,得《小桃溪馆文钞》残本,蜀人陈某所作,名待考,有《记塔将军战马》一首,略云:塔公战马,本总兵乌兰泰之马也。乌兰泰阵亡后,马为贼有。塔公为湖南都司时,与贼战,其卒得此马,不能骑,乃献之公。公命圉人畜之,马见圉人,?是蹶欲噬。强被以鞍屉,则人立而号,声若虎豹,一营皆惊。公闻往视,马悚立不敢动。其色黝润如髹,高七尺,长丈有咫,两耳如削筒,四蹄各有肉爪出五分许,遍体旋毛,作鳞之而。公曰:“此龙种也。”试乘之,疾如惊电,一尘不起。亭午时出营,行五十里回,日尚未晡。盖两时许,往还已百里矣。公大喜,自是战必乘之。公既饶勇敢战,马又翘骏倍常,每酣战时,公提刀单骑突出,马振鬣嘶鸣,驰骤如风雨,将士恐失主将也,辄奔命从之。贼愕眙失措不能当,往往以此取胜。由是贼望见即骇曰:“黑马将军来矣。”或不战遂溃云。公一日轻骑遇伏贼百余人,追急,乃避道旁逆旅中,以马匿于芋窖内,覆以草,祝曰:“一鸣则我与尔俱死矣。”而公自易服为爨者状,坐灶前。部署甫定,而追者至。问公曰:“见黑马将军乎?”公曰:“未也。”追者遍迹屋前后,至芋窖数数,马竟无声,获免。公之卒也,马哀鸣数日乃食,然受鞍则踢蹶如故,无敢乘之者,遂令从公榇归于京师。陈子曰:“公围九江久,弗克,募卒黑夜缒城袭之,令卒粉墨涂面,为古猛将像,欲惊贼于仓卒也。卒将行矣,公唤前授机宜,一见大骇,急挥卒去,遂病,须臾卒。是日卒所涂抹者,唐鄂国公尉迟敬德像也。”或曰,公鄂国后身也,然则马亦自有由来欤?

  《宣室志》“僧契虚”一则:“有道士乔君,谓契虚曰:”师神骨甚孤秀,后当游仙都中矣。师可备食于商山逆旅中,遇扌?子,即犒于商山而馈焉。或有问师所诣者,但言愿游稚川,当有扌?子导师而去矣。‘“自注:”扌?子,即荷竹橐而贩者,扌?音奉。“《夷坚志》”华阳洞门“一则:”李大川,以星禽术游江淮。政和间,至和州,值岁暮,不盘术。“自注:”俚语谓坐肆卖术为钩司,游市为盘术。“扌?子,钩司,盘术,字皆绝新。

  苏俗赛神,舆神而游于市,前导有臂香者,袒裼张两臂,以铜丝穿臂肉,仅累黍,悬铜锡香炉,?ヤ檀其中。或悬巨铜钲,皆重数十斤。乃至数十人,振臂而行,历远而弗坠,亦足异矣。《高僧传》云:“梁僧智泉,铁钩挂体然千灯。”殆其滥觞欤?

  同治时,蜀人有西昆熊子者,著《药世》十三万言,力辟妇女缠足之非,其中引经以经之,据史以纬之,不惮苦口药石,欲以菩萨宝筏,遍度优婆尼,亦足见救世苦心矣。其家女公子三,皆能禀承父志,不屑以纤纤取容,特请自隗始,当时不免目笑,而适以开今日风气之先。惜其书未经见,未审曾梓行否。

  南皮相国张文襄,撰《戒缠足会序》,论中国女子缠足之弊,最为切中。谓:“极贫下户,无不缠足,农工商贾畋渔之业,不能执一。虺弱倾倒,不能植立。不任负戴,不利走趋,凡机器纺纱织布缫丝,皆不便也。与刑而刖之,幽而禁之等。”又谓:“若妇女缠足,贫者困于汲爨抱子,富者侈于修饰,资用广而疾病多。遇水火兵乱,不能逃免,且母气不足,所生之子女,自必脆弱多病,数十百年后,吾华之民,几何不驯致人人为病夫,尽受殊方异俗之蹂践鱼肉,而不能与校。”文襄此论,所谓仁人之言,不惜苦心疾口,极言弊病,以冀众民之听,凡提倡不缠足者,当称述而阐明之者也。又有极言缠足之害,据所闻见,尤为沉痛者,杨子刘恭冕《广经室文钞》有云:当咸丰癸丑后,发逆遍扰江南北各省,吾乡以多水获免。他省之来吾邑者,率多大足妇人,而裹足者卒鲜。且必皆富贵之家,先贼未至出走者也。若贫穷之士,迁延无计,及贼大至,而男女踉跄就道。彼妇人自知不良于行,未及贼而自尽者有之,为贼追迫而自死才有之,求死不得,为贼所虏胁者有之。又或子为母累,夫为妻累,父母为儿女累,兄弟为姊妹累,骈首就戮,相及于难者指不胜屈。岁乙丑,予游皖南,每至一村,屋宇或如故,而不满二三十人,多者不过百人,就中则九男而一女焉。此一女者,非必少壮有夫能生育。是更二十年,而今所谓九男者,或无遗种焉,岂不可哀也哉。夫自古至今,妇女死于兵者,莫可殚述,而皆未有知其死之多累于裹足者。故予著之,不啻痛哭流涕言之,为天下后世仁人告也。

  昔人载籍有关系考证缠足之原始者,略具如左:《宋书。礼志》:“男子履圆,女子履方。”

  《北史》:“任城王楷刺并州,断妇人以新靴换故靴。”

  宋张邦基《墨庄漫录》“道山新闻”云:“李后主宫嫔?娘,纤丽善舞,以帛裹足,令纤小屈上如新月状,由是人皆效之。以此知扎脚五代以来方有之。如熙宁、元丰前,人犹为者少,近年则人人相效,以不为者为耻也。”

  宋车若水《脚气集》:“妇人缠脚,不知起于何时。小儿未四五岁,无罪无辜,而使之受无限之苦。缠得小来,不知何用。后汉戴良嫁女,练裳布裙,竹笥木屐,是不干古人事。或言自唐杨太真起,亦不见出处。”

  宋王明清《挥麈余话》:“建炎时,枢密议官向宗厚,缠足极弯,长于钩距。王佾戏之,谓脚似杨贵妃。”

  宋张世南《游宦纪闻》:“永福乡有一张姓僧,有富室携少女求颂。僧曰:”好弓鞋,敢求一双。‘裂其底,衬纸乃佛经也。“

  《宋史。五行志》:“理宗朝,宫女束足纤直,名‘快上马’。”

  宋吴自牧《梦粱录》:“小脚船,专载贾客、小妓女、荒鼓板、烧香婆嫂。”

  宋周去非《岭外代答》:“安南国妇人,足加鞋袜,游于衢路,与吾人无异。”

  宋百岁寓翁《枫窗小牍》:“汴京闺阁,宣和以后,花鞋弓履,穷极金翠。今掳中闺饰复尔,瘦金莲方,莹面丸,遍体香,皆自北传南者。”

  元陶九成《辍耕录》:“程鹏举,宋末被掳,配一宦家女,以所穿鞋易程一履。”

  元沈某《鬼董》:“绍兴末,临安樊生,游于湖上寺阁,得女子履绝弓小,张循王妾履也。”

  元白?湛《渊静语》:“程伊川六代孙淮居池阳,妇人不裹足,不贯耳,至今守之。”

  《明史。舆服志》:“皇后青袜舄,饰以描金云龙皂纯,每舄首加珠五颗。皇妃、皇嫔及内命妇青袜舄,皇太子妃袜舄同,命妇九品青袜舄,宫人则弓样鞋,上刺小金花。”

  明黄道周《三事纪略》云:“弘光选婚,懿旨以国母须不束足。”

  明沈德符《野获编》:“向闻禁掖中被选之女,入内皆解去足纨,别作弓样。后遇扫雪人从内拾得宫婢敝履,始信其说不诬。”又云:“明时浙东丐户,男不许读书,女不许裹足。”

  明胡应麟《笔丛》:“妇人缠足,谓唐以前无之。余历考未得其说。古人风俗流传,如堕马、愁眉等,史传尚不绝书,此独不著。太白至以素足咏女子,信或起于唐末,至宋、元而盛矣。

  至诗词可资印证者,唐明皇《咏锦袜》云:“琼钩窄窄,手中弄明月。”

  白香山诗:“小头鞋履窄衣裳,天宝末年时世装。”

  杜牧诗:“钿尺裁量减四分,碧琉璃滑裹春云。”

  北宋徐积《咏蔡家妇》云:“但知勤四支,不知裹两足。”

  《花间集》词云:“慢移弓底绣罗鞋。”

  宋赵德麟《商调。蝶恋花》云:“绣履弯弯,未省离朱户。”

  刘龙洲有《沁园春》词,咏美人足“洛浦凌波”云云。

  汪碧巢《粤西丛载》引林坤《诚斋杂记》云:“广西妇人衣裙,其后曳地四五尺,行则以两婢前携。”按:此西国妇女时装也。近沪上有仿之者,不图吾广右自昔有之。独吾居里?十数年,殊未见曳长裙者。吾家会垣,讵省外有是俗耶。抑古有之,而今也则无耶?行必两婢携裙,非富厚之家不办。粤地贫瘠,窃意安得有是,则书之未可尽信也。

  元末四川韩氏女遭明玉珍之乱,易男子服饰,从征云南七年,人无知者。后遇其叔,始携以归。又明时金陵女子黄善聪,十二失母,父以贩香为业,恐其无依,诡为男装,携之庐、凤间。数年父死,善聪变姓名为张胜,仍习其业。有李英者,亦贩香,自金陵来,与为火伴,同卧起三年,不知其为女也。后归见其姊,姊诟之。善聪以死自矢,呼媪验之果然,乃返女服。英闻大骇,怏怏如有所失,托人致聘焉,女不从,邻里交劝,遂成夫妇。此二事,焦氏《笔乘》所载,前事甚似木兰,后事甚似祝英台。

  云郎者,冒巢民家僮紫云,字九青,儇巧善歌,与陈迦陵狎。迦陵为画云郎小照,遍索题句。相传迦陵馆冒氏,欲得云郎,见于词色,冒与要约,一夕作《梅花诗》百首。诗成,遂以为赠。偶阅盐官谈孺木《枣林杂俎》,有云:“屠长卿礼部求友人侍儿,令即席赋《梅花诗》百首,长卿援笔立成,因归之。”与迦陵、云郎事绝类,其作合皆癯仙之力也,惜侍儿不详其名。

  郑芝龙小名凤姐,见《枣林杂俎》。男人女名,如《孟子》所称冯妇,《庄子》所称??禹女,《史记。荆轲传》有徐夫人,《汉书。郊祀志》有丁夫人,夥矣,未有若是其艳者。《春秋传》之石曼姑,《三国志。陆抗传》之暨艳,庶几近之。而乃属之纵横海上之郑芝龙尤奇。又按:以姐为名者,《后周书。蔡佑传》有夏州首望弥姐。

  岁在戊戌,偶阅《彼得堡译报》,其一则云:“亚美利洲南境产一种药材,名曰金鸡纳,专治疟疾。初时该处人民只知此树有用,恒剥其皮,而不知培其根本。后有智者至其国,移种各处,迄今二十余载,枝叶荣盛,利济无穷。又英属荷兰地有一种树,名曰尤喀利葛,高十余丈,其叶宽长。美国旧金山亦有一种树,其树身之高大相同,唯枝叶不甚荣盛,滋长时异,其木质最坚,堪为栋梁舟楫,雕镂篆刻,历久不朽。虫不能伤,火不能?尾。或种于低洼处,颇可收地之潮湿。现英人颇得其利,并与此树为邻之民,从无疟疾,始知此树之性,与金鸡纳同为治疟之妙品。近年俄国多购此树,移种于齐业弗城乡间,日形蕃郁云。”

  按:金鸡纳霜已疟,夫人知之。而尤喀利葛,则未之前闻。曩录附笔记,刻笔记时汰之,兹记如右。

  西儒最精天算,即其巾帼中,亦往往擅此专门之学,如英之侯氏,以西方羲和著和。自侯维廉,始驰名天算,创寻新星,其得力于臣妹者正不少也。同时英伦孀妇,有松美妃者,亦以天算格致诸学,著书立说,流布各国。尝亲诣法国大观象台,谒掌台拉哥拉斯学士。学士深为器重,隆礼相待,因谓松曰:“各国才女,能解我天算者二人,哥拉斯之外,即吾子也。”松不禁莞尔笑曰:“焉有二人,松美妃我也,哥拉斯亦岂异人哉。”又数十年前,美国提倪智尔氏掌大观象台。提虽善在玑衡,而亦藉助于其妹,实不啻侯氏兄妹也。夫吾国在昔,班昭续《汉书》,不过补兄所未竟,若西国侯、提两媛,或且匡兄所弗及,不尤难能可贵哉!同治十有三年,金星过日,美国钦派学士华德孙来中国北京测验,其夫人偕行,实襄推步各务,闻其精审出华上。西国妇女之于天文若是,他可知矣。

  得《二陆词钞》海宁查氏旧藏写本。陆钰,字真如,万历戊午举人,改名荩谊,字忠夫,晚号退庵。甲申、乙酉遭变,隐居贡师泰之小桃源。未几,绝食十二日卒。其词曰《陆射山诗余》。陆宏定,字紫度,真如公次子,高洁不仕,其词曰《凭西阁长短句》。皆清隽高浑,与明词纤庸少骨者不同。卷端各有小传,载紫度夫人周氏,名莹,字西■,喜涉猎经史百家,工诗词。其《别母渡钱塘》句云:“未成死别魂先断,欲计生还路恐难。”《咏杏》诗:“萱草北堂回画锦,荆花丛地妒娇姿。”《送夫子入燕。减字木兰花》云:“莫便忘家莫忆家。”皆闺秀所不能道,惜全什遗去,此册亟应梓行,姑志其略如右。

  《朱柏庐先生家训》世或误为文公作,金坛于鹤泉《清涟文钞》有《柏庐先生传》,略云:“柏庐先生者,昆山人,朱氏,名用纯,字致一。父集璜,明末贡生,国变殉难。柏庐性坚挺,于书无所不读,以父故,终身不求仕,结庐山中,授徒自给。高巾宽服,犹守旧制,邑中重之,以子弟受业者几五百人。会举贤良方正,邑人有贵显者,以先生名首列上之。先生时方集徒讲《易》,或以告且贺,诸生请敛资为束装具。先生笑曰:”甚善。“讲罢入室,久之不出,排闼视之,则已自经矣。诸生大惊,解之,中夜始苏。叹曰:”吾姜桂之性,已决必无生也。“诸生乃致语邑令,追还所上姓名。令高其节,命驾见之者三,固辞弗见。一日风雪抵暮,令度先生在室,轻骑诣之。甫登堂而先生逾垣遁。或怪其迂,先生曰:”吾冠服如此,讵可见当事乎?必欲易之,吾不忍也。“以四月十三日生,及卒亦以此日,年八十余,里人称为节孝先生。”

  按:《青涟文钞》第二、三、四卷皆律馆纂述,备载朝会、宴飨、导迎、铙歌、祭祀各乐章,可考见一朝乐制。

  凡一字之为用,有深求而更进一解者。《华闻修书绅要语》云:“谦,美德也,过谦者多诈;默,懿行也,过默者藏奸。”有浅解而自为一说者。桂林陈相国文恭任司道时,与上宪论事不合,上宪斥以迂阔,公谢不敢当。上宪讶问之,公曰:“迂者远也,阔者大也,宪蕲以远大,安得不谢。”

  汪容甫先生。经术湛深,文采?召烂,而恃才傲物,多所狎侮。灵严毕公抚陕时,知先生名而未之见也,先生忽以尺书报之,书仅四句云:“天下有中,公无不知之理;天下有公,中无穷乏之理。”毕公阅竟大笑,即以五百金驰送其家,当时旷达之士若孙渊如、若汪容甫,非毕公不能罗致也。

  容甫夫人孙氏工诗,有句云:“人意好如秋后叶,一回相见一回疏。”见阮文达《广陵诗事》。

  金伟军《金陵待徵录》云:“随园有二:一为焦茂慈之园。顾文庄诗云:”常忆牛鸣白下城,宋朝宰相此间行。‘应在东冶亭左右。一为随织造之园,在小仓山,则袁太中所得而增饰者也。“扬州亦有随园。《广陵诗事》云:”方坦庵寓扬州之随园。“汪舟次诗云:”广陵秋色在随园。“

  陈其年以梅花诗百首得云郎于冒巢民,绘影征题,传为韵事。《广陵诗事》云:“又有杨枝,亦极妍媚。后二十年,杨枝已老,其子尤丰艳,因呼小杨枝。邵青门题其卷云:”唱出陈髯绝妙词,镫前认取小杨枝。天公不断消魂种,又值春风二月时。“

  张?士《咏胭脂诗》云:“南朝有井君王辱,北地无山妇女愁。”呼“张胭脂”。郑中翰《新婚北上留别闺中》云:“年来春到江南岸,杨柳青青莫上楼。”情韵绝佳,呼“春柳舍人”。吴园次工词,有毗陵闺秀日诵其“把酒祝东风,种出双红豆”二语,谓秦七、黄九不能过也,因号“红豆词人”,皆韵绝。

  汉石阙二,在宝应。其一为汪君容甫以钱五十千募人窃归,石刻孔子见老子,及力士、庖厨等物象。容甫自榜其门曰:“好古探周礼,嗜奇窃汉碑。”亦旷达者之所为也。其一为宝应县令某沉之水中,不知其处。

  扬州梅蕴生孝廉能诗,又善琴。方弱冠,琴已擅名,喜夜深独坐而弹。一夕,曲未终,见窗纸无故自破,觉有穴窗窃听者,俄而花香扑鼻,已入室矣。乃言曰:“果欲听琴,吾为尔弹,吾固不愿见尔也。”急灭其灯,曲终乃寝云云。蕴生藏唐田府君亻先并夫人合?两志石,吴让翁为撰楹联云:“家有贞元石,人弹叔夜琴。”对句亦纪实也。

  《广陵诗事》云:“厉樊榭久客扬州,由湖州纳姬归杭州,名曰月上,作《碧湖双桨图》,扬州诗人多题之。”又《众香集》云:“尼静照,字月上,宛平人,曹氏良家女。泰昌时选入宫,在掖庭二十五年,作《宫词》百首。崇祯甲申,祝发为尼,有《西江月》词云:”午倦恹恹欲睡,篆烟细细还烧。莺儿对对语花梢,平地把人惊觉。有恨慵弹绿绮,无情懒整云翘。难禁愁思胜春潮,消减容光多少。“

  又按:《五灯会元》:“舍利弗尊者,因入城,遥见月上女出城,舍利弗心口思惟,此姊见佛,不知得忍不得忍否。”樊榭姬人之名,殆用梵?语,与明宫媛暗合耳。

  钱竹汀先生《潜研堂文集》记先大父逸事云:“有客举王子安《滕王阁诗序》‘兰亭已矣,梓泽丘墟’二句,对属似乎不伦。先大父曰:”已矣叠韵也,丘墟双声也,叠韵双声,自相为对。古人排偶之文,精严如此。‘“按:《宋史》梅溪寿《楼春词》:”几度因风飞絮,照花斜阳。“”风飞“双声,”花斜“叠韵,于词律为一定而不可易,填此调者,必当遵之,近人罕有知者。

  昔人载籍往往不可尽信,五代胡峤《陷北记》云:“契丹迤北,有牛蹄突厥,人身牛足。其地尤寒,水曰瓠<;卢瓜>;河,夏秋冰厚二尺,春冬冰彻底,常烧器泮冰乃得饮。又北狗国,人身狗首,长毛不衣,手搏猛兽,语为犬嗥,其妻皆人,能汉语。生男为狗,女为人。自为婚嫁,穴居食生,而妻女人食。常有中国人至其国,其妻怜之,使逃归。与其箸十余只,教其走十余里遗一箸,狗夫追之见其家物,则衔而归,则不能追矣。”言之似甚确凿者。迄今中外鬯通,山陬海ㄛ,电辙飚轮,无远弗届,殊未闻牛蹄狗首其人者。岂其种族不蕃,历久乃底灭亡耶?抑或人禽之间,屡变而臻纯备耶?

  上海乔鹭洲《陔南池馆选集》有《除蟒公传》,事绝奇伟,节其略如左。

  除蟒公,姓氏里居皆不传。少年任侠,好击刺,父为人陷死,除蟒公年十六七,逃去,学于少林僧,十年而成。归,手扌甚仇人,抉其首,告父墓,遁居吴会空山中。久之,徙居松之峰泖间,筑草屋两楹,佣山民之田以自食。郡之南,朱泾者,巨镇也,属华亭辖。时天久旱,不雨者七阅月。天马横佘之间,深山大泽,故有巨蟒二,数百年伏处,未尝为人害,至是一蟒忽自山中出,至镇之野,戕鸡犬、婴儿无算。蟒巨甚,盘伏农人田,禾苗尽偃,鸟枪击之不能中,反为蟒毙,官民惶窘无所计。邑令悬千金募力者斩之。邻以公告,令乃具礼诣公。公年已六十余,发秃尽,见人不知寒暄,口讷讷若无所能者。次日,手一杖以出,至蟒所,蟒方仰首喷毒树间,鸟皆堕落,公伺其不备,击其首不中,急跃至百步外,蟒已及两肘间,肘后衣寸寸裂矣。又回击之,中其背,而蟒已绕公身六七匝,缚若巨ㄌ,幸一手向外,亟扼其颈。有顷,公狂呼一声,手足划然开,蟒骨节皆裂,歼矣。令具千金为寿,造其庐,而公已不知所往。于是人始相传诵为除蟒公云。后廿年,雌蟒出求其雄,复至故所,噬人畜尤多。人争思除蟒公,顾虑公年愈高,当不复在人间,或龙钟非蟒敌。会有贩湖绵者,言湖州中客状,侦之,果公,聘不至。时泾民数百诣山中,环其居,日夕号,若申包胥之泣秦庭者。公曰:“吾服气炼形,无求人世,冀百龄从赤松子游。今若此,不复归矣。”乃出。手不持寸铁,询蟒所在,遽跃近蟒,蟒盘旋缠缚如前,仍以手握其颔,腾跃去地寻有咫,居民皆闭户惕息不敢出,但闻砰匍跳跃一昼夜。视之,人与蟒皆死。居民感其德,醵金肖公像,立祠祀之,题曰“除蟒公祠”。

  按:除蟒公英勇冠世,可与晋周子隐杀长桥蛟事并传,矧得之手毙父仇之孝子,尤足增重。据乔氏传赞云,稽之郡邑志皆弗翔也。陋哉!

  秀水王仲瞿孝廉倜傥负奇气,文词敏赡,下笔千言立就。在京师时,法梧门祭酒重其才,与孙子潇太史、舒铁云孝廉称为三君,作《三君咏》。适川楚教匪不靖,王之座师,南汇吴白化总宪荐王知兵,且以能作掌心雷诸不经语入告,严旨斥吴归里,而王应礼部试如故,卒憔悴失意死,识者悲之。按:钱塘陈退庵《颐道堂文钞。王仲瞿墓志》云:“仲瞿好谈经济,尤喜论兵。嘉庆初,川楚不靖,总宪云间吴公,君座主也,倚某相国。相国怙势败,惧罪及,因荐君知兵,以不经语入奏,冀以微罪避位,非爱君也。”此说直抉其隐。某相国者,和也。《墓志》又云:“君性豪逸,尝于除夕携眷属,泛舟皋亭梅花下度岁。又尝建琵琶馆于吴门,延海内善弹者,品其高下,其逸事大率类此。

  舒铁云《瓶水斋诗集》《幺妹》诗有序,略云:“水西土千总龙跃,其先以从讨吴三桂有功,世袭斯职。犭中苗之畔,幕府檄调领土兵来赴。适跃卧疾,惧逗挠,乃遣其幺妹率屯练二百人,驰诣军门从征,前后凡二十余战,禽馘最夥。岁除蒇事,奖以牛酒银牌,令还本寨,而加跃军功一级。妹年十有八,形貌长白,结束上马,出没矢石间,指挥如意,亦绝徼之奇兵也。凡苗以行第最稚者为幺云。”

  陈裴之撰《舒君行状》云:“君客黔西观察王朝梧幕,会南笼苗反,大将军威勤侯勒保檄观察从征,君为治文书,侯大赏之,数召至军中计事。苗女从征者曰龙幺妹,欲以归君。君辞曰:”非所堪也。“侯益深器之。夫幺妹诚奇女子,附铁云而名益显矣。”

  偶阅王仲瞿诗,自注:“南笼之役,妖巫黄囊仙旗鼓最盛,时檄调云南土练中,有龙土官之幺妹者,美丽善战,冒其兄品服,矛枪所及,槊一毙十,黄氏所部遂不能成军,乃至成禽。囊仙者,蛮语谓姑娘也。”

  据此,则当日幺妹所献之俘,亦一女子,尤奇。

  有清一代,得三元二人。一长洲钱湘ぎ,一临桂陈莲史,传为科第盛事。常熟孙子潇以乾隆乙卯二名乡举,以嘉庆乙丑二名登礼榜中式,殿试二甲二名进士,舒铁云、王仲瞿赋诗赠之,同用“臣无第三亦复无第一”之句,窃疑三元尚有二人,若孙原湘者,殆未必有二。

  嘉兴沈匏庐《交翠轩笔记》云:“宋何执中微时,从人筮穷达,其人云:”不第五否?‘曰:“然。’其人拊掌大笑,连称奇绝。因云:”公凡遇五,即有嘉庆,何以熙宁五年乡荐,余中榜第五人及第,五十五岁随龙,崇宁五年作宰相。每迁官或生子,非五年即五月,或五日‘。见《梁溪漫志》及朱?《可谈》。

  金田彦实,所居里名半十,行第五,以五月五日生,小字五儿,二十五年,乡、府、省、御四试,皆中第五,年五十五,八月十五日卒。见《困学斋杂录》。“

  句吴钱梅溪《履园丛话》去:“有杨沂秀者,贵州定远人,嘉庆甲戌进士,幼时应童子试,县、府、院考俱列第五,后乡会榜亦俱中第五,挑选陕西?县知县,制签亦第五名,人称为‘杨第五’。

  三事相符,古今如出一辙,尤奇。

  清制:凡乡试主考、会试总裁,皆朱笔亲除。乾隆末年,有满洲京卿名八十者,每科必膺简命。时纯庙耄期倦勤,取其名仅四画,便于宸翰也。

  吴缶庐言,十数年前有湖南廪生乐乐乐,曾嘱缶庐刻印。此印姓名三字皆同,章法殊难布置。

  今湖南巡按使刘幼丹,前于光绪中叶由翰林一麾出守,领袖益部,政号廉平。有妾虐婢案,尤脍炙人口。先是,州别驾某,侨寓蓉会,?室某氏,某官执拂妓也。官死,某纳之,恃宠而骄,权侔女君焉。蓄一婢,姿首明丽,惧夺己宠,日凌虐之。辄鞭扑以百数,火针烙之无完肤,死而密瘗诸野。事闻于邻,邻白诸官,往验之,鳞伤宛然。太守闻之怒,将拘氏穷治之。适氏有身,弗即谳。既免,坐堂皇,廉得其情,掴之二十。饬别驾领归管束。按:《南史》:“豫章内史刘休妻王氏甚妒,帝闻之,赐休妾,敕与王氏二十杖。”太守执法,毋乃类是。一时舆论所归,谓夫五马之威能伏六虎。其风力得未曾有,而拄杖落手者流或感恩托庇于无形云。

  吴县王惕甫夫人曹墨琴像印,椭圆形象牙印,直径八分,横径六分强。左方刻时装<;门为>;秀小像,右近边刻“墨琴”二字,朱文。边款云:“墨琴淑妹小影,菽子作。”按:陈文述撰《王井菽传》云:“继娶曹,字小琴,墨琴夫人弟梧冈女。”据此,知墨琴有弟字梧冈,而其兄不可考。

  近人撰述有名《绛云楼俊遇》者,专记河东君事,顾多所阙佚,虽载在《牧斋集》中者,亦弗能翔焉。偶阅昭文顾虞东所撰《周翁传》,得一事绝瑰伟,亟节录如左,以饷世之好谈河东君逸事者:翁字伯甫,姓周氏,芝塘里人。形体魁硕,修八尺馀,不持寸铁,以徒手搏人,出入千百群中,如无人也。然翁自谓以手攫搏,非能者事。尝拱手鹤立,而侮之者倏忽颠踬,头肿鼻豁,若有鬼神呵之,未知何术也。又尝谓以力驾人,无力者当坐受困乎,因力于敌,而我无所用其力,斯至尔。邑中推大力者为陈氏子,能立水中以只手迎巨舰,当风急浪涌,饱帆扬ぎ,如矢直注,触陈手辄止,无勇怯皆慑其力。嫉翁之能也,欲得而甘心焉。仓卒遇诸隘,避之弗及,陈遽蹑翁,致锐前扑。翁率绕陈左右,盘辟回舞。陈足蹴拳举,尽力挥斥,卒不能近。久之,翁倏攫身空际,如疾鹰急隼倒攫凡鸟。陈惊顾,目未承睫,翁已举身撞其胸,陈遂不支,颓然就倾,乃匍匐稽首,愿称弟子。大将某者,号万人敌,闻翁名,延致之,愿与角技,翁固逊。强之,笑曰:“请以数十氍毹藉地。”问何用,曰:“恐公仆尔。”大将怒发,一击不中。翁复笑曰:“公毋再击,再击仆矣。”大将者愈怒,再击翁。翁大呼曰:“倒!”应口伏地,然未见翁之举手也。由是延为上客,欲尽其技,顾弗能,乃厚赠遣之。时钱宗伯受之负海内望,卜居红豆庄,客翁。翁止其庄者数岁。河东君者,宗伯之爱姬也,才名甚噪。宗伯故豪侈,重以文章致厚贿,投遗无虚日,所受金悉贮河东所。会宗伯适邑居,剧盗数十辈谋劫河东,因致其资。夜围庄,势张甚。顾重畏翁,欲先制之。翁方浴,闻变遽起,右足入裤中,左未遑也。浴所仄,门半掩,盗数人挺枪入,翁携尺许布掷其枪,数枪并落。徐约衣结带,持枪奋呼出。盗震?失气,兔脱鼠窜。翁尾之,连刺数盗中要害。宅辽阔,盗众,家人伏匿不敢动。盗益猖,或抉垣毁户,直闯其室,凡四五处所,叫嚣室中,索河东急。翁舍前所追盗,还击室中盗,盗纷藉,杀一二人不止,后至益众。翁计河东倘被劫,虽强力者无能役矣。遂排闼负河东决围出,匿之善所,还逐盗。盗失河东,莫能发所藏金,?去囊衣数十箧去。值翁还,争弃掷道际,泅水脱命。盗既去,徐呼其家人收┑之,迎河东还,实不失一物。宗伯捐馆,河东缢,翁去钱氏,浮沉里间,最后客虞东大父所,年九十余矣,两目尽盲,犹倔强不扶杖,每饭尽升粟。翁言初得异僧指授,积二十年乃成。尝属虞东录其法为《拳谱》一卷,后失去。又数年卒于家。无子,族子某嗣。虞东论曰:“钱宗伯以文章毁誉人,顾不一及翁,或谓宗伯欲秘其盗劫之事者近是,余为表之,无使没没焉。”

  蕙风曰:周翁诚大勇,其自谓因力于敌,而我无所用其力,未足为其至也。其应变之识与智,不尤难能可贵耶。翁计河东徜被劫,虽强力者无能役;负之决围出,匿之善所,而后还逐盗。当危机眉睫间,何轻重缓急之权衡至当也。夫河东信非寻常巾帼者流,其于精徒?央夫,必有以使之魄慑而不敢犯。然而挺兰玉之芳洁,万一稍激烈而遽摧陨,则后日劝忠、殉节两大端,不获表见于世,讵不重可惜哉,微翁孰拯于危而成其美也。嗟乎,岁月不居,英雄老去,翁当蔽明收视、却杖强饭时,而回首昔年喑呜叱诧、千人辟易之雄概,殆将何以为情耶。

  又《虞东文录》有书任三杀虎事,亦瑰伟可喜,略云:岁壬戌,余馆大台庄黎氏。一夕,主人饮客,客皆短衣科跣,箕踞作牛饮,撞搪号呶,如沸羹焉。有任三者,年七十许,头秃齿缺,犹胜酒数十斗。酒中,自言滦州杀虎事。

  滦猝有虎入村舍,自晨至食,杀十九人,或折手足断颡破腹出肠,旋弃去。复择人噬,咆哮篱落间。民键户窜伏,道无行者。三适有约,将过其里,亲故咸尼之。三慨然曰:“虎为患若此,虽无事,犹当赴之,况与人约而更为虎避耶。”遂挟二矢往。遇虎,发一矢中足。时虎方蹲大树下,被矢怒甚,奋牙爪扑三。三竦踞树巅,虎昂首望树吼,叶堕地如密雨。三两足帖树枝,以手撩去其翳,徐抽矢注射,志其喉,镞出喉间者数寸,虎掊地陷尽余毙。三跃下树,操空?过所约者。门闭不得入,亟叩之,大呼虎已毙,始启门。备言杀虎状,不即信。其邻里数十辈,相约执械觇虎所。见虎伏地,犹惴栗莫敢前。一二悍者稍即之,辄反走。已而侦其果死,因共舁至隙地,刳其皮,脔分之。于是知三之能杀虎也。

  方三言时,客共屏气注目,属耳于三。三掀髯抵掌,且饮且谈。余壮之,且喜其静客喧也,为之浮一大白。

  《文录》又有《中书舍人赵君行状》:“赵君讳森,字再白,一字素存,籍常熟,雍、乾间人。卖文长安中,来乞者肩踵相望,新故纸积几案间以千计,岁用墨丸数斤。有欲罗致门下者,啖以好语,笑不应。尝大书榜其壁云:”圣贤豪杰,是我做出来的,不干命事;功名富贵,是命生成就的,不干我事。‘“

  昔人卖文托始子云、相如。相如得千金,售《长门赋》;子云作《法言》,蜀富贾人赍钱千万,愿载于书,子云不听,曰:“夫富无仁义,犹圈中之鹿,栏中之羊也,安得妄载。”见《论衡》。又《潜居录》云:“子云以卖文自赡,文不虚美,人多恶之。及卒,其怨家取《法言》益之曰:”周公已来,未有汉公之懿也,勤劳则过于阿衡。‘“云云。自唐已还,卖文获财,未有如李邕者。邕早擅才名,尤长碑颂,虽贬职在外,中朝衣冠,及天下寺观,多赍持金帛,往求其文,前后受纳馈遗,多至巨万,见《旧唐书》本传。杜少陵计《闻斛斯六官未归》云:”故人南郡去,去索作碑钱。本卖文为活,翻令室倒悬。荆扉深蔓草,土锉冷疏烟。“何斛斯翁之生涯寥落,一至于此。其无当于圈鹿栏羊,视子云殆有甚耶。若韩退之谀墓中人得金,则訾次如苴何难矣。

  萧山汤纪尚《??〗文甲集》有书二侠,略云:侠者孙据德,芜湖人,工画山水,与萧尺木为友。少偕某客扬州,某以事系狱。据德思脱其罪,无资,悬所画于市,连不售,愤甚,裂焚之。有过者于烈焰中攫一幅,委金而去,据德追还之。徒步归芜湖,尽斥产,得千金,卒出某于狱。遂焚笔砚,终身不复画。同时歙人周翼圣亦工画,居芜湖,少负技击。尝独行泰山,遇盗,行且及,周飞?乔仆盗堕水。纵之,投邸店。夜剥扉急,启门,盗也。盗固逆旅主,周念无可逸,出劳之。盗喜,置酒,请为弟子。酒酣,周剌剌述生平任侠事。盗益喜,出金为周寿。晨熹微,周辞盗ε履去,盗尾送数十里,喜极而悲,泣请曰:“某无赖,幸遇君,不然死矣,自今愿易行。”周与指陈大义,且曰:“大豪杰无他,不讳过耳。”盗竭诚听受,郑重而别。

  向来侠士皆勇夫,若孙据德者独能以艺事行其侠,乃至斥产脱友罪,近于敦励庸行者所为。即以侠论,亦加人一等矣。若夫周翼圣所遇之盗,何其迁善改过之果且速也。人孰生而为盗,甘心为盗者,往往老死不闻德义之言,乃至陷溺,终其身而不克自拔,讵不重可哀哉!

  偶阅《延绥志》,有云:“崇祯癸未仲冬,闯贼陷延安城,留贼将河南人张某据守。明年五月,张某叛,闯遣悍贼名小瞎子者,率兵万余围城。城破,将屠之,令已下矣,则索故所狎妓妙玉儿出,告之故。玉儿泣请收回成命,弗许,因尽出其所赠绣襦珠瑙,蓬发囚首,匍匐以死请。贼意解,乃得免屠,城赖以全,坐罪张某一人而已。”此与光绪庚子联军之役,吴娘赛金花,自过于德帅瓦德西,保全东南宦族及厂肆书籍事略同。国变后,赛犹沦落沪滨。甲寅六月,婴疾几殆,方沉顿间,其老母年逾七十矣,为祷于某女巫。巫托神语决无患,谓夫夙种善因,事在十数年前。巫固驵妇,绝不省北都事,漫为无稽之言,乃与事实暗合。未几,赛亦竟占勿药,绝奇。

  沤尹言,有人传诵宗室瑞臣近作诗钟句,帝时燕颔云:“高帝子孙龙有种,旧时王谢燕无家。”何言之沉痛乃尔。又沤尹旧作《黄山谷蠹鱼分咏》云:“特派纵横不羁马,书丛生死可怜虫。”亦浑雅。

  相传吴郡某方伯,清之季年,开藩江右。一日,在签押房接见僚属。值春阴,室稍暗,见方伯两足一靴一鞋,咸骇异。明日再见亦如之。或审谛,则非一靴一鞋,乃袜一黑一白耳,顾袜黑特甚。微询之侍者,则数日前甚雨初霁,方伯散步后圃,误插足泥淖中,泥污其袜及胫,尚未经更易也。辛亥已还,方伯避地沪上,僦居一楼。方伯不轻下楼,非位望与方伯若,亦毋庸上楼。某日卓午,某巨公过访,值方伯晨兴,近案坐,着袜未竟,案陈寒具二。客至,方伯辍袜,起迎客,随手置袜寒具上。客坐定,方伯从容着袜竟,自手一寒具,而以其一嘱客,客亟敬谢弗遑云。

  常熟相国翁叔平,相国文端公子,济宁大司寇孙文恪,大司徒文定公子,翁孙固通家,谊夙厚。同治壬戌,两公子同捷礼榜。文端以状头期相国,顾文恪,劲敌也。方意计间,俄文恪造谒,文端亟出见,礼貌弥殷恳。因语文恪:“世兄寓京日浅,于廷试规则或未尽谙悉。小儿幸同谱,曷暂移寓敝斋,俾晨夕互切琢。老夫公余获暇,亦贡愚一二也。”于是文恪移居翁邸,与相国共砚席,每日练习殿试卷,或作试帖诗。文端辄奖藉指陈,不遗余力。未几,殿试期届。先一日,辍课休息。既夕,相国入内寝,文恪宿外舍。甫就枕,则文端出,与深谈试事逾时许,始郑重别去,文恪又就枕。顷之,则又出,问笔墨整饬未,笔堪用否耶。则就所书殿试卷馀幅,亲为试笔,蝉联如干行。每毕一行,辄自审谛,谓老眼幸无花也。久之,试笔竟,又从容久之,乃曰:“明日试期,当及时安息矣。”匆匆竟去,则夜已逾丙矣。文恪仍就枕,稍展转反侧,俄闻传呼,促庖人进馔矣,促圉人驾车矣,亻兼从?伺者皆起,语声纷然。文恪竟不得寐,匆匆遽起,食毕,登车而去。是日以精神较逊,弗克毕殚能事。洎胪唱,得第二人,而相国以第一人及第矣。清之季年,朝野竟尚科第,尤醉心鼎甲,乃至耆臣硕望为继体策显荣,不恤诡道达胜算,晚近世风不古,不亦甚可慨哉。

  乾隆壬子科,侍郎吴省钦典试江西。榜发,士子有“少目岂能观文字,欠金切莫问科名”之联。见高安朱铁梅《江城旧事》。

  《江城旧事》引《续表忠记》云:刘纟廷家居,尝乘画舫,将之旁郡。岩上有少林僧自矜拳勇,索敌无偶。纟廷船尾一老妪呼僧曰:“吾船上第七娘子来。”忽少妇帕首绔褶,面微紫,年可十八九,登岸与僧周旋者三。僧舒左臂从后高举少妇,聚观者大噪。妇曰:“少下。”僧如其言;妇曰:“再少下。”语未毕,忽旋身以足尖蹴僧喉,仆地几死,少妇神色不动。纟廷在船中凭几大笑。妇从容回船,解缆去。有识者咋舌曰:“此南昌刘大刀也,门下多蓄异人,秃?乃敢捋虎须耶。”

  又引《明季北略》云:无锡秦灯,力举千斤,闻滁州武状元陈锡多力,往与之角。将柏木八仙台,列十六簋,果盒悉具,设酒二爵。秦灯只手握案足,能举而不能行,陈锡则能行,力较大矣,然仅数步而止耳。唯刘纟廷绕庭三匝,而爵簋如故,其力更有独绝者。

  又自注有云:纟廷姬妾二十余,极燕赵之选,皆善走马弹械。纟廷每出巡,诸姬戎装,着小皮靴,跨善马为前导,四勇士共举刀架继之,纟廷在其后。旁观者意气亦为之豪。

  据此,则岸次蹴僧之少妇,属虎帅拥纨之列矣。莺燕导前,貔貅拥后,求之古名将中,得未曾有,而莺燕即貔貅,尤奇。

  《江城旧事》又有“叶节母以诗择婿”一则,尤雅故也。略云:汪辇云《鱼亭集》有《纳征》诗,自序云:轫孤且贫,卖文无所售,有南昌节母叶孺人者重予诗,延课二子。予病疫滨死,命二子谨护予,获更生焉。越一岁,察予之恪也,托媒氏字予以女,且曰:“吾以诗择婿,请仍以诗为仪,他无所需。”于是敬赋《纳征》诗二章,因盛水师熊浣青往聘焉:镂金作凤凰,两两张奇翼。欲尽兹鸟神,颇费工人力。

  相许在高枝,桐花为结实。好风万里来,文彩共相惜。¤东南有嘉木,上生连理枝。云中有好鸟,息此育华姿。

  朱阳深照耀,锦翰互参差。请看双飞翼,翱翔度天池。

  世人择婿多计家资,故贫士往往不得妻。若其破庸俗之见,别具藻鉴,虽丈夫难之,况妇女乎。轫为一时名下士,而贫不自振,怜才如叶母,可谓巾帼中之绝特者矣。

  钱塘戴文简数理最精,满屋列小泥人,暇则为之推算,云其成毁,亦如人生死也。相传明万历间,内廷造观音像大小各一,命日者推算:大像寿命不甚绵长,小像合受数百余年香火。神宗敕大者供养禁中,小者龛置前门外市庙。迨崇祯甲申,大像为闯贼所毁,而市庙之像,俗传签卜最灵。乃至清之末年,犹香火甚盛,膜拜者踵相接也。则推算泥人,明人有能之者,不自戴文简始。

  北京前门城楼,相传有狐仙居之。楼前窗?,今日此开彼阖,明日彼开此阖,累日未有同者。曩余常川入直,前门为必由之路,留心觇之,诚然。窃意地高风劲,窗?未经牢闩,自必因风开阖,无庸故神其说也。

  有清一代,天泽之分綦严,往往繁文缛节,近于苛细,然亦有礼行自上者。故事:虽内臣奏事,主上不冠,则不进见。盛暑除冠,则有一小内侍捧立于旁,见臣下亦不用扇。俟一起毕,稍挥数扇,仍纳于袖,再见一起。

  内阁汉票签处,壁悬横幅一纸,为“攀龙鳞附凤翼”六字。字径三尺,而不署款,白纸黑字,印画甚真。阅蒋苕生《忠雅堂集》,知为虞永兴书。碑二片,在赵州ヤ林寺,列东西墀。寺壁尚有吴道子画水,赝笔也。又“攀龙附凤”四大字,在今西安贡院,为虞世南书,系明时所翻。原刻四川中江岩上,曾访之未得。按:已上二家所记,未知是一是二,当是永兴此书,翻抚不止一处。韩氏云云,或误夺“鳞、翼”二字耳。

  金陵随园有二,扬州亦有随园,见前话。又关中罗贤亦有随园。其自记云:余辟地诛茆,偶有怪石,便叠为山;偶临水,便浚为池;偶折柳,植而环之。有草不除,落花不扫。读《易》其中,喟然叹曰:“随之时义大矣哉,随地而安之,亦随地而乐之。孔子曰:”乐亦在其中矣。‘“遂自号曰随园云。

  见《无事为福斋随笔》,则随园有四矣。

  昆山朱以载《多师集。杨九娘庙歌自序》略云:“《嘉定县志》:”杨九娘性至孝,父命守桔槔,苦为蚊啮,不易其处,竟以羸死。土人立庙祀之。‘“按:此与露筋祠事绝类,彼以贞,此以孝,后先辉映矣。

  诸葛武侯在隆中时,客至,嘱妻治面,坐未温而面具,侯怪其速。后密觇之,见数木人斫麦,运磨如飞,因求其术,演为木牛流马云。此说绝新,见明谢在杭《五杂俎》,不知其何所本也。

  名士有洁癖者,至米海岳、倪云林,殆蔑以加矣。闺阁中人亦多有洁癖。其尤甚者,《五杂俎》云:“汪伯玉先生夫人,继娶也,蒋姓,性好洁,每先生入寝室,必亲视其沐浴,令老妪以汤从首浇之,毕事即出。翌日,客至门,先生则以?发辞,人咸知夜有内召矣。”似此洁癖,殆复不能有二。设令易钗而弁,庶几驾米、倪而上之矣。

  《五杂俎》云:“汉卜式、司马相如皆入资为郎,则知古者鬻爵之制其来已久。盖亦当时开边治河,军国之需不足,而取给于是也,然止于为郎而已。至桓、灵时,始卖至三公。”按:清制,捐纳一途,京官亦至郎中止,庶几媲美西京,贤于东汉末造远矣。然而桓、灵时之三公,特诵言卖耳,君子谓其直道犹存也。

  机器制造,吾国古亦有之。璇玑、玉衡,以齐七政,万世巧艺之祖,无出历山老农矣。皇帝之指南车,周公之欹器,其次也。公输之云梯,武侯之木牛流马,又其次也。南齐祖冲之因武侯有木牛流马,乃造一器,不因风水,施机自运,不劳人力;又造千里船,于新亭江试之,日行百里,及欹器、指南车之属,皆能制造。北齐胡太后使沙门灵昭造七宝镜台,三十六户各有妇人,手各执锁,才下一关,三十六户一时自闭;若抽此关,诸门皆启,妇人皆出户前。唐马登封为皇后制妆台,进退开合皆不须人,巾栉香粉,次第迭进,见者以为鬼工。元顺帝自制宫漏,藏壶柜中,运水上下。柜上设三圣殿,腰立玉女,按时捧筹。二金甲神击鼓撞钟,分豪无舛。钟鼓鸣时,狮凤在侧,飞舞应节。柜两旁有日月宫,饰以金乌玉兔。宫前飞仙六人,子午之交,仙自耦进,度桥进三圣殿,已复退,立如常。今广州犹有铜壶滴漏,亦元人制,第略仿其意,不能如宫漏之精美耳。

  上元梅伯言先生《柏枧山房文钞》有标题曰《记闻》者,事绝奇伟可传,文尤简重,足以传之,移录如左:杜奎炽,昌黎狂生也,以狂死。嘉庆戍辰应乡试,书策后千余言。言直隶官吏不能奉宣德意,旗民买汉人田,免租,汉人买旗民田,没其田,且治罪,非普天下王臣王土之意。又民遇饥馑,毋得携族过山海关,非古人移民移粟之道。又言后之人君不以一权与人,大小事必从中覆,臣下皆无所为作,委成败于天子;不能给,则委之律例,故权之名出于天子,而其实则出于吏。与其权出于吏,无宁分其权于臣。书闻,大臣讯之曰:“当年少,不知为此。”言指使者免罪,奎炽大言曰:“奎炽所言,皆忠孝事。天生之,孔孟教之,何者为指使。奎炽生十八年,今乃知孔孟为千古忠孝讼师。”讯者皆噤且怒,或叱曰:“汝沽名耳,何知忠孝。”奎炽曰:“然。奎炽诚沽名,然奎炽今死矣。公等为宰辅受大恩,万一树牙颏,论列是非,朝廷念大体,当不死。轻者罚一岁俸,至款段出都门,极矣。公等爱一岁俸不沽名,奎炽以性命沽名,奎炽诚沽名。”遂罢讯。

  按:杜生之论,得之百数年前,虽朝阳鸣凤曷逮焉。

  清有两张国梁,一雍正朝,云南提督赠右都督张国?梁,谥勤果。一咸丰朝,江南提督帮办军务张国?梁,谥忠武,见《谥法考》。

  前话记塔忠武战马,又有陈都督义马,亦可传也。道光辛丑,英舰犯广州,都督陈建升御之沙角之炮台,死之。马为英军所得,饲之他顾不肯食;乘之,蹶?是弗克止;弃之,悲鸣跳掷而死。三水欧阳双南为赋《义马行》云:有马有马,公忠马忠。公心唯国,马心唯公。

  公歼群丑,马助公斗。群丑伤公,马驮公走。

  马悲马悲,公死安归。公死无归,马守公尸。

  贼牵马怒,贼饲马吐。贼骑马拒,贼弃马舞。

  公死留钅夸,马死留髁。死所死所,一公一马。

  沪上愚园有长短人各一,短人非甚短,长亦未足为长。按:宋岳珂《?呈史》云:“姑苏民唐姓者,兄妹俱长一丈二尺。”又《五杂俎》云:“明时口西人,长一丈一尺,腰腹十围,其妹亦长丈许。”倘愚园之长人见之,殆犹不敢望其项背矣。

  欧洲各国,僧皆娶妻生子,与常人无异。吾国亦有之。《五杂俎》云:“天下僧,唯凤阳一郡,饮酒食肉娶妻,无别于凡民,而无差徭之累。相传太祖汤沐地,以此优恤之也。至吾闽之邵武汀州,则僧众公然蓄发,长育妻子矣。寺僧数百,唯当户者一人削发,以便于入公门,其他杂处四民之中,莫能辨也。按:陶?《清异录》谓僧妻曰梵嫂。《番禺杂记》载广中僧有室家者,谓之火宅僧,则他处亦有之矣。又《百粤风土记》云:”僧多不削发,娶妻生子,名曰在家僧。“

  《四库全书总目存目。交友论》一卷,明利玛窦撰。万历己亥,利玛窦游南昌,与建安王论友道,因署是编以献。有云:“友者过誉之害,大于仇者过訾之害。”此中理者也。又云:“多有密友,便无密友。”此洞悉物情者也。自余持论醇驳参半。西洋人入中国,自利玛窦始。利玛窦所著书,又有《二十五言》一卷。西洋宗教传中国,自《二十五言》始。

  东坡乐府《菩萨蛮。咏足》云:途香莫惜莲承步,长愁罗袜凌波去。只见舞回风,都无行处踪。偷穿宫样稳,并立双趺困。纤妙说应难,须从掌上看。

  按:诗词专咏纤足,自长公此词始,前乎此者,皆断句耳。

  吾国人精建筑学者,尝汇记之得数事。宋时木工喻皓以工巧盖一时,为都料匠,著有《木经》三卷,识者谓宋三百年一人而已。皓最工制塔,在汴起开宝寺塔,极高且精,而颇倾西北,人多惑之,不百年平正如一。盖汴地平无山,西北风高,常吹之,故也。其精如此。钱氏在杭州建一木塔,方两三级,登之辄动。匠云:“未瓦,上轻,故然。”及瓦布,动如故。匠不知所出,走汴,赂皓之妻,使问之。皓笑曰:“此易耳,但逐层布板讫,便实钉之,必不动矣。”如其言,乃定。皓无子有女十余岁,卧则交手于胸,为结构状。或云《木经》,女所著也。

  明徐杲以木匠起家,官至大司空,尝为内殿易一栋,审视良久,于外别作一栋。至日断旧易新,分毫不差,都不闻斧凿声也。又魏国公大第倾斜,欲正之,计非数百金不可。徐令人囊沙千余石置两旁,而自与主人对饮。酒阑而出,则第已正矣。以伎俩致位九列,固不偶然。

  又唐文宗时有正塔僧,履险若平地,换塔杪一柱,不假人力。倾都奔走,皆以为神。宋时真定木浮图十三级,势尤孤绝,久而中级大柱坏欲倾,众工不知所为。有僧怀丙,度短长,别作柱,命众维而上,已而却众工,以一介自随。闭户良久,易柱下,不闻斧凿声也。明姑苏虎丘寺塔倾侧,议欲正之,非万缗不可。一游僧见之曰:“无烦也,我能正之。”每日独携木楔百余片,闭户而入,但闻丁丁声。不月余,塔正如初,觅其补绽痕迹,了不可得也。三事极相类,而皆出游僧,尤奇。

  至于浙人项升,为隋炀帝起迷楼,凡役夫数万,经岁而成。楼阁高下,轩窗掩映。幽房曲室,玉阑朱?,互相连属;回环四合,曲屋自通;千门万牖,上下金碧。金虬伏于栋下,玉兽蹲于户旁。璧砌生光,琐窗射日。工巧之极,自古无有。人误入者,虽终日不能出。帝大喜,因以迷楼目之云云。则虽失之导淫逢恶,然其经营缔造之穷工极致,要亦迥乎弗可及矣。

  窃意西人之于建筑,唯是高坚巨丽,是其能事;若夫五步一楼,十步一阁,钩心斗角,藻周虑密,则吾中国古之良匠,殆未遑多让焉。乃至喻皓、徐杲辈之神明变化,不可方物,不尤古今中外所难能耶。

  世俗称美人之材勇,辄曰十八般武艺,无一不精。斯语也,传奇演义家多用之,盖在百年或数十年前。迄今沧桑变易,火器盛行,往往一弹加遗,乌获孟贲无能役,快剑长戟失其利,即斯语亦等诸务去之陈言矣。考明英宗正统乙巳夏,诏陈怀井源等练京军备瓦刺,招募天下勇士。山西李通者,行教京师,试其技艺十八般,皆无人可与为敌,遂膺首选。十八般之名,一弓、二弩、三枪、四刀、五剑、六矛、七盾、八斧、九钺、十戟、十一鞭、十二简、十三槁、十四殳、十五叉、十六杷头、十七绵绳套孛、十八白打。

  平南黎谦亭,乾隆戊子举人,官泾州知州,著有《素轩诗集》梓行。其《瓮玉行》有序云:“于阗贡大玉三,大者重二万三千余斤,小者亦数千斤,役人畜挽拽,率以千计,至哈密有期矣。嘉庆四年,奉诏免贡,诗以纪事。”诗云:于阗飞檄驰京都,大车小车大小图。

  轴长三丈五尺咫,堑山导水堙泥途。

  小玉百马力,次乃百十逾。

  就中瓮玉大第一,千蹄万?引行踟躇。

  日行五里七八里,四轮生角千人扶。

  又云:诏书宝善不宝玉,嵯峨巨?卜轻锱铢。

  所到之处即弃置,毋重百姓罹无辜。

  又云:大玉雕琢镌其瑜,小玉铲凿为龟趺。

  大书己未恤民诏,金寒石泐玉不渝。

  按:贡玉大至二万三千余斤,殆古昔所未有。此诗足备掌故,因节录之。

  俗谓妇妒为吃醋。按“吃醋”二字见《续通考》:“狮子日食醋酪各一瓶。”世以妒妇比河东狮吼,故有此语。尝闻北地橐驼嗜盐,日必饲以若干斤,否则远行弗健。以橐驼吃盐例之,则狮子吃醋,亦事所或有。

  临桂倪云癯《桐阴清话》:阮文达平蔡牵,得其兵器,悉?铸秦桧夫妇铁像,跪于岳忠武庙前。好事者戏撰一联,制两小牌题之,作夫妇二人追悔口吻,其一系秦桧颈上曰:“咳,仆本丧心,有贤妻何至若是。”其一系王氏颈上曰:“啐,妇虽长舌,非老贼不到今朝。”公谒庙时见之,不觉失笑。

  按:《檐曝杂记》:“李太虚,南昌人,吴梅村座师也。明崇祯中为列卿,国变不死,降李自成。本朝定鼎后,乃脱归。有举人徐巨源者,其年家子也,尝撰一剧,演太虚及某巨公降贼后,闻大清兵入,急逃而南。至杭州,为追兵所蹑,匿于岳坟铁铸秦桧夫人胯下,值夫人方入月,迨兵过而出,两人头皆血污。此剧已演于民间,稍稍闻于太虚。”云云。据杂记,则岳坟铁像明末清初已有之,倪云阮文达所铸,未详何本。

  《桐阴清话》又云:“秦淮旧院教坊规条碑,余尝见其拓本。略云:”入教坊者,准为官妓,另报丁口赋税。凡报明脱籍过三代者,准其捐考。官妓之夫,绿巾绿带,着猪皮靴,出行路侧,至路心被挞勿论。老病不准乘舆马,跨一木,令二人肩之。‘“云云。此碑入金石话,绝新。

  某观察号凤楼,行五。光绪乙巳、丙午间,薄游江南,参某督幕。公暇陶情丝竹,为秦淮名妓小五宝脱籍。其友某赠联云:“小楼一夜听春雨,五凤齐飞入翰林。”署名“凤倒鸾颠客”。扁云“二五为偶”。按:宋陈藏一《话腴》:“昌黎伯《和裴晋公东征》诗云:”旗穿晓日云霞杂,山倚秋空剑戟明。‘盖以我之旗,况彼云霞;以彼之山,况我剑戟,回鸾舞凤格也。“凤倒鸾颠,略与回鸾舞凤,体格暗合。又小五宝之姊名小四宝,亦擅艳名,或赠以联云:”小南强,大北胜。四美具,二难并。“亦工巧典雅。

  钱唐张勤果由军功起家,官至河南布政使,为御史刘宝楠所劾。疏有“目不识丁”语,竟对调潮州镇总兵,旋擢广东提督,转山东巡抚。勤果夙工书法,模《圣教序》,得右军神髓,自被劾后,刻“目不识丁”小印,凡为人作书辄于署名下钤用之。

  江宁诸生李仙根,名光节。咸丰间,阖门殉发贼之难,仅以身免。仙根工诗词,擅丹青,跌宕饶风趣。有小印,文曰:“自成一家”。凡绘事惬心之作,辄钤用之,殊忍俊不禁。

  宋时庐陵永和市,有舒翁以陶器著称,工为玩具。翁女尤善,号曰舒娇。其垆瓮诸色几与柴哥等价。按:?专书谈瓷故者,世不多觏,间见数种,亦不具舒娇之名,亟记之。

  前话载清乾、嘉间于阗国贡大玉,重二万三千余斤。自来玉之大者,殆无逾此。相传内廷节慎库有大银,犹为明代遗物,其重几何,弗可得而考也,陟其巅必以梯。曩余客京师,闻之友人云云。

  黄伐檀集《妒芽说》:“客有语予,人有以桃为杏者,名曰接。其法断桃之本,而易以杏。春阳既作,其枝叶与花皆杏也。桃之萌亦出于其本,蓊然若与杏争盛者。主人命去之,此妒芽也。”又《蜀语》:“七夕渍绿豆令芽生,名巧芽。”妒芽、巧芽,语并绝新。

  蕙风曰:“吾广右花匠最擅接花之技,如以樱桃花接垂丝海棠,则先植樱桃于盆,其本必蟠倔有姿致,仅留一二枝条,壮约指许。届清明前,则就海棠撰其枝气王者,壮相若者,与樱桃之本姿致宜称者,审定长短距离,削去其半,约寸许,同时于樱桃枝近本处,亦削去其半,亦寸许,速就两枝削处,密切黏合,以苎皮紧束之,外用海棠根畔土,调融涂护,勿露削口。若所接海棠枝距地较高,则植木为架,支樱桃盆,务令两花高下相若,无稍拗屈强附。迨至夏初,两枝必合而为一,苎皮暂不必解,于海棠枝削口稍下,徐徐锯断。俾两花脱离,即将削口稍上之樱桃枝锯弃,则本樱桃而花叶皆海棠矣。他花接法并同。比见日本樱花绝佳,窃意可以中国海棠之本接之。

  宋人称他人妻曰阁中,孙觌《鸿庆集。与惠次山帖》云:“忽闻阁中卧病,何为遽至此也。伉俪之重,追恸奈何。”元人称妾曰少房,黄氵晋为义门郑氏撰《青?连居士郑君墓铭》云:“娶傅福,字世昌,少房徐伟,字妙英,皆前君卒,同葬县东金村。”又宋濂撰《宣政院照磨郑府君墓志》云:“越四年,夫人吴氏卒。越一十五日,少房劳氏又卒,?葬府君之穴。”

  渔洋山人《诗话》云:“李沧溟先生身后最为寥落,其宠姬蔡,万历癸卯,年七十余矣,在济南西郊卖胡饼自给。叔祖季木考功见之,为赋诗云:”白雪高埋一代文,蔡姬典尽旧罗裙。“沧溟清节可知矣。《西山日记》云:”李于鳞解组后,构白雪楼,楼三层,最上其吟咏处,中以居一爱姬,最下延客。四面环以水,有山人来谒,先请投其所作诗文,许可,方以小舴艋渡之;否者,遥语曰:“亟归读书,不烦枉驾也。‘山人所记卖饼蔡姬,岂即第二楼中人耶。”又于源《镫窗琐话》云:“嘉兴张叔未解元尝寓西埏里酒肆,其姬人母家也。后寓饼店内翟氏别业,有句云:”不妨司马当垆客,来寓公羊卖饼家。’“是亦雅故关于卖饼者,而于鳞蔡姬事,尤令人枨触。

  徐东痴隐君居系水之东,高尚其志。李容庵为新城令,最敬礼之,与相倡和。李罢官,侨居历下。继之者东光马某,亦知东痴之名,然每有诗文之役,辄发朱票,差隶嘱其结撰,稍迟则签捉无差限比。隶畏扑责,督迫良苦,东痴亦无计避之。时傅彤臣侍御里居,数以为言。马唯唯,然终不悛也。容庵知之,乃遣人迎往历下,及马罢官始归。此与周青士馆嘉善柯氏园,月夜吟诗,被郡丞季某杖逐事绝类。雅流遇伧父,冰炭龃龉,率非情理可喻,思之令人轩渠。

  清时以科举取士,往往文人遣兴,棘闱游戏之作,或诗词散曲,虽备极形容,太半俚词滑调,不足登大雅之堂。偶阅《柳南随笔》,载陈亦韩《别号舍文》,吐属雅近名隽,风趣亦复乃尔,其辞曰:试士之区,围之以棘。矮屋鳞次,百间一式。其名曰号,两廊翼翼。有神尸之,敢告余臆。余入此舍,凡二十四。偏袒徒跣,担囊贮备。闻呼唱喏,受卷就位。方是之时,或喜或戚。其喜维何,爽垲正直。坐肱可横,立颈不侧。名曰老号,人失我得。如宦善地,欣动颜色。其戚维何,厥途孔多。一曰底号,粪溷之窝。过犹唾之,寝处则那。呕泄昏忄屯,是为大瘥。谁能逐臭,摇笔而哦。一曰小号,广不容席。檐齐于眉,墙逼于跖。庶为僬侥,不局不脊。一曰席号,上雨旁风。架构绵络,藩篱其中。不戒于火,延烧一空。凡此三号,魑魅所守。余在举场,十遇八九。黑发为白,韶颜变丑。逝将去汝,湖山左右。抗手告别,毋掣余肘。

  陈作是文之年,丁雍正癸卯,是科受知北平黄昆圃少宰,联捷礼部试,偶病足未与廷对而归。益读书讲学,肆力古文辞云。

  《带经堂诗话》又云:“朱相国平涵《涌幢小品》载其尝馆一贵人家,其人奉斋。一日怒厨人,凡易十余品,俱不称意。朱笑谓之曰:”何不开斋?‘“兹语诚足解颐。相传乾、嘉间,京师某大丛林方丈某僧,以高行闻于时,尤善围棋,某枢相亦有棋癖,过从甚密。其香积所供素面,风味绝佳,枢相食而甘之,辄命庖丁仿制。弗若也,则扑责之,屡矣,庖丁窘且愤,变姓名佣于僧。久之,乃得其法:则选鸡雏肥美者,擘析其至精,缕而屑之入面中,故汁浓而无脂,味鲜弗腻,盖自是而高僧之誉骤衰矣。又辇下诸宅眷,一日,集某尼庵,为礼佛诵经之举,虔诚斋洁。庖人以馔蔬至,经婢妪辈露索,然后入,虽涤器之布,亦必易其新者,而不知此新布之两面,即满涂鸡脂。入厨后,沃以沸汤,可得最浓厚之鸡法,盖非此则笋菌瓜瓠之属,不能使之悦口。凡兹之类,皆甚可笑也。

  金陵张可度,字?筏。《庐山》诗云:“父居黄阁女崆峒,流水桃花石室中。多少男儿沦落尽,神仙却让李腾空。”见《渔洋诗话》。腾空者,林甫之女。李太白有《送内之庐山访女道士李腾空》诗。相传李林甫有女六人,各擅姿态,雨露之家,求之不允。于厅事壁间,拓一窗棂,障以茜纱,日使六女戏于窗下。每有贵族子弟来谒,即使诸女于窗中,自择当意者,托蹇修焉。若腾空固得道者,当不在此六女之列,其殆鸡群之鹤耶。又茆山有秦桧女绣大士像甚灵异,居人不敢托宿,见《蒋说》。又王安石女最工诗,见《觉范》诗云云,此浪子和尚耳,见《能改斋漫录》。又蔡卞妻,亦安石女,工文词。何权奸之多奇女子也。

  烟草名淡巴菰,又名金丝薰,明万历时始有之。崇祯严禁弗能止,《樊榭山房词》序云:“自闽海外之吕宋国移种中土。”按:“姚旅露书,关外人相传本于高丽国。其妃死,国王哭之恸,夜梦妃告曰:”冢生一卉,名曰烟草,细言其状,采之焙干,以火燃之,而吸其烟,则可止悲,亦忘忧之类也。‘王如言采得,遂传其种。“云云。烟草之生,其事绝韵,后人更美其名为相思草云。

  前话载梅巧玲义侠事,兹又得程长庚轶事一则,亦可以风励薄俗,愧当世士夫,亟记之。方长庚之掌北京三庆班也,有道员某,以非罪被劾,当褫职,旨将下矣。某愤不欲生,兼仰事俯蓄,唯一官是恃,挽回乏术,则冻馁随之,实亦无以为生也。戚友来慰问者,为之百计图惟,殊未得一当。友人某,尤踌躇久之,忽拍案而起曰:“道在是矣!”则群起亟问之,友曰:“兹事回天大不易,非枢府斡旋不为功。方今黜陟大柄,操之恭王。唯程长庚,为王所最赏识,最信任。得其片言,冤可立白,曷姑试求之?”某亦瞿然曰:“诚然。幸尝与长庚通郑重。”则亟偕友往,婉切白长庚。长庚曰:“仆溷迹软红,唯曲艺进身是愧,自好益复??,向于王公大人,虽促膝氐掌,未尝干以私,尤不敢与闻官事。矧人微言轻,言之亦未必有济,敢敬谢不敏,幸原谅,勿以诿卸为罪也。”某固请不已,友亦为之陈恳,至于再三。长庚曰:“幸被劾诚非罪,差可措词,当勉效绵薄,视机会何如耳。”则亟谒恭邸,值王憩寝,良久,仅乃得达,王则诃谒者,谓将命胡迟迟也,并为长庚道歉仄。长庚白来意,主始有难色,谓旨已交拟,恐不易保全。既而曰:“尔固不轻干人,事虽难,吾当尽力图之。”长庚称谢肃退,王曰:“少休,勿亟,吾正欲与尔闲谈也。”诘朝,谕旨下,竟无某道褫职事,则参折已留中矣。某德长庚甚,赍厚币,自诣谢。长庚拒弗见,馈物悉返璧,命侍者出传语曰:“请某官还以此整顿地方公事,毋以民脂民膏作人情也。”且从此不与某道相见。有人问此事者,长庚力辨其必无云。长庚字玉山。

  梅巧玲名芳,其孙名兰芳。按:王右军父子,名并用之,例可通矣。

  《赌卦》,清初王先生戒子弟之作:赌凶,无攸利。彖曰:赌,妒也。妒人之有,而先罄其藏。胜者偶而败其常,获者寡而失不可偿。是以凶,无攸利。君子赌而业隳资亡,小人赌而离于桁杨,赌之为殃大矣哉。象曰:上慢下贼赌,后以严刑惩慝。初九,童蒙之嬉吝。象曰:童蒙之戏,渐不可长也。义方有训,用豫防也。六二,诱赌以迷,往即于泥凶。象曰:诱赌,朋之伤也,往入其类,自戕也。六三,燕乐ぅぅ,乃赌乃战,士以丧名亏行。象曰:燕乐ぅぅ,赌起争也。丧名亏行,大无良也。六四,迷赌,晡不食,赀亡有疾。象曰:迷赌,夜以为明也,既亡其赀又疾,无常也。六五,夫迷不复,妇嗟于屋,良友弗告。象曰:夫迷不复,妇用伤也;良友弗告,不可匡也。上九,鉴赌有悔,出涕沱若,戚嗟若吉。象曰:自鉴其祸,断用刚也,中心有悔,易否为藏也。正义曰:赌者,小人之事,阴之类也。童蒙之嬉,阴未甚盛,有义方之训以豫防之,则初吝可以终吉。鉴赌有悔,来复之象,故初上皆阳爻。

  西藏灯具,状如弓鞋,俗传为唐公主履,见《卫藏图识》。夫曰俗传,则其由来亦已久矣。是亦谓唐时已有弓鞋,不自南唐始也。

  凡人有专长,则众长为所掩。右军善画,而唯以书名;李白工书,而仅以诗显。至如朱紫阳画,深得吴道子笔法,则尤世所罕知矣。

  巫山神女朝云暮雨之说,向来词赋家多用之,艳矣,然而亵甚。按:路史《集仙录》云:“云华告禹曰:”太上愍汝之志,将授灵宝之文,陆策虎豹,水?刂蛟龙,馘邪检凶,以成汝功。‘因授上清宝文,又得庚辰虞余之助,遂导波决川。奠五岳,别九州,天锡元圭,以为紫庭真人。“虞余庚辰,据《楚辞》,乃益稷之字。云华者,云王母之女,巫山神女也。据此,则巫阳之灵,上清庄严之神,讵可以亵语厚诬之。曩余作《七夕》词,用银河鹊驾等语,端木子畴前辈见而规诫之,评语云:”牛主耕,女主织,建申之月,田功告毕。织事托始,故两星交会,明代谢以成岁功。世俗传讹,以妃偶离合为言,?渎甚矣。“余佩服斯言,垂三十年未尝赋《七夕》词也。

  阮吾山《茶余客话》云:“毛氏汲古阁藏书甚富,模刻亦多。王驸马以金钱辇之去,其板多在昆明。驸马者,平西婿也。”按:王名永康,苏州人,钱梅溪《履园丛话》云:“初,三桂与永康父同为将校,许以女妻永康,尚在襁褓。未几父死,家无担石,寄养邻家。比长,飘流无依,年三十余,犹未娶也。有亲戚老年者知其事,始告永康。时三桂已封平西王,声威赫奕。永康偶检旧箧,果得三桂缔姻帖,遂求乞至云南,书子婿帖诣府门。越三宿,乃得传进。三桂沈吟良久,曰:”有之。‘命备公馆,授为三品官,供应器具立办,选日成婚,奁赠甚盛。一面移檄苏抚,为买田三千亩,大宅一区,在齐门内拙政园,相传为张士诚婿伪驸马潘元绍故宅也。永康在云南,不过数月,即携新妇回吴,终未接三桂一面。永康既归,穷奢极欲,与当道往来,居然列公卿间。后三桂败,永康先殁,家产入官,真如邯郸一梦矣。“按:据钱氏云云,永康在滇仅数月,阮云书板多在昆明,殆未必然矣。

  杭县徐女士《彤芬室笔记》云:“长沙芙蓉镜照相馆曾为柳某摄照,其已故之妾,亦现影身侧,形容宛肖。十年前,芙蓉镜尚重摄以出售,湘人类皆知之。”兹事绝奇,其信然耶,则古者李少君、杨通幽、稠桑王老、赵十四辈召亡之术,何难能可贵之有。

  明高则诚撰《琵琶记》,演蔡中郎赘入牛府,属假托非事实,前人辨之详矣。或谓其骂王四,因琵琶二字有四王字,亦臆说,无确据。按:唐卢仝《玉泉子》“邓厂”一则略云:“厂初比随计,以孤寒不中第。牛蔚兄弟,僧孺之子,有气力,且富于财,谓厂曰:”吾有女弟,未出门,子能婚,当为展力,宁一第耶。‘时厂已婿李氏矣,有女二人皆善书,厂之行卷,多二女笔迹。厂顾己寒贱,私利其言,许之,既登第,就牛氏姻,不日挈牛氏归。将及家,绐牛氏曰:“吾久不到家,请先往俟卿。’洎到家,不敢泄其事。明日,牛氏奴驱其辎橐直入,列庭庑间。李氏惊曰:”此何为者?‘奴白夫人将到,令某陈之。李曰:“吾即妻也,又何夫人?’即拊膺哭顿地。牛氏至,知其卖己也,请见李氏曰:”吾父为宰相,兄弟皆在郎省,纵不能富贵,岂无一嫁处。其不幸岂唯夫人乎?夫人纵憾于邓郎,宁忍不为二女计耶。‘时李氏将列于官,二女共牵挽其袖而止。后厂以秘书少监分司。黄巢入洛,避乱于河阳,其金帛悉为群盗所得。“据此,则再婚牛氏,实邓厂事。而院本以诬中郎,其故殆不可知。

  唐苏?聪悟过人,才能言,有京兆尹过父环,命?咏“尹”字。乃曰:“丑虽有足,甲不全身。见君地口,知伊少人。”即灯迷之拆字格也。

  江淹梦五色笔事,自昔艳称。按:马总《大唐奇事》:“廉广者,鲁人也。因采药于泰和,遇风雨,止大树下。及夜半雨晴,信步而行,逢一人若隐士,问广曰:”君何深夜在此?‘仍林下共坐。语移时,忽谓广曰:“我能画,可奉君法,与君一笔,但密藏焉。’即随意而画,当通灵,因怀中取一五色笔授之。广拜谢讫,此人忽不见。尔后画鬼兵能战,画龙能致云雨,画大鸟能乘之而飞,寻复见神还笔,因不复能画”云云。此又一事也,特彼文笔此画笔耳。

  《千字文》“律吕调阳”,“吕”当作“召”。按:唐《南阜羯鼓录》云:“玄宗洞晓音律,由之天纵,凡是管弦,必造其妙。若制作调曲,随意即成,不立章度。取适短长,应指散声,皆中点指。至于清浊变转,律吕呼召,君臣事物,迭相制使,虽古之夔旷,不能过也。”律召,即“律吕呼召”意。

  道光季年,京师有人制联云:“著、著、著,祖宗洪福穆鹤舫,是、是、是,皇上天恩卓海帆。”扁曰:“如何是好”。盖二相饶有伴食之风,造膝时绝鲜献替,唯阿容悦而已。然穆相尝汲引曾文正,每于御前称曾某遇事留心,可大用。一日,文正忽奉翌日召见之谕,是夕宿穆相邸。及入内,由内监引至一室,非平时候起处。逾亭午矣,未获入对,俄内传谕,明日再来可也。文正退至穆宅,穆问奏对若何,文正述后命以对,并及候起处所。穆稍凝思,问曰:“汝见壁间所悬字幅否?”文正未及对,穆怅然曰:“机缘可惜。”因踌躇久之,则召干仆某,谕之曰:“汝亟以银币四百两,往贻某内监,属其将某处壁间字幅,炳烛代为录出,此金为酬也。”因顾谓文正,仍下榻于此,明晨入内可。洎得觐,则玉音垂询,皆壁间所悬历朝圣训也。爰是奏对称旨,并谕穆相曰:“汝言曾某遇事留心,诚然。”而文正自是??向用矣。

  曾文正初入翰林,僦居绳匠胡同伏魔寺,自颜所居之室曰藏云洞,盖寓出山为霖之意,及何桂清丧师失地,江南京僚联衔请公督师,卒成伟业。故文正于江南人至为契合云。

  曾文正官翰林时,亦日书小楷,以备考差。适介弟忠襄读书京邸。一日,有友荐仆至,文正不欲留用,而仆固求不已。文正曰:“此仆殊纠缠,吾竟无术遣之。”忠襄曰:“但以所书白折示之,彼必恝然舍去也。”文正怒之以目,所谓善戏谑兮,此固无伤怡怡之雅。

  咸丰初年,左文襄以在籍举人就张石卿中丞之幕。张公去位,骆文忠继之,信任文襄尤专。文忠每公暇适幕府,值文襄与幕僚数人,慷慨论事,援古证今,风发泉涌。文忠静听而已,未尝置可否。世传文忠一日闻辕门鸣炮,顾问何事。左右对曰:“左师爷发军报折也。”文忠颔之,徐曰:“盍取折稿来一阅?”当缮发之前,未尝寓目也。当时楚人或以“左都御史”戏称文襄,意谓文忠官衔不过右副都御史,而文襄权尚过之也。文襄练习兵事,智深勇沈,感激文忠国士之知遇,为之集饷练兵,选用贤将,两败石达开数十万之众。复分兵援黔、援粤、援鄂、援江西,而即以为屏蔽吾■之至计。文忠得以雅歌坐啸,号为全楚福星。天下不患无才,患知才不能用,用才不能尽,若文忠之有文襄,信乎能尽其才者矣。

  咸丰初年,蜀中童谣云:“四川军务恶,硝磺用不着。若要川民乐,除非马生角。”末几,朝命萧启江、黄熙先后筹办防剿,迄无成绩。萧黄、硝磺同音,所谓“硝磺用不着”也。迨骆文忠开府,内而蓝朝鼎、李短衲成擒,外而石达开授首,星周甫易,而全蜀肃清。骆字从马从各,蜀音各与角同,所谓“马生角”也。华阳王息尘廉坊云:“文忠之薨也。先数日寝疾,息翁之居,距督署只赤。某夕深坐,俄闻灵风飒然,声振屋瓦,若龙阵之骤惊也。顷之,闻节辕鸣炮九,知骖鸾腾天矣。”生为屏臣,殁为明神,可知传说骑箕,讵谬悠之说耶。相传文忠督川时,蜀民见其摧陷廓清,用兵神速,以为诸葛复生。其后双目失明,僚属来谒者,或手扪其面目,耳听其声音,辄辨为某人,与之谈论公事,百不失一云。

  石达开,广东花县人,与骆文忠同县。相传达开被擒,有幼子,求文忠宥之。文忠留养署中数年,虽教诲备至,颇桀骜露圭角。或与之言志,则曰:“唯有为父复仇耳。”或以告文忠,乃挥涕密鸩之。达开固英物,擅文武才,甚可念。文忠之未能恝然,非必推情桑梓也。

  合肥相国李文忠,生平未膺文柄。光绪乙未春,由直督召入,寓贤良祠。令人于厂肆购《讲义》、《制艺》等书,为会试总裁之预备。乃竟未得简,亦缺憾也。

  李文忠之封翁,讳文安,道光戊戌进士。官刑曹时,为提牢厅坐办,著有《提牢纪事诗》,盖旨在恤囚也。吴县潘尚书文勤为开板于京师。论者谓文忠位极人臣,为积善之余庆云。

  李文忠督直隶时,某年,以“麦秀两歧”入告,御史边寿民劾之,有“阳为归美于朝廷,阴实自誉其政绩”之语,文忠致函谢过焉。

  李文忠任直督时,某年寿辰,僚属制锦称祝,天津守某领衔所撰寿文,先呈文忠阅定,文集葩经,用“我公东归”句,误作“我公西归”,文公戏作公牍语批其后云:“本部堂何日西归,仰该守查明禀覆。”太守见之,主臣无已。

  苏州潘蔚如中丞初以巡检需次保定,每衙参,恒以市车往,有御者某姓辄受顾,习矣。某日,值某御者不在,潘遂顾用他车。越日见而问之,御者言:“因妻病,弗遑执鞭也。”问何病,则绊恋愆期。圜的不施,数阅月矣,于妇科为险证,往往弗治。潘固夙谙歧黄家言,谓御者:“我善医,曷御我往诊?”御者亟鞠跪谢,御潘至家,为诊之。方再易而病愈。明年,潘补芦沟桥巡检,时那文诚总督直隶。一日,潘忽奉五百里札调,大惊,不解其故。星夜晋省,面谒首府探询,亦不知所为。第为先容,则立予传见。盖文诚之女公子,已拴婚恭邸为福晋,嘉礼将届,乃婴疾,与某御者之妻同,{比土}历诸医,悉穷于术。适某御者执役督署,知潘之善医也,辄称道弗去口,辗转达于文诚,故亟札调。洎入诊,益复澄思研虑,竭尽所长,盖未几而霞侵鸟道,月满鸿沟,女公子当浣濯矣。及既为福晋,德潘甚。旋恭邸枋钧,潘蒙不次迁擢,竟开府贵州,所谓一艺成名者矣。

  武进汤贞愍由荫生起家武职,工诗善画,笃嗜风雅、著有《琴隐园集》。咸丰初年,官江宁副将,日与赳桓者处。有寅僚某,好读《三国志演义》,自诩知兵。一日谈次,谓贞愍曰:“凡人作善,子孙亦必善人。故孔子之后,生孔明也。”忠愍微笑曰:“或亦未必尽然。孔子下便是孟子,何孟子之后,乃有孟德耶?”闻者为之忍俊不禁。

  相传胡文忠抚鄂,长白文恭领兼圻,两公稍不相能。既而文恭欲媾解,顾未得当。会文忠太夫人板舆就养,文恭亲自督队郊迎,文忠感其礼意,成见冰释。由是事无巨细,悉锐身任之,遂成中兴大业云。

  王逋《蚓庵琐语》云:“崇祯甲申,有吴江薛生号君亮者,能李少翁追魂之术,又善写照。其法书亡者生殁忌日,结坛密室,悬大鉴于案南,设胡床于案下,床黏素纸,持咒焚符七七日。视鉴中烟起,则魂从案下冉冉而升,容貌如平生。对魂写照毕,魂复冉冉而下。亡四十年外者,不能追矣。此可与长沙芙蓉镜照相事消息互参。

  沪上熟肉店不下数十家,无一非陆稿荐者。相传陆氏之先设肆吴阊,有丐者日必来食肉,不名一钱,主人弗责偿也。后竟寄宿店庑,亦不以为嫌也。丐无长物,唯一稿荐,一日,忽弃之而去。久之,店偶乏薪,析荐以代,则燔炙香闻数十里,因以驰名。继此凡营是业者,即非陆姓,亦假托冀增重云。

  从沤尹假观秀水王仲瞿《烟霞万古楼时文》,奇作也。其《弥子之妻题》一首尤藻采斑连,如古蕃锦。甚惜。福州梁氏《制艺丛话》中乏此珍秘,亟录如左:幸臣得其女妻,怨耦也。盖弥子嬖人,而妻则颜氏子也。妻者齐也,何其遇人不淑耶。尝谓妇人从夫,淑女而竟适弄臣,亦闺房不幸事哉。腐木不可以为柱,卑人不可以为主,亻辰子狡童,袒腹而登?女之床,君子读《诗》至“雉鸣求牡”,鲜不叹静女仳离,而乃有东家之子,且为蛩蛩?巨虚,负而走者。卫灵公,炀灶之君也,狎比狡童,老而好色,爱弥子瑕者,一朝众蔽。而其时颜雠由,实有季妹,待年未嫁,瑕一美丈夫也。矫驾君车,入门布币,爰是御轮三周,居然牢食,终成妇礼。卫人丑之,以为聘则为妻。弥子瑕之乡里也,男子而行妇道,则淫而不交,人笑其臀无肤也。弥子私后车之情,岂不曰与为鸡口,宁为牛后耶。妇人吉而夫子凶,君子不与艾<;豕?>;庆家人之卜。丈夫而荐男欢,则女而不妇,人笑其尻益高也。弥子恋前鱼之爱,岂不曰与为雄飞,宁为雌伏耶。子南夫而子皙美,君子且与娄猪伤归妹之穷。夫弥子,以色事人者也,万岁千秋之后,且乐得身蓐蝼蚁,于妻何爱。则鱼网鸿离,安知为弥子者。不巽在床下,而弥子妻者,不鹣鹣鲽鲽,东家食而西家宿也。乌鸟宠雌雄之爱,马牛奔臣妾之风,此狡兔三窟,所谓高枕而卧者,亦弥子莫须有之计,而妻亦危矣。拔茅茹以其汇征,使二难可并,何不贯鱼而并宠,况鳏梁笱敝,君妃亦爱少男,则尤物移人,臣敢独修其帷薄。而妻则愀然忧曰:“是谓我不祥人也,妾自明诗习礼以后,绝未尝私遘狐绥,岂今日履两?双,忽欲乞国母禁脔,分骊姬之夜半乎。”密云不雨,命蹇而遇其配主,则怒呼役夫。一与齐而终身不改,此贾氏如皋,三年不笑者也。太甲戒比顽之箴,而女欢尝不敝席,食含桃以其余进,使两美可合,何妨啮臂而同盟。况宋野人歌:“君淫又多外嬖,则鸡晨家索。”臣敢不献其衤曰衣。而妻则戚然悲曰:“彼何其不丈夫也。妾自施衿结缡以来,绝未始偷干?吠,岂今日苕黄桑落,复欲托雌兔迷离,续枯杨之衰梯乎。”童牛不牿,色荒而见此金夫,则泣讪良人。吾见怜而何况老奴,此息妫生子,三年不言者也。丹朱为朋淫之祖,而鸟兽犹不失俪。噫,连称媵仲妹于宫,而颜氏弃其良娣,则当日鸩媒不好,亦宜如向姜绝莒而归,而何以鹑雀无良,必欲同偕其老。声伯嫁从妹于人,而颜氏爱其脔婿,则当日?羊无{亡血},亦宜如纪姬宁?阝而去,而何以F29髦难弃,不能自下其堂。由此观之,宋司徒女赤而毛,尚得自求佳配;徐吾犯妹喜而艳,犹能自择良姻。颜非敝族,何至使静女包羞,失身箕帚,反不如婴儿子至死不嫁,为北宫氏之老女也。向使弥子瑕者,色不衰,爱不弛,灵公虎欲逐逐,蒙辇归闳,则亦若齐懿公纳阎职之妻,命其故夫骖乘,而弥妻脱簪珥待罪永巷,速蒯聩操刀之祸,乱岂不自婢子始哉。故曰:“幸臣得其女妻,怨耦也,非嘉耦也。”或曰:“弥子,贱臣也。室有伉俪,俨然与鸡冠剑佩之大贤,争良娣袂,夫亦何幸。”《诗》云:“琐琐姻娅,则无?无仕。”妇人从夫,而后人伤其失身,此士君子不求巷遇,大丈夫不肯枉尺而直寻。

  康熙六十年辛丑,台湾民朱一贵作乱。先是,一贵于康熙五十二年之台湾,居母顶草地,饲鸭为生。其鸭旦暮编队出入,愚民异焉。相传一贵能以兵法部勒其鸭,此视虾蟆教书、蝇虎舞凉州,尤为奇绝。

  咸丰辛酉十月,贼陷诸暨。有包立身者,县之包村人,倡集义团,远近附之。贼屡以大队击之辄败。同治壬戌三月,伪侍王约湖州贼伪梯王,由富阳进攻包村,环数十里为营。立身善以少击众,相持数月,先后杀贼十余万人。是夏大旱水涸,汲道为贼所遏。村中人众,食不继,贼又绝其粮道,势危甚。然主客万余人无一降者。七月朔,贼由隧道攻之,村陷,立身与妹美英率亲军溃围出。贼追及之,立身中炮死。美英手刃数贼,知不免,自刎死。中兴以来,世多知有包立身之名,乃诸暨人所传,则其事甚怪。立身本农家子,形体甚长,高于常人者几二尺许,有膂力,且善走。年二十许时,往往兀立田间,若有所思,见者咸以为痴。咸丰庚申六月,夜宿场圃,闻有呼其名者,视之,一老翁也。翁问:“识我乎?”曰:“不识。”翁曰:“某年月日,汝甫七龄,为墙所压不死,我救汝也,颇忆之乎?汝他日当为大将,我汝师也。某日迟明,我待汝于绍兴昌安门外石桥上,毋爽约。”言已别去,行数武,忽不见。明日,询之父母,则幼时墙压不死固有之。届期,立身欲赴约,父母不可,是夜转展不成寐。同榻者闻之,曰:“欲至绍兴访友,苦无舟资耳。”其人探枕底钱予之。鸡初鸣,携钱去,至山阴刘龚溪,适有小舟,遂乘之往。至昌安门,天未明也。自包村至绍兴郡城,地近百里,亦不知何以迅速如此。而老翁已待于桥上,曰:“俟子久矣。”拉之行,至一山中,有庐,导之入,有二少年在焉。老翁出酒肴共食,酒色赤,肴则皆白。食毕,延入后堂,见西阶下有大刀。翁曰:“试举之。”力弗胜也。翁命一少年举刀舞,光闪闪如电绕室,寒风肃然。翁曰:“余初授彼刀,彼亦如汝忄匡怯。天下事苟不畏难,自能胜之,汝曷再试一举乎?”立身如其教,果轻如一钅句金矣。翁乃授以刀法及咒语曰:“此先天一目斗咒也。”立身辞归,则父母已遣其兄往寻之,至刘龚溪,问舟子,咸曰:“今晨无放棹者。”兄乃返,而立身已在家中矣。具道其事,共怪之。越日,又失立身,次日而返。询之,谓翁引至诸暨南乡斗子岩,楼阁院宇,迥非人世。有数儒士读书堂上,数武士角力堂下,皆翁之徒也。翁以香与之,曰:“焚此可降上界真仙。”又曰:“吾白鲎仙人也。明初助战有功,受封金井。上帝使我掌雾于此,又使至岩巅望气,见诸暨一邑,四面皆黑气,惟东面稍淡。曰,此杀气也。淡处当小减耳。汝归,宜劝世人勉为善事。”自是邑人皆呼为包神仙,遂缘此起义兵,临阵白衣冠而出,贼辄披靡。战前一夕,必焚纸钱,曰阴兵也。又或贼至不出战。曰:“天香未发,非战时也。”俄而曰:“可矣。”各乡兵亦如闻异香,勇气百倍。故战无不胜,贼中讹传包神仙能飞竹刀断敌人头云。

  《续眉庐丛话》 清。况周颐

  《续眉庐丛话》 清。况周颐癸丑、甲寅间,蕙风赁庐眉寿里,所撰《丛话》,以眉庐名。乙卯四月,移居迤西青云里。客问蕙风:“《丛话》殆将更名耶?”蕙风曰:“客亦知夫眉寿之谊乎?眉于人之一身,为至无用之物,此其所以寿也。蕙风之居可移,蕙风之无用,宁复可改。”抑更有说焉:《洪范》:“五福:一寿二富。”蕙风之旨,将使二者一焉,其如青云非黄金何。孔子曰:“富而可求也,虽执鞭之士,吾亦为之。”如不可求,续吾《丛话》。

  咸丰初年,太考翰詹,诗题《半窗残月梦莺啼》。万文敏时官编修,有句云:“九重开曙色,万户动春声。”拔置第一,盖题近衰飒,而句殊兴会也。

  临川李小湖侍郎著有《好云楼集》,尝集经句为试帖,绝工巧,《卖剑买牛》题句云:“又求其宝剑,谁谓尔无牛。”《善旌谏鼓》题句云:“见羽毛之美,毋金玉尔音。”

  前话载水洗水之法,谓水之上浮者轻清,下沉者重浊。按:《水经》云:“太宗朝,李季卿刺湖州,至维扬,遇陆处士鸿渐。李曰:”陆君善茶盖天下,扬子江南零水又殊绝,今者二妙,千载一遇,何旷之乎?‘命军士信谨者挈瓶操舟,诣南零取水,陆挈器以俟。俄水至,陆以杓扬水,曰:“江则江矣,非南零,’似临岸者。使曰:”某掉舟深入,见者累百人,敢绐乎?“陆不言,既而倾诸盆至半,陆遽止。又以杓扬之,曰:”自此南零者矣。“使大骇,驰下曰:”某自南零赉至岸,舟荡半,惧其鲜,挹岸水以增之。处士之鉴神鉴也,其敢隐欺乎?“据此,则又以下沉者为佳,二说未知孰是,然而陆说古矣。

  常州府属县八,唯靖江介在江北。清之初年,某亲贵出守常州,声势ピ赫,僚属备极严惮。一日,以寿演剧,七邑皆来称祝。靖江令独后至,惧甚,嘱阍者为画策,遂重赂伶人。时方演《八仙上寿》剧,七人者先出,李铁拐独后,七人问曰:“来何暮也?”铁拐曰:“大江风阻,故尔来迟。”阍人即于是时,以靖江令手版进。太守大喜延入,尽欢而罢。

  常俗有摇会之说,其法数人醵钱,取决于琼?,色胜者得之。相传庄殿撰存与,将计偕入都,苦乏资斧,不得已,纠合一会。届期,戚友咸集,仆告主人有疾,不可以风,请诸客先掷,而主人于帐中掷之。盖殿撰仿狄武襄两面钱故智,预置一骰盆同式者,布置六赫,俟移盆帐中,故为一掷,俾众闻声,则亟易预置之盆,出以示客,弗疑也,咸称贺,遂得资。洎客散,视顷间故掷之盆,则亦六色皆绯,殊自喜。是科以第一人及第。

  萍乡文道希学士,夙负盛名。壬辰廷对,误书“闾阎”为“闾面”,经读卷大臣签出。而常熟翁叔平协揆言:“‘闾面’二字,确有来历。”或犹稍争曰:“殆笔误耳。”协揆曰:“曩吾尝以闾面对檐牙,讵误耶。”廷式竟以第二人及第。

  宁波招宝山为浙海形胜地,中法之役,敌舰来犯,知府杜冠英、参将吴杰施巨炮击中之,并有歼其大将孤拔之说。当是时,朝命旌二臣功,得画像紫光阁。未几,吴为某营统领,而提督欧阳利见,竟劾罢之。适宁绍台道薛福成奉召入都,将出使,力言吴之功,得旨送部引见,赏还游击,荐升总兵,终于管带宁波炮台之任,不竟其用,时论惜之。杜亦未闻通显。

  瓷器之有窑变,旧矣。曩北京仓场,有廒变之说,亦异闻也。南漕供各官食俸,而京仓红朽实多。相传御膳房所供玉食,或为某廒某仓所变,则一廒之米,悉成洁白圆匀。仓丁白坐粮厅,粮厅白仓督,取以进御。而各官于此廒中演剧称庆,相沿为故事。盖廒之变屡矣,非若窑变之偶然也。或曰:“直隶玉田县所产米,较南漕所运,实更粲美,先期储?寺廒中也。”

  世传张文敏晚年右臂不能书,易以左臂,书尤遒劲。又高西园能左手书,大氐皆行草耳。唯张泾南司寇,方奉敕书《落叶倡和诗》,俄坠马伤右臂,遂用左手作小楷,极端凝蕴藉之致。张南华学士赠以诗云:“骤马天街一蹶中,险将折臂兆三公。翻身学士疑成瓦,擎掌仙人不是铜。漫笑庄生虚攫右,早夸杜老妙书空。断碑半截浑难补,天遣重完赖国工。”

  万文敏官尚书时,自起宅第,高其?闳。其对门旗人某所居殊卑隘,惑于风水之说,嫉万宅轩峻,势若凭陵己也,日必詈于其门。公子辈欲与校,文敏则设几门内而坐镇焉,谕阖宅人等毋许出外与人争。久之。詈益肆,语侵及所生。公子曰:“至是宁尚可忍乎!”文敏曰:“彼所詈者若而人,我非若而人,则彼非詈我也。何不可忍之有?”公子辈闻之释然,所谓非义相干,可以理遣者也。

  吾广右灌阳唐氏,薇卿、文简、禹卿当同治朝,同怀昆季,先后入翰林。其封翁犹应礼部试,屡下第,辄愤懑无已。每值考试试差,封翁则几于门而坐焉,尼公子辈毋许赴试,恐获分校会闱,则亲父须回避也。未几,遇覃恩,膺诰命,封翁则盛怒,索大杖,杖三太史。亟走避,并浼同乡数辈为之缓颊再三,仅乃得免。

  朝邑相国阎文介,光绪初年告归里门,屡征不起。其谢折中有云:“宋臣王安石,小官则受,大官则辞,况臣不及安石万一乎?”名臣引退,在昔多有,乃以拗相公自况,绝奇。

  明初,秀才衤阑衫,飞鱼补,骑驴,青绢伞。永乐朝,教习庶士甚严,曾子启等二十八人不能背诵《捕蛇者说》,令拽大木。何秀才之幸,而翰林之不幸也。按:明祝允明《猥谈》云:“谚语起于今时者,永乐中取庶吉士,比二十八宿,已具。周文襄公乞附列,时称挨宿,遂乞今名强附丽者。”曾子启等二十八人,殆即上应列宿者非耶。乃拽大木,何前荣而后辱也。彼附列之周文襄,容亦不得免焉,不甚悔多此一乞耶。

  比年沪上行院中人竞效男装。按:《路史后纪》云:“帝履癸伐蒙山,得妹嬉焉。一笑百媚,而色厉少融,反而男行,弁服带剑。”此女子男装之初祖也。

  洪北江《外家纪闻》:“瓯香馆为颖若字启宸从舅氏宅中临溪小筑,恽南田居士贫时常赁居之,故所作书画,多署瓯香馆。余幼时曾于外祖父乱书帙中,得南田居士《乞米帖》,今尚存。字仿褚河南,古秀入骨,故世传南田三绝”云云。据此,则瓯香馆并非南田所自有。近人江浦陈亮甫撰《?雅》,谓馆名瓯香,是瓯香,非茶香,殆未必然也。《乞米帖》可与雅宜山人借银券并传,惜未得见。

  王仲瞿以“烟霞万古”名所居楼,楼无梯,饮馔皆缒而上。客至,则仲瞿跃而下,与立谈;稍不入耳,耸身遽上,不复顾客,客逡巡自去。或片言契合,则臂挟与俱升,必倾谈屡日夕,然后得去。去亦仲瞿挟与俱下。仲瞿之兴末尽,客欲去,末由也。相传顾梁汾诣纳兰容若登楼去梯,深谈屡日,两事皆可喜。容若款深,仲瞿豪宕。

  小姐非宦女之称,说见前话。以小姐称宦女,不知始自何时,按:明杨循吉《蓬轩吴记》:“孟小姐,校官澄女,尝过慧日庵访某女冠,书其亭曰:”矮矮围墙小小亭,竹林深处昼冥冥。红尘不到无余事,一炷香消两卷经。‘此诗殊雅。“云云,则明时有此称矣。

  咸丰戊午科场案,诸家记述详略不一,兹贯穿其说如左:戊午顺天乡试,监临梁矩亭、提调蒋霞舫,甫入闱,即以供应事,议论不合,互相诋讠其。八月初十日,头场开门,蒋贸然出。各官奏参,蒋褫职,梁降调,识者已知其不祥。榜发,谣诼纷起,天津焦桂樵时以五品卿充军机领班章京,为其太夫人称寿湖广会馆,大僚太半在座。程楞香,本科副主考也,谈及正主考析公有改换中卷事,载垣、端华、肃顺,皆不满于柏,思中伤之,以蜚语闻。适御史孟传金奏,第七名举人平龄,素系优伶,不谙文理,请推治。上愈疑,饬侍卫至礼部,立提本科中式朱墨卷,派大臣复勘,签出诗文悖谬之卷甚多。载垣等乘间耸动,下柏相家人靳祥于狱,旋褫柏职。特派载垣、端华、全庆、陈孚恩会讯,又于案外访出同考官浦安与新中式主事罗鸿绎交通关节。鸿绎对簿,吐供不讳,而居间者乃鸿驿乡人兵部主事李鹤龄也,于是并逮鹤龄。时罗织颇严,都城内外,无敢以科场为言者。未几,察出程楞香子炳采有收受熊元培、李旦华、王景麟、潘敦俨并潘某代谢森墀关节事,程父子亦入狱。讯程时,程面语孚恩曰:“公子即曾交关节在我手。”孚恩嗒然。翌日具折检举,并请回避。得旨逮孚恩子景彦,孚恩勿庸回避全案。孚恩以儿子事甚不乐。潘某者,侍郎某之子,孚恩知潘与程往来密,遂以危词挟侍郎自首。侍郎恐,如其教,而某亦赴狱中矣。李古廉侍郎告病在籍,程供牵连其子旦华,解京审办,古廉忧惧病剧死。己未二月,会讯王大臣等,请先结柏与鸿绎等一案。上御勤政殿,召诸王大臣入,皆惴惴,麟公魁竟至失仪。旨下,柏与浦安、鸿绎、鹤龄同日弃西市。刑部尚书赵光偕肃顺监视行刑。是日,柏相坐蓝呢后档车,服花鼠皮褂,戴空梁帽,在半截胡同口官厅坐候谕旨。浦安等皆坐席棚中,项带大如意头锁,数番役夹视之。肃顺自圆明园内阁直庐登舆,大声曰:“今日杀人了!”钱揆初中翰在直庐亲聆之。抵菜市下舆至官厅,与柏携手寒暄数语,出会同赵公宣旨,意气飞扬,赵唯俯首而已。先是,是年彗星见,长亘天,肃顺等建言必杀大臣以塞天变。及狱成,文宗流涕曰:“宰执重臣,岂能遽杀耶?”肃顺言:“此杀考官,非杀宰相也。”阳湖吕定子编修乃道光丙午科,柏相与赵蓉舫尚书同典江南乡试所取士也。赵告吕曰:“皇上昨日问我,曩与柏?同为考官,柏之操守如何?”光对:“柏?身充军机大臣,何事不可纳贿,必于科场舞弊,身犯大辟乎。”文宗颔之,方冀柏之可邀末减也,讵谈次忽接孚恩密柬,言某人骈首,朱革职,缺明日放,赵持柬恸哭,即嘱定子往为料理云云。秋七月,庭桂父子案结,载垣等以刑部定拟未平允,奏称送关节,无论已未中,均罪应斩决。孚恩先乞怜于两王,乃先开脱送关节之陈、潘、李诸人,而以程父子拟斩决。旨下,决庭桂子炳采,发庭桂军台效力。庭桂出狱,暂寓彰仪门外华严寺。孚恩飞舆来候,一见即伏地哭不起。庭桂曰:“勿庸勿庸,你还算好,肯饶这条老命。”孚恩?颜而去。此案主考柏正法,程发遣,唯朱仅褫职,旋即以侍讲学士衔,仍直书房,兽清名素著也。同考监试及收掌、弥卦、誊录、对读等官处分殆遍。自是,孚恩一意谄事肃顺。及文宗升遐,端、肃等伪诏顾命,逆谋叵测。俄两宫内断,雷霆骤惊,肃顺大辟,孚恩遣戍。肃之就戳也。赵尚书仍为监斩官,遣人邀柏相之子,侍郎钟濂,载诸车中,同往菜市。俾目睹元恶授首,少纾不共戴天之恨,事之相去仅二年耳。其陈孚恩新疆遣戍之日,即程庭桂军台赐环之日,天道好还如此。

  陈孚恩之人直枢廷也,江宁何慎恪尝汲引之。某日同亻暴直,何步履稍龙钟,行时偶触铜炉,锵然作响。孚恩于慎恪固谊托师门,徐曰:“老师,只有人让火炉,火炉不能让人也。”何知陈将排己,遂伊郁遘疾。昔人有句云:“直到天门最高处,不能容物只容身。”慨乎其言之已。

  近人所撰新小说,有名《九尾龟》者,书中某回自述命名所由,盖托谊罕譬。不知九尾龟,固确有是物。明吴郡陆粲《庚己编》云:“海宁百姓王屠与其子出行,遇渔父持巨龟,径可尺余。买归,系著柱下,将羹之。邻居有江右商人见之,告其邸翁,请以千钱赎焉。翁怪其厚,商曰:”此九尾龟,神物也。欲买放去,君纵臾成此,功德一半,是君领取。“因偕往验之。商踏龟背,其尾之两旁,露小尾各四。便持钱乞王,王不肯。遂烹作羹,父子共啖。是夕,大水自海中来,平地高三尺许,床榻尽浮,十余刻始退。明日及午,翁怪王屠父子不起,坏户入视之,但见衣衾在床,父子都不知去向。人咸云,害神龟,为水府摄去杀却也。吴人仇宁客彼中,亲见其事。

  鸟名绝韵者,如绿毛幺凤,桐花凤,词赋家向来艳称。又桃花??出仪征,桃花盛开,辄来翔集。又有鸟长尾五色,如锦鸡而小,每于盛夏菱叶冒水时,因丛叶之凹,伏卵出雏,人谓之菱雏。

  明清末季皆禁烟,特烟之品类不同耳。明王逋《蚓庵琐语》:“烟叶出自闽中,边上人寒疾,非此不治。关外人至以马一匹易烟一斤。崇祯癸未,下禁烟之令,民间私种者问徒,法轻利重,民不奉诏。寻令犯者断,然不久因边军病寒无治,遂停是禁。”云云。

  长洲徐俟斋《居易堂集》有《讨虮虱檄》,典赡可诵,移录如左:尔{麻骨}虫虮虱者,身惭蚊睫,质细?暝。夤缘线索以为生,依附毫毛而自大。聚族而处,岂知蛾子之君臣;迁徙不常,讵有蜂王之国邑。纪昌善射,悬之而贯心;王猛雄谈,扪之以挥尘。固垢秽之滋孽,实锋镝之余生。将军有血战之功,汝依甲胄;穷士贵蠖藏之用,尔处裤裆。厥有常居,毋宜越境;苟为曼衍,必致侵渔。故设汤镬之严刑,重捕获之功令。十日大索,五丁穷追,尔无捍兹三章,人亦宽其一面。尔乃头足方具,便尔鸱张;耳目未定,胡然作孽。惨人肌肤以为乐,吮人膏血以自肥。腹既果然,贪饕未已;形同混沌,蹒跚可憎。投隙抵纤,无微不入;呼朋引类,实烦有徒。时寻蛮触之争,罔睹蜉蝣之旦。以鹑衣为兔窟,高枕安眠;望毛孔为屠门,朵颐大嚼。但知口腹,不畏死亡。尔常噬脐,人犹芒背。遂使?袍之士,手不停搔;伏枕之夫,卧难帖席。不耕而食,徒知膏吻磨牙;剥床以肤,自侈茹毛饮血。犹恨天衣之无缝,生憎荀令之薰香。嗜肤比于割鲜,矢口矜其食肉。蠕蠕蠢动,曾玷叔夜之龙章;点点殷红,时污麻姑之鸟爪。朗诵阿房之赋,正如苍蝇之泄赦文;僭登宰相之须,何异妖狐之升御座。罪维满贯,恶极滔天,诚罄竹难尽,续发莫尽者也。兹者,渠魁既获,斧钺将施,事急求生,乞怜恨其无尾。计穷就戮,大患以我有身。或愤燃其脐,或戏切其舌。或咀其肉以雪恨,若刘邕之嗜痂;或数其罪而甘心,若张汤之磔鼠。然而未为合律,不足蔽辜。乃选五轮以为兵,排左车以为阵,敛衽成甲,褰裳作旗,巨擘若博浪之椎,利齿同斩蛇之剑。雷訇电击,风扫云驰。夫以槐安国之岩城,犹然馘丑;兜离国之形胜,尚尔犁廷。况乎乌合一旅之师,群居四战之地,裸身无蜣甲之蔽,脆弱无螗臂之搏。将视斩级功多,众拟长杨之献兽。血流漂杵,惨同云梦之染轮。仗我爪牙,穷其巢穴,无易种于新邑,必殄灭之无遗。提汤趣烹,杀之无赦。

  都门三闸地方,虽在软红尘中,饶有水乡风趣。每值春光明媚,游女如云。其地有灵官庙,香火称盛。道光时,住持女冠广真者,姿首修?雩,幽扃梵呗,徒侣綦繁。其居室则绣幕文茵,穷极侈丽。往还多达官贵人,而庄邸与容贝子过从尤密,物议颇滋。往往巨公宅眷,入庙烧香,辄留饫香积,罗列珍羞,咄嗟而办。尤奇者,其酒易醉,醉必有梦。庙中器具,率容贝子喜舍。相传有榻名幻仙,机括灵捷,殆出鬼工,则醉者憩焉。事秘,弗可得而详也。广真又交通声气,贿结权要,朝士热中干进者,日奔走其门,冀系援致通显。或师事母事之,勿恤也。有御史冯某,久困乌台,亦竭蹶措资,嘱广真为道地。某日通谒,适广真以事它出,其徒二尼留御史饭,意殊殷恳。酒数行,尼忽愀然曰:“以君清秩令名,而顾为是龌龊行,讵倚吾师为泰山耶。幸不可长,恐冰山弗若耳。”冯愕眙,亟请其说。尼曰:“君为言官,宁不能レ奸发伏,以直声邀主知,致卿相耶?”遂举广真奸状,及贿赂各节,均有记录,悉以付之,且曰:“止此已足,君幸好自为之,毋瞻顾。幸得当,毋相忘。御史果幡然变计,促驾归,炳烛属稿,待旦封奏。事闻,上震怒,有旨派九门提督、顺天府尹拿问广真情实,立正典刑。庄王褫爵,容贝子圈禁高墙。御史冯某以直言敢谏,不避亲贵,得晋秩跻九列,亟辗转为二尼营脱,置少房焉。

  沪上药肆,辄大书其门曰“杜煎虎鹿龟胶”,或问余“杜煎”之意,弗能答也。沤尹言,杜煎,犹杜撰,即自煎,吴语也。苏州蹋科菜有二种,本地自种曰杜菜,自常州来曰客菜。客菜佳于杜菜,以“杜”对“客”而言,可知与“自”同意。

  《台湾志》言,其地产金沙,然金沙出则地必易主。曩邵筱村抚台时,金沙遍地,土人淘金者赴抚署领照,每人纳制钱二百文,岁可赢十余万云。

  蜀友某言,四川省城外有隙地数十亩,附近居民专以金叶锻红,槌成金箔。计金一两,可成箔阔如三亩,无论何官卤簿经过,砰訇之声,未尝或辍,唯总督过,则停让三槌以致敬。此专门工业也,亟记之。

  蜀南产墨猴,大如拳,毛如漆,性嗜墨,置之案头,砚有宿墨,则舔咂净尽,可代洗涤。

  相传闽县王可庄修撰会馆课,赋题《辅人无苟》,押“人”字韵云:“危不持,颠不扶,焉用彼相;进以礼,退以义,我思古人。”触阅卷者之忌,以竟体工丽,得置一等末云云。按:钱塘梁晋竹《两般秋雨庵随笔》“四书偶语”一则,有《拄杖铭》云:“用之则行,舍之则藏,惟我与尔有是夫;危而不持,颠而不扶,则将焉用彼相矣。”晋竹道光朝人,时代在可庄之前,可庄赋句,殆构思暗合耶?又某说部云,当时阅卷者,为吴县沈文定,颇赏其寄托遥深,并无触忌之说。可庄之一麾出守,盖别有为。

  阅四川《巴州志》,载一事绝艳异:巴州,隋之恩阳县也,县治有恩阳山,山有高低三峰,其最高峰上建一阁,环阁植梅,因名曰红梅阁。巴州刺史王,有子名鹗,读书山下,每课余游览,步至阁前,忽见阁上窗棂悉启,有一红衣女郎俯眺山下,盖绝代姝也。鹗以此阁终年扃?,四无居人,心颇异之。潜谋移居阁中,了无所见。唯闲步山坳回时,每于窗畔,见女郎在焉,及入室则阒无其人。值梅盛开,鹗流连树下,见梅一树,花独繁密,鹗因折取,插于瓶中。一日偶自外归,见案上素纸题句云:“南枝向暖北枝寒,一样春风有两般。步上高楼莫吹笛,大家留取倚阑干。”下署款张笑桃,墨沈末干,袖香犹?。鹗讽诵再三,极意艳羡,?香祷之。越日薄暮,鹗自外归,蹑迹登楼,果见女郎拈毫伏案,鹗突前抱持,极道爱慕。女郎亦不避匿,自道姓名为张笑桃,由是两情欢洽,再易庚{帅虫}.某日,鹗与笑桃携手游行,俯视山下,笑桃神色忽异,顾谓鹗曰:“君知黑雾弥漫者何也?”鹗谓此或云气使然。笑桃曰:“嘻,吾两人情缘殆将尽矣。”鹗亟问其故,笑桃曰“此山有洞,名为巴洞,蛇精名巴潜者居之,修炼数百年矣。能幻形为人,觊觎妾貌,强委禽焉。以彼蕴毒之尤,纯阴之类。实生深山大泽,习居丰草长林。妾诚蒲柳之姿,亦何至为茑萝之托。巴潜涎甚滋恚,必欲得妾而甘心。今知侍君巾栉,益复妒?冒,以故喷薄妖氛,冀堕君五里雾中,因而摄妾。君以血肉文弱之躯,万不能当其狂焰,宜速下山谨避。明年大比,君必连捷成进士,外授峨嵋县令。倘不忘故剑,抵峨嵋时,暂缓赴官,迂道峨嵋山下,见铁冠道人趺坐蒲团,君以情哀告,当得援手。或使我两人破镜重圆也。”言次,雾益腾涌,蔽山谷,笑桃促鹗速行,鹗挥泪下山,数十步间,回首瞻恋,犹见笑桃凝颦伫立,凄黯如雾中花也。逾日再至,则林壑依然,人面不知何处去矣,懊丧垂绝。爰谢绝人事,闭帏攻苦,翌岁登第授官,悉如笑桃言。往访峨嵋山下,果道人铁冠者在焉。鹗陈意敦恳,道人曰:“巴潜何敢乃尔,吾念汝至诚,今付汝宝剑一,灵符三。汝即至恩阳山下,斩荆辟莱,觅得巴洞,以一符置洞门,又一符焚化吞之,仗剑入洞,必得与意中人相见也。”鹗如其教,入其洞,绵亘数里,豁然开朗,有屋舍华美,珠帘四垂,则笑桃在焉。相见之下,悲喜交集,问知巴潜外出,亟挈笑桃以行,之官四年,燕好綦笃。一日晨兴,笑桃忽谓鹗曰:“妾近屡心悸,若有奇警,恐巴潜讠?知所在,未能漠然于怀也。”属鹗剑勿去身,戒阍人:“有巴潜者来,务拒勿纳。”无何,鹗鹗在典室,有投刺者,未及置词,而客已闯然入,厉声语鹗曰:“吾巴潜也,王鹗何人,夺人之室而据为己有,久而不归,直是理乎?”鹗急起索剑与斗,而巴潜已入内室,指顾腥霾四合,只赤不辨面目,虽亻兼卫毕集,举徨惑无能为力。顷之,雾消客去,而笑桃亦杳矣。鹗竟弃官再访峨嵋,则空山无人,曩道人铁冠者,亦无复踪迹。虽真真万唤,唯有空谷应声,泉咽云荒,怅惋而已。

  右据州志原文,润色十之四五。窃意笑桃,其殆仙乎。其于王鹗,殆有前缘,缘到则合,缘尽则离,巴洞蛇精,峨嵋道人,举非真有,大抵仙家幻化之妙用。所以澹鹗之感恋,而振拔之情网之中也。不然,巴潜之初摄笑桃,何必待二年之后;再摄笑桃,何必待四年之后,矧笑桃固有道者,素纸题句,不昧慧根,登第授官,更能预决。何独对于巴潜,略无自卫之力,欲摄则竟摄之耶,是皆可寻之间也。夫笑桃知鹗之必感恋,而预示幻化以澹之,何情之一往而深也。事具志乘,未必为无稽之谈,梅阁之遗址尚存乎,殊令人低徊欲绝已。

  光绪中叶,吏部有二雷:一名天柱,陕西人,一名祖迪,广西人,皆官文选司主事。陕西雷之夫人奇妒,常恐外子或有藏娇谬举,别营金屋,爰是外而仆御,内而婢妪,日必屡谆饬。稍有可疑,必讠?以闻。仆媪辈夙严惮之,微特罔敢徇隐,或犹欲因缘以为功。广西雷早断弦不复续,一妾随侍京邸,寓城西羊肉胡同。都门旧习,曹司揭红笺于门,题曰某署某寓。二雷之门,则皆曰吏部雷寓也。陕西雷之仆某,不知其主同官别有广西雷也。偶过羊肉胡同,见门笺而疑焉。亟询诸比邻,则曰:“吏部雷老爷亦太太之居也。”则亟归报夫人。夫人震怒,趣驾车往。广西雷之如夫人,以谓女宾至也,亟整衣出迎。讵来者一见即痛掴之,重之以辱詈,绝愕眙不知所为。来者益孛攵?叫呶,弗容辩,辩亦弗闻,沸腾久之。俄广西雷自署归,来者觉有异,稍镇静,因谘白得其情,始自知误会,窘怍几无所容。如夫人者徐曰:“夫人幸息怒,主人固在是,请鬯叙伉俪情。继自今,贱妾不敢当夕。”则垂首至臆弗能仰,汗出如沈,继之以泣。广西雷尤局促难为情。俄陕西雷衣冠至,盖亦甫自署归。门者以告,遽踉跄奔赴,欲更衣未遑也。二雷寅好故款洽,而是时相见,不无强颜,道款仄者,觉向来无此歉仄;致逊谢者,觉兹事难为逊谢。情至不平,不能怒,不怒何以堪;一堪发噱,不能笑,不笑不可忍。幸如夫人者谨而愿,客至敛抑遽入,夫人者亦为佣妪牵挽登车。陕西雷稍从旁促之行,第声色弗敢厉也。既媾解,二雷复枝梧数言。洎客去,广西雷仍门送如仪焉。尤足异者,陕雷妻之始肆也,粤雷妾颇顺受。盖粤雷妾,固量珠燕市者,性又近温婉,颇疑粤雷旧有嫡室,向或匿不以告,今乃至自南中,其忍辱弗与较,盖亦由于误会。然而贤矣,倘并事白之后,揶揄之数言,而亦无之,讵不理厚而庄乎。唯是绿衣抱衾之俦,何能以纯特之行为责备也。此事绝新奇,当时传播殆遍,软红香土中,往往茶余酒半,资为谈柄云。

  同治朝,吴文节直谏垣,以乌鲁木齐提督成禄纵兵戕戮平民数千,具折严劾,有“请斩成禄之头,以谢无辜百姓;并斩臣头,以谢成禄”等语。廷议以谓讦刺时政,饬回原衙门行走,而此折为时传诵,朝野想望风采。同时有云南举人谢焕章年逾六十,甫捷乡闱,入都会试,其复试题“性相近也”二句。谢文理境深奥,阅卷者李某几不能句读,以为文理欠通,竟坐褫革。谢固滇中名宿,有及门八人,同上公车,咸愤不与试,群起揭控。事闻于朝,特派大臣复阅,谢得开复,作为本应罚停会试一科,而开复已后试期,应无庸再议,然谢之文名由是盛传日下。人言李某诚疏陋,话以玉之于成焉。而菊部名伶十三旦者,亦于是时以色艺特闻。时人为之语曰:“都门有三绝:吴侍御之折,谢焕章之文,十三旦之戏也。”

  清文宗之季年,东南沦胥于太平,京津见逼于英舰。内忧外患,宵旰靡宁,驾幸热河,以“且乐道人”自号,帝王处境一至于斯,自古罕有。

  清时“宫门钞”,有“某日推班”云云。考旧制,部院衙门当直日,堂官各将衔名书牌进呈,是日召见何人,即将其牌提出,奏事处即遵照名次宣入。直日次序:首吏部翰林院侍卫处,次户部通政司詹事府,次礼部宗人府钦天监,次兵部太常寺太仆寺,次刑部都察院大理寺,次工部鸿胪寺,次内务府国子监,次理藩院銮仪卫光禄寺。每九日一转,若奉旨推班,则本日当直者,推下一日。翰林院直日,侍读学士递牌,缘掌院学士,乃兼官也。满称翰林院为笔帖黑衙门,称侍读学士为笔帖黑答,翰林院之长也。

  同治初年,丁文诚抚山东,俄同监安得海由都南下,在德州登陆,仪从喧赫,并有女乐一部,载之以行。时德州知州为赵晴岚,具禀以闻。时安已过东昌,文诚飞檄截留,并专折纠参,有“查例载凡内监出京六十里,即斩罪。该太监如此喧赫,水陆登程,公然南下,显违祖制。必矫诏所为,可否由臣拿获,就地正法,抑解内府,请旨办理”等语。时恭邸暨相国文忠枋枢要,奏入,亟请示慈宫。玉音第云:“如所奏。”殆竟欲杀之耶。则遽出拟旨,着山东巡抚及江督苏抚一体截拿,就地正法,如有疏虞,惟该抚等是问。旨下,安已行抵泰安。知县何毓福,诡词诱之到省,其辎重凡大车八辆,轿车二十辆,均留泰安。安至省谒文诚,仅立谈数语。文诚曰:“吾已具奏,汝第归寓所候旨可耳。”文诚以月之初八日拜折,十五日奉批,中间一来复,寝不安席,食不甘味,虑或奉谕解京,则安固侧媚工谗,充其造膝之陈,切肤之诉,其为祸殆不可测。时德州赵牧密晋省,夕诣节辕,为文诚谋:“安若奉谕解京,则文诚三月内必乞退,万不可留。”文诚曰:“汝将奈何?”赵言:“新一小知州,渠未必介意,唯是除恶务尽,宁我谋人,任彼跋扈飞扬,不容越山东一步。”盖赵已决策,不即枭者,必鸩之矣。文诚嘉其能断,与赵约为昆季,迨就地正法之旨下,则亦以侥天之幸交相庆也。初,安之至德州也,索供张无厌,且呵斥官吏。赵禀有云:“其在舟中,品竹传歌,连宵达旦。尤敢陈设龙衣,招摇震炫,两岸观者如堵。其自泰安至省,何令躬伴送之;在逆旅中按牙谱曲,宴饮甚欢,并言回京后当令超迁不次。”又言:“渠曾求帝御书,帝书‘女’字与之。‘女’乃‘安’字无头,意者非佳谶耶。”而不知即应于目前也。安正法后,文诚并令暴尸三日,途人好事者,辄褫其下裳观之,则信蚕室之刑余也。其辎重车辆,押至省城,文诚派委员八人,在济南府署查点,宝器珍玩,多目所未睹。有良马日行六百里,身纯黑而四银蹄,其尾闾别生毛一簇,以红丝绾之,步视神骏,据称得自内厩。及其女乐一部,小内监四名,悉解回京,保镖者八人。当地发落。是役也,文诚丰采动宇内,同时曾、李诸贤,尤极意推重云。

  谥法“襄”字最隆重。咸丰三年十月,寿阳祁相国文端面奉谕旨:“文武大臣或阵亡,或军营积劳病故,而武功未成者,均不得拟用‘襄’字。”自是无敢轻拟矣。同光重臣,如曾忠襄,岑襄勤,左、张二文襄,皆美谥也。考《谥法。臣谥》:“辟地有德曰襄,甲胄有劳曰襄,因事有功曰襄。”

  嘉庆朝,强克捷子逢泰之妻徐氏,道光朝,方振声之妻张氏,陈玉威之妻唐氏均蒙特旨予谥节烈。有清一代妇人得谥止此,方仅佐萃,陈尤末弁,夫妇双烈,诚佳话也。

  清制:内阁拟谥,旧隶典籍厅。咸丰初,卓相国改归汉票签,只遵饰终谕旨褒嘉之语,每谥撰进八字,选用二字,唯“文正”不敢拟,悉出特旨,得者以为殊荣焉。凡圈出之二字,列第二第三者居多,亦故事也。

  朝鲜国王谥号向由内阁撰拟,后因所拟之字有误用该国王先代名讳者,改由该国自行撰拟八字进呈,恭候钦定。又凡诰敕文字,向亦阁臣所司。光绪甲午,万寿覃恩,总税务司赫德频年宣力,屡晋崇阶,至是依例具呈,请领诰轴。内阁以无故事可循,其制词由典籍厅移请总理衙门撰拟,取其?敦素娴,篇中命意遣词,易合客卿性质,于恩礼之中寓怀柔之旨焉。

  清制:大学士及翰林授职之员,始得谥文。至庶吉士、翻译翰林,并由部郎改官翰林者亦不谥文,盖隆重之至。按:《谥法考》:“康熙朝,赐号巴克式领侍卫内大臣,一等公索尼,谥文忠”有清二百数十余年,文臣谥武多有,武臣谥文,仅此一人,诚异数也。巴克式即笔帖式,为满人进身之初阶。然索尼以上公之尊,而膺此赐号,则亦郑而重之矣。又顺治朝,文馆大学士达海,额尔德尼本游击副将世职,以精通国书,追赠巴克式,后改笔帖式,亦见《谥法考》。其笔帖式夷为末秩,大约自雍、乾后矣。

  相传纯庙于岁暮偶微行至内阁,见一典籍官,独宿阁中,寒瘦如郊岛,彼不识圣颜也。问何不回寓度岁,对曰:“薄宦都门,妻子均未至,重以档案填委,职掌乏人,惧万一疏虞,因留宿阁中耳。”纯庙颇重之,详询其籍贯科分,并志其年貌,于次日召见。某趋入,天颜温霁,知即昨与接谈者,屏营之下,蒙赐一封口函。谕云:“速持至吏部大堂,但有堂官在,即传旨面交。”某叩头遽出,亦未喻何意。将出东华门,俄腹痛奇剧,僵仆道旁,屡扌耆拄弗能兴,虑封函关机要,脱迟误干未便也。傍徨无策间,适同官某经过,呼而告之,托其将封函投交,千万毋误。及部堂启视,乃朱谕:“本日如有知府缺出,即著来员补授。”于是吏部遵旨铨注。越日谢恩,乃并非其人,问之,始据实陈奏,纯庙喟然曰:“《语》云,君相不能造命,其信然耶。”

  右据近人笔记,润色入《丛话》,窃意兹事未必尽然,召见面交之钦件,何能付托于同官,典籍虽末曹,亦尝簪豪中秘,何至模棱乃尔。当雍、乾全盛时,此等事容或有之,中间情节或传闻异词,无庸丁确而求其必是也。

  翰林院例于编检中,奏派四人办理院事,谓之办事翰林,遇京察,皆保列一等,此道府之基也。每议派既定,掌院以名柬延请,使者曰:“请赴清秘堂,不以公牍。”尊而重之也。清秘堂,办事处也。有高尚其志不屑外任者,则先事辞之。又道、咸以前,翰林传御史,亦薄为小就,其志趣高迈者虽掌院保送,往往考试届期,谒假弗与。晚季四五十年,绝不闻此高风。至于清秘堂,尤百计营谋不可得,亦断无不营谋而得者。

  《池北偶谈》载归熙甫与门人一帖云:“东坡《书》、《易》二传,曾求魏八不与。此君殊俗恶,乞为书求之。畏公作科道,不敢秘也。”渔洋山人以借书亦须势力为叹,鄙意窃不直借书者,昔人有豪夺,此非豪借耶?

  阮文达尝教习庶吉士,大课诗题《天下太平》,皆不知出处。纳卷后,方悟是《礼记。孔子答子张问政》:“君子力此二者,以南面而立,夫是以天下太平也。”又某年,金台书院开课,诗题《冰与水精比玉》,亦无知出处者。诗皆类于咏物,不知出《孟子序说》,程子曰:“且如冰与水精,非不光,比之玉,自是有温润含蓄气象,无许多光耀也。”六经之文,甚非秘籍,读者往往忽略,自不记省耳。

  世俗祀神,案上正中设炉焚香,炉之两旁设台燃烛,不知何自仿也。宋人小说载司马温公在永兴,一日,国忌行香,幕中客某,有事欲白公,误解烛台,倒在公身上,公不动,亦不问,知北宋时已然矣。

  前话载北京节慎库有大银,自注:“即俗所谓元宝。”以元宝字俗不入文。按:《续通考》:“至元三年,杨?上言,平淮行用白金,出入有偷盗之弊,请以五十两铸为锭文曰元宝。”元宝之名始此,亦已古矣。

  海棠木瓜,出南京明孝陵卫,花如铁梗海棠,实较寻常木瓜大者约十分之二。香淡永,微酢涩,以{山黑}鼻烟陈干者良。比阅《抟沙拙老日记》:“木瓜必偕铁梗海棠对栽方茂,否则结实不繁,且易陨落,闻之曹州人说。”据此,则木瓜之于海棠,信有气类相需之雅,乃至旧京嘉植,能兼华实于春秋,几与化工而竞巧。世谓草木无知,草木无情,殆犹格致之学,有未至耳。

  唐熙朝有两于成龙,一字北溟,山西永宁人,官至两江总督,谥清端。一字振甲,汉军旗人,官至河道总督,加兵部尚书,谥襄勤。古今同姓名者夥矣,两公时代官位并同,殊仅见。

  清时各直省军府,例称绿营。缘其旗纛通用绿,唯于边际以红缯饰之。

  同治甲子克复金陵,曾文正建议开科。于十一月中,举行乡试,上下江士子,北闱下第者悉赴试南旋。有人于台儿庄旅店见题壁诗云:“万山丛里驾双F30,断涧危梁次第过。落日牛羊西下急,秋风鸿雁北来多。霜余村屋留红叶,获后田园覆绛莎,此去果然归故土,年华且喜未蹉跎。”十一月初五六等日,和煦如仲春,至初八日,群集龙门下,则渐闻淅沥声,知已雨雪,至初十日晴霁。是时贡院新修,朱阑绿曲,明蟾照映,多士角逐文坛,复睹承平景象。虽严寒砭骨,亦欣欣若挟纩焉,则五十年前之天时人事,固如是也。

  同治癸酉,顺天乡试,都下喧传荧惑入文昌,科场有不利。是科中式第十九名徐景春,以策内不识《公羊》为何书,竟将《公羊》二字拆开,为广东梁伯器所磨勘。梁初签出,礼部查则例,徐景春应罚停会试三科,主考官降二级留任,同考官革职留任。照此办理,片咨吏部。讵吏部咨行礼部,必欲将徐景春褫革。礼部覆称,如革徐景春,则主考皆应降调。时吴县潘文勤署吏部右侍郎,一日,文勤到署,司官持稿回堂。潘怒,投稿于地曰:“吾知有人图全小汀缺耳。”盖其时全文定为协办,而宝文靖官吏尚也。方龃龉间,文靖适至,问司官因何遗稿在地,司官以潘语质告,文靖默然。未几,景春竟斥革,同考陆编修亦革职,主考全文定、胡总宪、童、潘侍郎皆降二级调用。适潘文勤管户部三库,三库印忽失落。事觉,文勤革职留任。至是又得降调处分,遂无任可留,因而革职,旋特旨赏编修,仍在南书房行走。胡小蘧总宪降调后,又因与江西巡抚刘忠诚以田赋事互揭,部议刘革职,胡再降四级调用,终鸿胪寺少卿。

  徐景春既因磨勘褫革,内帘各官降革有差,是科各直省试卷磨勘綦严。于是江南则革去举人杨楫,以其《春秋》题,集经为文,语欠联贯,谓为文理荒谬。而江西全榜中式墨卷,其第二开,首行之首,末行之末,皆各涂改一字。若人之名号拆开者然,谓是笔误,何以每卷皆同;以文理论,则又必无误书此二字之理,情弊显然,无可徇隐,因请旨暂行斥革。一面行文确查,实则士子与誉录生为识别,嘱其加意精写,唯恐目迷五色故也。然此事颇难斡旋,兼值功令森严,几无复保全之策。嗣监临抚臣覆称:“该省试卷纸质最薄,其红格两面一式,而印卷官关防在卷后幅,士子入闱,匆遽之中,往往反写,故领卷后,即各于第二开写此二字,以别正反。历届相沿,亦不自本科始,实属无关弊窦。”云云。奏入,事乃得解。是由抚署司章奏者善于措词,否则一榜皆占泽火之象矣。

  光绪朝,扬州陈六舟京兆巡抚安徽,条陈便民如干事,有“令民称贷公家,春借秋还”一条。得旨中饬,谓直是宋臣王安石青苗法矣,以是改任浙江学政。当是时,合肥伯府族人某擅杀人,知县宋某必欲置之法,伯府大哗,宋竟罢斥。太邱适于是时改官,人咸谓得罪巨室使然,而不知其别有为也。施转顺天府尹,称疾南归,颇极林泉颐养之乐。

  都门各衙署,旧有小禁忌。三十年前,落拓软红,犹及闻之。内阁大堂有泥砚一方,相传为严分宜物,胥役人等般弄无妨,唯官僚切忌入手。新到阁者,前辈辄申诫焉。翰林院衙门,大门外有垒培,高不逾寻,环栅以卫之,置隶以守之。相传中有土弹,形如卵,能自为增减,适符阖署史公之数,或有损坏其一,则必有一史公赴天上修文者。又有井名刘井,新到馆庶常,或俯而照影,则必无留馆之望。刑部衙门有“顺天无缝,直隶不直”之说,顺天司中门终年扃闭,司务厅每日必以纸黏之,如稍漏缝,则印稿必获处分。直隶司向不设公座,设则必兴大狱。又刑部大堂为白云亭,亭前影壁有一方孔,每早晚司务必躬自扫除之。据云,其中或留纤芥,则不利于堂官。又刑部当月司员,监管堂司各印,印各缄F31,千万不可启视。如启视,则必有监犯病毙,屡经试验,其理殊不可解。

  合肥龚芝麓尚书女公子卒,设醮慈仁寺,一士人寓居僧寮,僧倩作挽对。集梵?二语曰:“既作女子身,而无寿者相。”公询知作者,即并载归,面试之。时春联盈几,且作且书,至溷厕联云:“吟诗自昔称三上,作赋于中可十年。”乃大咨赏,许为进取计。按:《两般秋雨F16随笔》:“魏善伯徵士题范觐公中丞厕上对云:”成文自古称三上,作赋而今遇十年。‘“即僧寮士人之作,仅有数字不同耳。

  无锡邹壮节初授广西桂林知府,荐擢巡抚,以发逆之乱罢归,掌教东林书院。偶因细故与诸生龃龉。某日,忽见厅事题一联云:“部院难为为掌院,桂林不守守东林。”公曰:“是不可一日居矣。”遂出而从戎。后殉难,易名壮节,并开复原官,人谓诸生一激之力也。

  咸丰间,有广东运使钟建霞者,起家寒微,以卖油为业。时漕运方盛,日必担油赴粮艘沽售。一日,以索值往,适司帐者方句稽款目,盘珠格格不已,钟<;司见>;其旁久之。司帐者问何人,以索油值对,并谓君帐某某等处有误,故不符合。司帐嘱钟代算,其数悉付,则大喜,询其姓名里居,留之舟中,相助为理,月酬辛金,视担油丰且逸矣。数年后粮艘裁撤,司帐者言:“吾今亦无所事,我二人盍业贾?”遂托以三千金,往来贩运,赢利倍蓰。其人欲与均分,钟不可,但计月取辛资,固与而固辞焉。因为纳粟得巡检,选授湖北副底司。未几,胡文忠驻兵新堤,饷糈支绌,钟以随办捐输,保升沔阳州同,旋擢知州,积官至广东运使,养尊移体,以精明综核见称。其余事尤兼工染翰,新堤州同署中有所书“无愧我心”四字,笔力遒劲,非寻常俗吏克办,而谓出自锥刀竞贸者流,鲜不目为齐东野人之语矣。

  武进刘葆桢检讨,光绪戊子会元。于会试前,自更此名,同人莫之知也。及榜发首捷,报录至青厂武阳会馆,馆人曰:“吾武阳无此刘可杀也。”由是人辄以“可杀”戏呼之,刘每忽忽不乐,常揽镜自照曰:“吾名讵真成谶耶?”庚子拳匪乱作,葆桢先已出京,俄复折回,乱后踪迹杳如,传闻于通州遇害矣。

  同邑王半塘侍御,光绪庚辰应礼部试,诗题《静对琴书百虑清》,得“清”字,乃末联用“离、尘”二字叶韵。卷经房荐,而堂批谓此卷拟中三日,复阅诗末出韵,摈之可惜。半塘雅擅倚声,夙研宫律,四声阴阳,剖析精审,乃至作试帖诗而真庚混淆,讵非咄咄怪事耶。半塘尝曰:“进士者,器之贵重而华美者也。是有命焉,不可幸而致也。”

  李文忠于曾文正为年家子,甫通籍,即赴曾营,文正每言李志盛气锐,思有以挫抑之,俾成大用。洎削平发逆,文正由直督调两江,文忠竟代其任。文正之督直隶也,因法教士丰大业一案,以天津守令遣戍,颇不满于众望。湘籍京官联名致书诋讠其,并将湖南全省会馆中所有文正科第官阶扁额悉数拆卸,文正郁郁无如何。及调任两江,与知交书,有“内疚神明,外惭清议”语。值六旬寿诞,方演剧称觞,忽递到一封口文书,亟拆阅之,仅诗一首云:“笙歌鼎沸寿筵开,丞相登坛亦快哉。谁念黑龙江畔路,漫天风雪逐人来。”文正亦不究所从来,亟纳诸袖以入,自是目疾增剧,俄薨于位。文正笔记曾力辨泰西教堂中刳眼剖心之事之诬,著为论说,惜其稿失传。当时亦以丰大业案,有为而发也。

  宋云州观察使杨业,戏文中称杨继业,又称业妻曰佘太君,不知何本。按:《辽史。圣宗纪》及《耶律斜轸传》俱作杨继业,镇洋毕秋帆尚书《关中金石记。折武恭公克行神道碑跋》云:“折太君,德?之女,杨业之妻也。墓在保德州折窝村。”折、佘殆音近传误。又《续文献通考》云:“使枪之家十七,一曰杨家三十六路花枪。”《小知录》曰:“枪法之传,始于杨氏,谓之曰梨花枪。”小说家盛称杨家枪法,盖亦有本。

  无锡朱氏,相传其先世业农,偶掘地,得一人头,乃金所铸成,不知何代物也。朱氏因居积致富,族姓綦蕃,号为“金头朱家”云。

  回教之初入中国也,所订教规曰诸肉不食。嗣徒党不能遵守,乃改为猪肉不食。或驳是说,谓回语名彘,不曰与诸同音之猪。然对于中国教徒而言,固宜作中国语矣。凡由回籍服官者,荐擢至三品,即须出教。以例得蒙赏吃肉,不能辞也。

  朱竹?《静志居琴趣》,《绣鞋词》云:“假饶无意与人看,又何用描金ㄓ绣。”语意刻深,令人无从置辩,罗泌《咏钓台诗》云:“一著羊裘便有心。”通于斯旨矣。

  九言诗,昔人间有作者。长句劲气,于古体为宜,若作九言律体,亦如七言律之妥帖易施,则求之名人集中,殆亦仅见。明杨升庵《咏梅花》云:元冬小春十月微阳回,绿萼梅蕊早傍南枝开。

  折赠未寄陆凯陇头去,相思忽到卢仝窗下来。

  歌残水调沈珠明月浦,舞破山香碎玉凌空台。

  错认高楼三弄叫云笛,无奈二十四番花信催。

  是诗余旧喜诵之。

  相传赵次山尚书开潘皖省时,访闻有伪造关防者,以象箸合并锲刻成文,无茧发?炙F32。箸凡二十一,不用,则二十一人分藏之,亦防其败露也。尚书侦得其钤用之顷,掩捕之,无一脱者,皆自知罪重,涕泣莫敢仰视。尚书第令立?尾其箸,其人则发往书局,供剞劂之役,皆巧工也。

  氵更阳托活络尚书忠敏生平撰著,以考订金石为大宗,其它有韵妃?丽之文间见一二,率工整熨帖,甚似词流藻构,不类屏臣政暇之作。《游盘山》诗云:十万松声夕吹哀,稠云大雾一时开。

  方知雨后凄凉绝,悔不花时次第来。

  垒石成棋天景巧,结松如笠化工才。

  田盘仙去田畴老,空见岿然般若台。

  黄鹤楼集句楹联云:“我辈复登临,昔人已乘黄鹤去;大江流日夜,此心吾与白鸥盟。”

  康熙十六年,内廷始设南书房,凡供奉之员,不论官职崇卑统称南书房翰林,内廷供奉,唯南书房翰林称之。上书房行走者,不得同此称也。

  清制:各直省儒学廪膳生员岁支廪饩。翰林院庶常馆,月之所支亦曰廪饩。雍正十年,张相国文和议奏:“庶吉士廪饩银每人每月四两五钱。”盖庶常未经散馆,官未真除,其隶翰林院亦犹夫肄业生也。

  友人广德李晓暾奉其先德忠壮公家传书后,嘱节要入《丛话》。公讳臣典,先是,从曾忠襄吉安军转战数省,每上功辄首列,屡拯忠襄于危。从攻江宁,围合,久不下。时苏、常俱复,忠襄耻独后,愤欲死之,再凿龙膊子地道,募死士先登,公与诸将誓如约。地道火发,城揭二十余丈。公冒烟火砖石直进,伤及要害,城克而病,遂死。去城破仅十许日,曾文正上公首功。奉谕:“李臣典誓死灭贼,从倒口首先冲入,众军随之,因而得手。实属谋勇过人,著加恩封一等子爵,赏穿黄马褂,并戴双眼花翎。”而公已先殒,不及拜命。忠襄咨于文正,奏请优恤。有旨将战功宣付史馆,并于吉安、安庆、金陵建立专祠。一时公私记载咸无异同。云南鹤丽镇总兵朱公洪章者,先登九将之一也。后诸将死,?落不偶,与刘公联捷,为忠襄檄留江南防营,阴以报之。刘死,朱留营如故。甲午,张文襄权江督,令朱募十营守吴淞,以创发卒于军。朱在江南久,郁郁不自得,念昔与李公誓死登城,李独膺懋赏,身犹录录与偏裨伍,所奉主帅及同列诸将无一在者。思倾李为己地,昌言于人。谓“曩者之役,余实先登,李资高,适猝死,主帅与朝廷务张之,以励将士,故李独尸大名。李克城次日伤殒,忠襄慰己,以李列首。后谒忠襄,语稍不平,忠襄出靴刀授之曰:”奏名易次,吾兄主之,实幕客李某所为,盍刃之?‘又言王氏?运《湘军志》乖曾氏旨,后嘱王氏定安改订,亦沿官书未改“云云。其尽屏文正原奏,及公私纪载,为此系风捕影之词,甚可骇怪。夫攻金陵,提镇效命者甚夥,何独于公以死旌伐。文正手书《日记》云:”至信字营见李臣典,该镇为克城第一首功。日内大病,甚为可悯。“又云:”闻李祥云病故,沅弟伤感之至。盖祥云英勇绝伦,克复金陵,论功第一。“据此,则奏名列首固忠襄意。幕客李者,中江李鸿裔也。论功之奏,核及殿最,李安敢以私见挠之。又王氏定安修《湘军记》时,忠壮子孙不在显列,无所顾忌。湘潭之志,既乖曾旨,本非官书,东湖觊再起,一意媚曾,又何不可改之有。凡此皆不考情实之过也。

  蕙风按:薛福成《庸庵笔记》:“曾威毅之围金陵也,既克伪天堡城,即所谓龙膊子者,在太平门外。高踞钟山之巅,俯瞰城中。提督李臣典与曾公密商,排巨炮三层于其上,昼夜对城轰击,此发彼贮,无一息停,城堞皆颓。贼不能立足,始下令军士各持柴草一束,掷之城下,高与城齐,若为恃此登城者,贼并力严备,不暇他顾。又隔于柴草,不能??望。山下旧有隧道,乃前数月所开,被贼觉察而中废者。至是,贼不复防此道,派遣千人,接续开掘,至于城下,实火药三万斤于其中。筑完以土,封固以石。口门留一穴,以大布苦干匹,包火药入粗竹为导线。竹长数丈,贯穿穴中。及期,各军严阵以待。火始入时,但闻地中隆隆若殷雷,俄而寂然,众以为不发矣。顷之,砰訇一声,震撼坤轴,城垣二十余丈,随烟直上。大石压下,击人于二三里外,死者数百人。诸军由缺口冲入。”云云。据此,则掘隧轰城,发策实由忠壮,何止奋勇先登而已。故朝廷亦有谋勇过人之谕,推为功首,孰曰非宜。

  晓暾嗜歌,歌者乐得而从之游,遂亦善歌。某夕,兴之所至,竟结束而登沪张园之歌台。余愧非知音,幸此曲之得闻焉。宁乡程子大赋长句赠之,有云:“有时举酒歌莫哀,酒酣还上海边台。天吴象罔作俦侣,乃自惊涛落日之中来。”晓暾之歌之声情激越,吾得而闻之,而其中之所蕴蓄,则吾子大知之矣。

  阅近人某笔记,有“二百四十年前之孙文”一则,略云:“水月老人,姓孙,名文,字文若,水月其号也,会稽人,明末诸生。”。盖隐逸者流而狷介之士也。见王文简《池北偶谈》及吴谷人《祭酒诗集》。按:《明外史。俞孜传》:“孙文,余姚人,幼时父为族人时行棰死,长欲报之而力不敌,乃伪与和好,时行坦然不复疑。一日,值时行于田间,即以田器击杀之,坐戍。未几,遇赦获释。”此又一孙文,嘉靖间人也。见《图书集成。氏族典》。

  又《图书集成》引《陕西通志》:“黄种,隆德人,永乐中贡士,除户科给事中,资性鲠介不苟合,久居清要。及归,行李萧然。”按:今日所称黄种,明朝人心目中,断无此等词意,当是读作种植之种耳。

  晚季春明巨公往往有戏癖。光绪庚寅、辛卯间,户部有小吏曰魏耀庭,能演剧去花旦。似闻其人年近不惑,及掠削登场,演《鸿鸾禧》等剧,则嫣然十四五<;门为>;娃也,惜齿微涅不瓠犀耳。南皮张相国文达极赏之。相国书画至不易求,有人见其赠魏耀庭精Ψ,一面蝇头小楷,一面青绿山水,并工致绝伦。

  光绪初年,朝邑相国阎文介,南皮相国张文达同入军机。阎字丹初,年六十八,张字子青,年七十二。时尚书乌拉布,孙毓汶查办江皖赣豫事件未归,乌字少云,孙字莱山,有人集杜诗为联云:“丹青不知老将至,云山况是客中过。”绝浑成工巧。

  冬月所鬻之牡丹、碧桃等,宋周公谨《癸辛杂识》谓之马塍塘花,今都门名曰唐花。“唐”即“塘”之本字,可通也。

  癸丑、甲寅间,余客沪上,始识长沙叶奂彬。素心晨夕,一见如故,穷不见疑,狂不为牾,是在气类,弗可强为谋也。奂彬有书癖,书在长沙,其收藏如何美富,余未得见也。所著《藏书十约》,无一语不当行。又《书林清话》尤澹博精审,稿将及寸,余曾暇观。当时尚未卒业,刻未审锲行否矣。阅近人某笔记,载有《奂彬买书行》一首,书痴面目,刻书妙肖。余喜诵之,移录如左:买书如买妾,美色自怡悦。妾衰爱渐弛,书旧香更烈。

  二者相颉颃,妄念颇相接。有时妾专房,不如书满箧。

  买收如买田,连床抵陌阡。田荒防恶岁,书足多丰年。

  二者较得失,都在子孙贤。它日田立券,不如书易钱。

  吾年已半百,终日为书役。大而经史子,小者名家集。

  二十万卷奇,宋元相参积。明刻又次之,嗜古久成癖。

  道藏及佛经,儒者偶乞灵。藏本多古字,佛说如座铭。

  百川汇巨?,不择渭与泾。?来海舶通,日本吾元功。

  时有唐卷子,模刻称良工。新法颇黎版,貌似神亦同。

  俾我肆饕餮,四库超乾隆。又有敦煌室,千年藏秘密。

  忽然山洞崩,光焰烛天日。鲁殿丝竹遗,汲冢科斗迹。

  疆吏诚聩聋,坐令怀宝失。西儒力搜求,传钞返赵壁。

  此事颇稀闻,朝士言纷纭。?轩使者出,残篇稍得分。

  我友王柯辈,持赠殊殷勤。列架充远物,岂是坊帕群。

  譬如豪家子,恋色拌一死。粉黛充后庭,复重西方美。

  更嬖东都姬,爱听橐橐履。书中如玉人,真真呼欲起。

  又如多田翁,槁卧乡井中。一朝发奇想,乘槎海西东。

  胡麻获仙种,玉树来青葱。不问谁耕种,仓廪如墉崇。

  买书胜买妾,书淫过渔色。朝夕与之俱,不闻室人谪。

  买书胜买田,寝馈在一毡。祈谷长恩神,报赛脉望仙。

  吾求仙与神,日日居比邻。有枣必先祀,有酒长先陈。

  导我琅环梦,如此终其身。一朝随羽化,洞犬为转轮。

  世乱人道灭,处富不如贫。买书亦何乐,聊以酬痴人。

  相传吴淞间,有巨蜃吐珠之异。崇明与吴淞相隔百里,一水相望,海上屡见珠光,见则数日内必有风雨。其色紫赤,上烛霄汉,倏忽开阖,不可名状。其光若此,珠之大不知凡几,蜃之巨更不知凡几也。海舟篙师,长得见之。见光而已,不见珠与蜃也,谓之野火。见则三二年中,其地必有涨沙,成沃壤焉,屡验不失。考之志乘,唐武德中,海上巨蜃吐气成紫云,即有涨沙,名以天赐,实为崇邑所自始。天蜃楼海市,皆幼境也,乃至涨沙,因而置邑,则真而非幻矣。龙之灵可以兴云雨,蜃之气更能拓幅员。充类至义,则夫鳌戴四维,知非谬悠之说矣。

  昔人以诗得名,如崔鹦鹉、郑鹧之类,载籍多有,唯闺秀殊仅见。长洲李纫兰著有《生香馆集》,其《秋雁》诗最佳,名李秋雁,见钱塘陈云伯《颐道堂》诗自注,《秋雁诗》二首云:无端燕市起悲歌,带得商声又渡河。

  千里归心随月远,一年愁思入秋多。

  水边就梦云无影,天际惊寒夜有波。

  屈宋风流零落尽,那堪重向洞庭过。

  又:谁倚高楼一笛横,凭空吹落苦吟声。

  能鸣未必真为福,有迹多嫌累此生。

  入世岂容?缴避,就人终觉羽毛轻。

  越凫楚F33从题品,识字何曾为近名。

  见完颜恽珠《闺秀正始集》。又长洲陈琳箫《秋雁》二首云:洞庭昨夜逗微霜,回首天涯合断肠。

  蹩眼无非黄叶渡,安身除是白云乡。

  流年逝水催何速,病翮西风怯乍凉。

  一宿荒池菱芡密,双栖犹得傲鸳鸯。

  又:一行秋影渡银河,又向沧江尾棹歌。

  ?缴有人何太急,稻粱昔岁已无多。

  忽惊葭苇花如雪,正是关山月始波。

  早识天南萧瑟甚,回峰斗绝悔经过。

  其第二首,用纫兰第一首韵,当是纫兰嘱和之作,诗亦工力悉故。

  《正始集》撰录钱塘江允庄诗,有《秦沟粉黛砖砚歌》,序云:皖泾某氏藏古砚,澄泥也。红白青翠,斑剥错落若珠玑,上有建业文房印,余忠宣铭注,以为秦阿房宫沟,宫人倾粉泽脂水所成,诚异物也。纪之以诗,句云:“四园错落珠玑细,粉晕斑斑黛痕翠。临波想见卷衣人,玉姜艳逸文馨丽。”

  曩余藏《绝妙好词》初印本,每词皆用脂粉相和圈断句,自始至终,不遗一阕。盖出闺人手笔,香艳绝伦。惜不获与此砚并陈几案间也。汪允庄,陈云伯子裴之室,著有《自然好学斋诗集》,曾选《明人三十家诗》。

  秦淮古佳丽地,楼台杨柳,门巷枇杷,丁明季称极盛。李香君以碧玉华年能择人而事,抗却奁之义,高守楼之节,侠骨柔情,香艳千古。康熙间,曲阜孔东塘撰《桃花扇》院本以张之。唯其兼通词翰,则向来记载,未之前闻。《正始集》有香君诗一首,亟录如左,《题女史卢允贞寒江晓泛图》:瑟瑟西风净远天,江山如画镜中悬。

  不知何处烟波叟,日出呼儿泛钓船。

  唐王之涣《出塞》诗,可作长短句读。彼特七绝,随意读作长短句,词谱固无是调也。《正始集》有张芬《寄怀素窗陆姊》七律一首,回文调寄《虞美人》词,声调巧合,尤见慧心。诗云:明窗半掩小庭幽,夜静灯残未得留。

  风冷结阴寒落叶,别离长望倚高楼。

  迟迟月影移斜竹,叠叠诗余赋旅愁。

  将欲断肠随断梦,雁飞连阵几声秋。

  词云:秋声几阵连飞雁,梦断随肠断。欲将愁旅赋余诗,叠叠竹斜,移影月迟迟。楼高倚望长离别,叶落寒阴结。冷风留得未残灯,静夜幽庭,小掩半窗明。

  芬字紫蘩,号月楼,江苏吴县人,著有《两面楼偶存稿》。

  红闺吟咏,大都颖慧绝伦,故凡杂体之作,尤为可喜。《正始集。吴学素小传》云:“字位贞,江苏娄县人,编修顾伟权室,著有《荫绿阁诗草》。位贞诗才敏捷,相传徐澹园尚书雅集东山,以《闺怨》命题,限溪、西、鸡、齐、啼韵,中用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、六、七、八、九、十、百、千、万、两、丈、尺、半、双等十八字。一时名宿均棘手,顾太史以语位贞。援笔伸纸,立就一律,艺林传诵。诗云:百尺楼头花一溪,七香车断五陵西。

  六桥遥望三湘水,八载空惊半夜鸡。

  风急九秋双燕去,云开四面万山齐。

  子规不解愁千丈,十二时中两两啼。

  又《正始续集》载蓝燕同题同体一首,自注见茅应奎絮吴羹,诗云:六七鸳鸯戏一溪,怀人二十四桥西。

  半生书断三秋雁,万里心悬五夜鸡。

  蚕作百千丝已尽,鸟生八九子初齐。

  谁怜方寸愁盈丈,刀尺抛残双玉啼。

  又许琛《和闺词》八音体云:金乌乍坠到窗西,石径清幽碧草萋。

  丝管谁家风细细,竹床深院月低低。

  匏尊灯下三更酒,土鼓声敲半夜鸡。

  革得尘心无一事,木棉花底听鹃啼。

  琛字德瑗,号素心,福建侯官人,著有《疏影楼稿》。

  又张嗣谢《拟闺情用花名》云:踯躅闲庭思悄然,合欢无计祗高眠。

  夜残子午迷蝴蝶,花谢长春怨杜鹃。

  流水空传桃叶渡,归人何处木兰船。

  抽将碧玉簪头凤,卜当金钱问远天。

  嗣谢字咏雪,号小韫,安徽桐城人,著有《茧松阁遗稿》,见《正始续集》。

  又汪纫兰《晓起》五平五仄体云:木落野鸟散,天高寒风鸣。

  远树日未出,重楼山初晴。

  塞外雁影乱,江边芦花声。

  晓起有静趣,凭阑新诗成。

  纫兰字佩之,号畹芬,江苏吴县人,著有《睡香花室诗稿》,见《正始续集》。

  又黄卣《咏愁》一字至七字体云:愁,旅馆,吟楼。闲处惹,冷相句。曲传心孔,重压眉头。鹃啼黄叶雨,虫语碧梧秋。荜篥军中按拍,琵琶江上停舟。金钗暗卜人千里,玉杵敲残月半钩。

  卣字?香,浙江富阳人,见《正始续集》。

  又无名氏《闺怨》,以霜、飘、枝、结、泪、花、落、蝶、含、愁十字仿离合体,选录其二云:雨滴空阶落井梧,木兰枝上咽啼乌。

  目中愁见清秋景,霜染枫林落叶枯。

  木樨花发奈秋何,十幅鸾笺写恨多。

  又向红阑闲处立,枝头风露湿轻罗。

  见《正始续集》。自注:“见女史完颜兑《花?果丛谈》。

  又女史杨继端《口占漫成》云:十二阑干水半溪,千红万紫六桥西。

  两峰黛黯三春梦,一院花飞五夜鸡。

  鹤到九霄双翮健,书分四体八行齐。

  道人殷七归何处,百尺高枝莺又啼。

  此诗亦限溪、西、鸡、齐、啼韵,中用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、六、七、八、九、十、百、千、万、两、半、双、尺等十七字,视前吴学素、蓝燕两媛之作,仅少用一丈字耳。见《杂体诗钞》。继端字古雪,四川遂宁人。

  又范姝《闺怨词》调寄夏初临《集药名和周羽步》云:竹叶低斟,想思无限,车前细问归期。织女牵牛,天河水界东西。比似寄生天上,胜孤身,独活空闺。人言郎去,合欢不远,半夏当归。徘徊郁金堂北,玳瑁床西。香烧龙麝,窗饰文犀。稿本拈来,缃囊故纸留题。五味慵调,恹恹病,没药能医。从容待,乌头变黑,枯柳生ㄗ。

  姝字洛仙,江苏如皋人,著有《贯月舫集》。此词见《众香集》。

  又汤莱《春闺词》调寄满庭芳《集美人名》云:晓雾非烟,朝云初霁,枝头开遍红红。莫愁春去,梨雪未飞琼。谁控双钩碧玉,见小小,檐雀窥笼。伤情处,无知小妹,琴操弄焦桐。

  东东,却浑似,琵琶抱月,箫管?风。奈鸳莺语涩,燕燕飞慵。欲写丽春无计,正桃叶。飞下花丛。红桥畔,芳姿灼灼,清照碧潭中。

  莱字莱生,江苏丹阳人,著有《忆蕙轩词》见《众香集》。

  芝草无根,醴泉无源,即闺秀何莫不然。吴荔娘,字绛卿,福建莆田人,本庖人女,幼敏慧,有洁癖,著有《兰陂剩稿》,《春日偶成》云:瞳瞳晓日映窗疏,荏苒韶光一枕余。

  深巷卖花新雨后,闲门插柳嫩寒初。

  莺儿有语迁乔木,燕子多情觅旧庐。

  那用踏青郊外去,芊芊草色上阶除。

  见《正始集》。又蒋氏,安徽和州人,《水曹清暇录》,称氏父业缝皮匠,夫业箍桶,而氏独通文墨,殆天授也。《昭关怀古》云:溃楚复亲仇,当年气吐不。

  英雄知父子,臣道失春秋。

  山自无今古,祠谁定去留。

  不知经此者,又白几人头。

  见《正始续集》。

  《三峰集》:“李固言未第前,行古柳下,闻弹指声,问之,曰:”吾柳神九烈君也,以柳汁染子衣矣,科第无疑,得蓝袍,当以枣糕祀我,‘固言许之,未久状元及第。“《正始集。周瑶小传》云:”瑶字蕖卿,浙江嘉善人,尚书姚文田室,文田嘉庆己未状元。蕖卿未笄时,尝梦柳汁染衣袂。于归后,姚果大魁,与古事合,亦佳话也。“蕖卿《寄外诗》云:”香拨金猊冷,春深子夜中。一襟杨柳月,双鬓杏花风。鸳绣此时倦,鱼笺几日通。娇儿方睡稳,缄意托飞鸿。“殊婉丽可诵,末联尤情景逼真。

  诗题有绝绝艳新者,《正始集》录邱卷珠诗,有题云《拾花瓣砌情字,忽被东风吹去》诗云:为情憔悴?兰言情,聊把闲情付落英。

  香雨团成丝一缕,雪泥证到梦三生。

  芳菲已谢空怜惜,飘泊难禁易变更。

  寄语封姨更吹聚,前生元是许飞琼。

  卷珠字荷香,福建闽县人,著有《荷窗小草》。

  张船山夫人林氏性奇妒,事见前话。据《正始集》,夫人名佩环,顺天宛平人,布政使亻?女,有《夫子为余写照,戏题绝句》云:爱君笔底有烟霞,自拔金钗付酒家。

  修到人间才子妇,不辞清瘦似梅花。

  曩余撰《蕙风{?移}二笔》,一则云:尝记某说部云,毛西河夫人绝犷悍,西河藏宋元版书甚夥,摩挲不忍释手。夫人病焉,谓此老不恤米盐生计,而般弄此花花绿绿者胡为也。一日,西河出,竟付之一炬。又云,西河五官并用,尝右手改门生课作,左手拨算珠,耳听门生背诵,目视小僮浇花,口旋答门生问难,旋与夫人诟谇。夫人告门生曰:“汝辈谓毛奇龄博学乎?渠作二十八字诗,辄獭祭满几,非出自心裁也。”又西河姬人曼殊,为夫人凌虐致死,此事尤于记载中屡见之。比阅《闺秀正始集》,乃有夫人诗一首。夫人姓陈,名何,萧山人。《子夜歌》:“一去已十载,九夏隔千山。双珥依然在,如何不得环。”又:“白露收荷叶,清明种藕枝,君行方岁暮,那有见莲时。”夫人既能诗,何至为焚琴煮鹤之事。各说部所云,殆未可尽信耶,抑西河不止一夫人,有元妃继室之殊耶?当再详考。

  兹以张夫人事例之,大抵能诗自能诗,妒自妒,妒才非必不能诗,容或能诗乃益妒,未可以常情衡论耳。

  《众香集。顾媚小传》云:“媚字眉生,号横波,秦淮名校书,归合肥龚尚书芝麓。尚书雄豪盖代,视金玉如泥沙,得眉娘佐之,益轻财好客,怜才下士,名誉盛于往时。丁酉岁,尚书挈横波重过金陵,寓市隐园。值夫人生辰,张灯开宴,召宾客数十辈,命老梨园郭长春等演剧。酒客丁继之、张燕筑及二王郎串《王母瑶池宴》。夫人垂珠帘,召旧日同居南曲呼姊妹行者与宴。时尚书门人楚南严某赴浙监司任,逗遛居尊下,褰帘长跪捧卮,称贱子上寿,坐客皆离席伏。夫人欣然,为罄三爵,尚书意甚得也。陈其年、吴园次、邓孝威、余曼翁并作长歌纪其事,艺林传为佳话。按:朱远山夫人有《千秋岁词》,题云《别横波龚年嫂南归》。据此词题,知横波当日,俨然敌体端毅。严某之造膝称觞,盖礼亦宜之矣。远山南昌宗媛,侍朗李元鼎室,尚书振裕母,著有《镜阁新声》。

  在昔闺秀撰述,有但闻其名,而其书不可得见者,殊令人作沧海明珠之想。据《正始集》小传,如皋董小宛有《奁艳》,满洲完颜悦姑有《花?果丛谈》,并裒集古今闺帏轶事。金匮杨蕊渊曾辑古今闺阁诗话,为《金箱荟说》。安岳蔡玉生选录古才媛百人,各系以诗,名《百玉映》。已上各书世间容有传本,亦可遇不可求。比岁冒鹤亭刻《冒氏一家集》,亦未能得《奁艳》,付诸手民也。

  曩嘉、道、咸、同间,往往湖山胜处,名流雅集,有西泠七子,明湖四客,?黏湖十子等名目。《正始集。林以宁小传》:“以宁字亚清,钱唐人,与同里顾启姬、柴季娴、冯又令、钱云仪、张槎云、毛安芳倡蕉园七子之社,执骚坛之牛耳,传彩笔于娥眉,尤艺林佳话也。

  古今闺秀以材武著称者,间见载籍,若能诗而兼有勇,则尤罕觏。《正始集。小传》云:“毕著,字韬文,安徽歙县人,布衣王圣开室。韬文年二十,随父宦蓟邱。父与流贼战死,尸为贼掳,韬文身率精锐劫贼营,手刃其渠。众贵,舆父尸还,葬金陵之龙潭。于归后,夫妇偕隐。”沈来远序其诗稿,有“梨花枪万人无敌,铁胎弓五石能开”云云。又许氏,奉天铁岭人,镇平将军一等男谥襄毅徐治都夫人,精韬钤,善骑射。偕襄毅出兵,每自结一队,相为犄角,以故战功居最。康熙十三年,吴逆犯湖南,襄毅往援彝陵,夫人驻防江口。十五年,镇将杨来嘉叛应谭洪,夫人脱簪珥犒师,晓以大义,沿江剿杀,屡却之。八月,猝犯镇署,夫人中炮殁。将军蔡毓荣等具状以闻,特旨优恤,予云骑尉世职,以次子永年袭。又高氏,四川华阳人,大将军威信公谥襄勤岳钟琪夫人,娴弓马,善理军政,亦能诗。襄勤著有《姜园蛩吟》二集,多与夫人唱和之作。考《正始集》二十二卷,《续集》十二卷,著录闺秀,最一千五百二十六家。据《小传》所称,兼精韬略,仅此三人。其确有事实可纪,尤毕、许二氏而已。盖才兼文武,求之须眉犹难,况巾帼乎?毕韬文以绿鬓韶年,手刃悍贼,舆返忠骸,孝女奇才,尤不可及。其自作纪事诗云:吾父矢报国,战死于蓟邱。

  父马为贼乘,父尸为贼收。

  父仇不能报,有愧秦女休。

  乘贼不及防,夜进千貔貅。

  杀贼血漉漉,手握仇人头。

  贼众自相杀,尸横满坑沟。

  父尸舆榇归,薄葬荒山陬。

  相期智勇士,慨然赋同仇。

  蛾贼一扫尽,国家固金瓯。

  读之凛凛有英气。徐夫人《马上吟》云:快马轻刀夜斫营,健儿疾走寂无声。

  归来金镫齐敲响,不让须眉是此行。

  蜀锦征袍,桃花骏马,亦复英姿飒爽,不可一世。

  闺秀王瑶娟,汉军人,有《断炊日读书歌》,悦其风味与余略同也,亟录如左:尘世浑浑兮俗眼茫茫,乾坤浩大兮各有行藏。

  至人存诚兮不在色庄,大道昭昭兮修之吉祥。

  我心自许兮坦然顺适,冰霜贞洁兮堪比圭璋。

  莲葆馥郁兮名方君子,不染污泥兮岂并群芳。

  谁能识我兮与我无与,不是知音兮于我何伤。

  恕人责己兮能耕方寸,去短存长兮何用不臧。

  境之不足兮惟富与贵,志不在此兮饥饿何妨。

  包函宇宙兮人天莫测,乐我诗书兮发其古香。

  诗境冲澹,求之闺阁中,未易多得。

  闺人幼慧者,多灵秀之所钟毓也。阳湖恽清于,年十三即作画,花卉瓴毛,能传南田翁家学,作已辄题小诗,风韵苍秀。

  桐庐殳墨姑,七岁通《孝经》,九岁能诗。年十五,随父母入九峰山,制《步虚词》,有“多缘误折琼枝树,谪下琼台十五年”句。

  兴化李韫庵,九岁赋《落花诗》,有“莺声唤转梦中人”句。

  钱塘陆缵任,七岁《同父母兄姊送呈公锦雯司李吴郡》绝句云:自怜娇小不知诗,执手临行强置词。

  盼煞归鸿传锦字,吴江枫落正愁时。

  钱塘顾重楣,年十二,即能应声咏梅花云:“小阁月初斜,东风透碧纱。枝头应有信,春意在梅花。”

  太原张羽仙,十岁为《采莲赋》,兼工绘事。

  桂林刘智圆,十岁能背诵《全唐诗》千首。

  娄县王蕙田,七岁作《夜坐偶成》诗,有“月上千峰静”句。

  钱塘周吉媛,年十二,呈其戚某公归林下者云:久辞荣禄赋归田,潇洒林泉志渺然。

  一路云山寻胜景,小园灯火话当年。

  消寒最好三杯酒,扫雪刚逢二月天。

  窗外梅花开遍否,草堂今夕卧诗仙。

  常熟苏纫香,知州去疾女。去疾字园公,有文名。纫香幼而颖悟,九岁时,值中秋夜月,园公抱置膝上,命即景赋诗,应声成绝句云:秋宇极高迥,月华明且清。

  琼楼在何处,昨夜梦瑶京。

  钱唐孙碧梧年八岁,父春岩出对云:“关关雎鸠。”即应声曰:“??鸣雁。”大奇之。

  德州宋素梅,乾隆十六年,圣驾南巡。素梅年甫十二,迎銮献诗。召入内帐,又面试一律,赉赐甚厚。《迎銮诗》云:海晏河清代,尧天舜日时。

  不辞川路远,肯慰士民思。

  紫气钦皇辇,黄云护圣骑。

  迎銮来献颂,万寿浩无涯。

  《应诏诗》云:山左群情切,江南望幸频。

  九重深保大,五载举时巡。

  浩荡韶光丽,葱茏物色新。

  彩云晴有象,瑞霭静无尘。

  淑气迎仙仗,祥风绕御轮。

  衢歌欣击壤,共祝万年春。

  吴县董绮琴十岁时,塾中以“阑中兰”属对,即应声曰:“帘外莲。”顷之,又曰:“篱外梨。”

  钱塘汪允庄著有《自然好学斋诗》,其卷首十六章,皆十岁已前作。七岁《赋春雪》云:寒意迟初燕,春声静早鸦。

  未应吟柳絮,渐欲点桃花。

  微湿融鸳瓦,新泥?钿车。

  何如谢道韫,群从咏芳华。

  吴县戈如芬,诸生载女,《咏凤仙花九岁作》云:凤在丹山穴,仙寻碧海家。

  如何谪尘世,偏作女儿花。

  临桂况月芬,蕙风词隐之女兄也。年十二三,作楷仿率更,手抄《尔雅》全部,秀劲可?。尝秋日侍先母疾,夜半起煮茗,仰见彩云如折叠扇,绕月不周半轮,赋诗云:冰轮皎洁彩云开,疑是嫦娥倚扇才。

  我欲笔花分五色,瓣香低首祝瑶台。

  闺秀擅清才者夥矣,而唯具卓识者仅见。蔡琬,字季玉,汉军人,尚书谥文良高其倬夫人,著有《蕴真轩诗草》。夫人才识过人,鱼轩所至,几半天下,文良名重一时,奏疏移檄,每与夫人商定,闺阁中具经济之才者。《随园诗话》载文良与某要津不合,屡为所撼,尝咏白燕至第五句云:“有色何曾相假借”,沉思未对。夫人至,代握笔云:“不群仍恐太分明。”盖规之也。

  明徐文长撰《四声猿》院本四折。其第三折《替父从军》演木兰事。据曲中关目,木兰立功宁家,与王司训之子成婚。王中贤良、文学两科,官校书郎云云。按:嘉兴沈向斋《泺源问答》云:问:《木兰词》,说者谓唐初人记六朝事,别有事迹可征否?答曰:少闻之吾乡前辈诸草庐先生云:木兰,隋炀帝时人,姓魏,本处子,亳之谯人也。时方征募兵,木兰痛父耄,弟妹皆稚?,慨然代行。服甲胄,操戈跃马而往。历十二年,阅十有八战,人莫之识。后凯旋,天子嘉其功,除尚书郎不受,奏恳省视。及还,释戎服,衣女衣,同行者骇然。事闻,召赴阙,炀帝欲纳之。对曰:“臣无媲君之礼。”拒迫不已,遂自尽。帝惊悯,赠孝烈将军。土人立庙,以四月八日致祭,盖其生辰也。

  据此,则院本云云,唐突已甚矣。惜沈氏所引草庐之说,未详何本。

  吴槎客《拜经楼诗话》引初白庵主云:高邮露筋祠本名鹿筋梁。相传有鹿至此,一夕为白鸟所嘬,至晓见筋,故名。事见《酉阳杂俎》及江德藻《聘北道记》,不知何时始讹为女郎祠也。初白诗曰:“古驿残碑幼妇词,飞蚊争聚水边祠。人间多少传讹事,河伯年年娶拾遗。”诗见《敬业堂手稿》。

  按:露筋祠有米海岳所书碑,则兹事沿讹,亦已久矣。

  明时自称香光居士者有二。一董文敏,夫人知之矣。《拜经楼诗话》云:明明秀上人,号雪江,嗣法于海盐天宁寺。尝与朱西村、陈句溪诸老结社唱和。予尝得其手迹《萝壁山房图诗并记》,略云:“《萝壁山房图》,乃香光居士为元津济公所绘,笔法精妙。国初诸老宿皆赋咏之。若干年,为西宗意公所得,亦有纪识。复若干年,传于大云庆公。今归东启昕公,昕因号之曰萝壁,盖有慕于昔人者也。呜呼,未百五十年,此卷不知几易主,慨时异世殊,而人生犹梦幻也。然则此卷阅人,诚一传舍耳。东启聊亦坐香光之境,观诸老之言,而进于清净法性中,则斯卷之功不为少矣。嘉靖七年三月,题于嘉会堂。”记中所谓香光居士者,王叔明也。

  按:元王蒙,字叔明,吴兴人,号黄鹤山樵,赵松雪之外孙也。素好画,师巨然、王维,秀润深至,以黄鹤山樵著称,其一号香光居士,世殆鲜有知者。

  《拜经缕诗话》云:“唐诗人李?,本名虬,将赴举,梦名上添一画成”虱“字。及寤,曰:虱者,?也。乃更名,果登第。可补《唐诗纪事》之遗。”按:昔人命名,取用麟、凤、龙、虎等字夥矣。即龟字,宋已前人犹多用之,不以为讳。至降而用幺眇之昆虫,若?氏蛙,范蠡、田?,大都近古朴质之风,即亦不甚多见。唐则仅有高蟾、韦蟾,宋有刘蜕,“蜕”从虫旁,非虫名也,此外无闻焉。更名必托意于“虱”,讵非奇绝?且必更名与“虱”同训之字,乃得登第,其理尤不可解。考今字书,“?”亦无“虱”训。《玉篇》云:“珠名。”《书。禹贡》“淮夷?珠暨鱼”疏:“?是蚪之别名,字又作‘蚍’。”《韵会》又作?比。《广韵》、《集韵》并同《玉篇》,无它训。李?唐人,当时所据字书,容有训“?”为“虱”者,今其书已佚矣。

  在昔科举之世,士子因梦兆更名,往往擢高第,记载非一,绝无理解可言。意者,适逢其会,因而故神其说,藉惊世骇俗耶。吾邑陈哲臣先生嘉庆癸酉以第一人举于乡,名守<;睿圣>;。迨庚辰春,更名继昌,亦以梦,是科遂捷会状。有清一代,三试皆元者,唯先生与长洲钱?二人而已。邑故因山为城,东北曰伏波门,有山曰伏波,山下有洞濒江曰还珠。明正德二年,云南按察司副使包裕石刻诗云:岩中石合状元征,此语分明自昔闻。

  巢凤山钟王世则,飞鸾峰毓赵观文。

  应知奎聚开昌运,会见胪传现庆云。

  天子圣神贤哲出,庙廊继步策华勋。

  后注云:“伏波岩有石如柱,向离石二尺许。谶云:”岩石连,出状元。‘先生大魁之岁,石果相连,盖滴乳积渐黏属也。“先生名与字之四字,见于包诗后四句者凡三,亦奇。又先生初应童子试,县府院试皆第一,时谓”大小三元“云。

  王昭平先生寄内书见《拜经楼诗话》,朴而雅,语浅而情深,读之令人增伉俪之重,离合之感。书云:深秋离家,今又入夏,京中酷暑,五月如伏。每出门灰汗相并,两鼻如烟,黏涂满面。冷官苦守,殊可叹,殊可笑。屈指归期,尚须半载。日望一日,月望一月,身则北地,梦则家乡,言之则又可悲也。你第二封书久已收,第一封目下才到,寄物尚未收。每欲寄你书,动笔增凄楚,勉强数字,真不知愁肠几回,故不多寄,非忙也,非忘也。你当家辛苦不必言,况未足支费。我一日未归,遗你一日焦心耳。新儿安否?善视之。计我归,已周岁,可想离别之感。老娘常接过,庶慰我念。只简慢不安,夜间失被,且念及新儿之母,何况于儿,不相顾奈何。我自拜客应酬,强亲书籍之外,唯有对天凝思,仰屋浩叹而已。近来索书者甚多,案头堆积,总心事不舒,皆成烦扰。幸我身如旧,不必念我。唯愿你善摄平安,胜于念我。八姑好否?常随你身伴,勿嬉笑无度,勿看无益唱本。

  先生少倜傥,脱略边幅,攻诗古文,能书,嗜词曲,雅擅登场,举天启辛酉经魁。榜发,方杂梨园演《会真记》“草桥惊梦”出,去张君瑞,关目未竟,移宫换羽间,促者屡至,遂着戏衣冠,周旋贺客,时目为狂。见查东山《浙语》。

  韩冬郎《香奁诗》:“蜂偷崖蜜初尝处,鹦啄含桃欲咽时。”槎客谓即古乐府“宁断娇儿乳,不断郎殷勤”意。思之思之,诚艳绝腻绝致绝,非三生阅历,半生熨帖不能道。

  向来艳体诗,无过“束皙补白华,鲜侔晨葩,莫之点辱”二语。描摹美入姿态,无过曹子建《洛神赋》“动无常则,若危若安;进止难期,若往若还”四语。

  马鸡出秦州,大倍于常鸡,形如马,遍体苍翠,耳毛植竖,面足赤若涂朱。宋荔裳观察在北平时,署中尝畜之,为之赋诗。钱塘李考叔和作云:珍禽元不产龙城,陇右携来司五更。

  种并岐阳丹凤出,名同天厩血驹生。

  耳毛削竹青骢立,距汗夭桃赤兔行。

  我亦不甘终伏枥,披星拥剑待伊鸣。

  按:“马鸡”可对“麋鸟”。郭?卜《翡翠赞》:“翠雀麋鸟,越在南海。”

  杂剧、传奇之属,元人分若干折,后人作<;齿句>;。明王伯良校注古本《西湘记》凡例,谓:“元人从折,今或作出,又或作<;齿句>;。出既非古,<;齿句>;复杜撰,字书从无此字。近讠令《痴符传》,以为‘<;齿句>;’盖‘<;齿台>;’字之误,良是。其言谓牛食已复出嚼曰<;齿台>;,音‘笞’,传写者误以‘台’为‘句’。‘<;齿句>;’、‘出’声相近,至以‘出’易‘<;齿台>;’。”又引元乔梦符云“‘牛口争先,鬼门让道’语,遂终传皆以‘<;齿台>;’代折。不知《字书》‘<;齿台>;’本作‘<;齿司>;’,又作‘?司’,以‘<;齿司>;’作‘<;齿句>;’,笔画误在毫厘,相去更近,非直‘台’、‘句’之混已也。即用‘<;齿司>;’,元剧亦不经见。故标上方者,亦止作折”云云。盖元明人制曲以通俗为得体,遣词且然,何论用字。必欲一一订正之,或词意转不可晓,声调亦复失谐,大氐梨园传读之本,讵可与若辈谈小学耶。

  东乡罗提督战功见于魏默深《圣武记》详矣。相传罗公临阵不避枪炮,所服战袍为铅丸火烧圆孔无数,然卒不死。尝云:“自顾何人官爵至此,若得死于疆场,则受恩当更渥,苦我无此福分耳。”以不能死于兵为无福,诚忠勇之言也。富阳周芸皋述其逸事一则:公尝率兵入南山搜余贼,村人苦猴群盗食田粮,晨发火器惊之。公问故,令获一猴来,剃其毛,画面为大眼,备诸丑怪状,衔其口。明晨,俟群猴来,纵之去,皆惊走。猴故其群也,急相逐,益惊,越山数十重,后竟不复至。兹事颇涉游戏,然亦足征智计云。

  同、光朝状元:戊辰洪钧、辛未梁耀枢、甲戌陆润庠、丙子曹鸿勋、丁丑王仁堪。都门有人出对云:“五科五状元,金木水火土。”或对云:“四川四等位,公侯伯子男。”蜀人膺爵赏者,威信公岳钟琪、昭勇侯杨遇春、壮烈伯许世亨、子爵鲍超,男爵未考。

  查伊璜识吴顺恪于风雪中,迨后因史案罹祸,顺恪为之昭雪,仅乃得免,兹事艳称至今。然据伊璜所作《敬修堂同学出处偶记》,似乎并无是说。岂当日以其既贵,而故为之讳耶?记云:己亥,余客长乐,潮镇吴葛如以厚币邀余至其军,为语南鄙夙昔艰难诸状。方在席无所指顾,而境内不轨,猝缚至阶下。告余曰:“吾征发而彼遁矣。吾密行内间,不失一矢。未几,而不轨之所恃豪,为戢它不靖几围,奉飞符报命。”葛如曰:“是又内间之转行也。吾左右尚不知之。”葛如能诗,自比武侯,故以六奇为名。大率用兵以计胜,顾名知之矣。时令其长君启晋,晋弟启丰,偕侍余座。晋字长源,启字文源。长源已登丁酉贤书生,而韶秀玉立,工诗,所至辄流连兴怀古昔,疾行五指,篇什繁富,不胜举也。余尝叙其为文,有关戢安之大者,嗣余诗可之选,凡仕宦游历所赋无不及之。专帙东粤,遂入葛如《浈阳峡》一诗。别久之,投余远问,则葛如病而长君晋已修文去矣。葛如随物故,世相传余初有一饭之德,葛如方布衣野走,怀之而思厚报,其实无是事也。

  顺恪字葛如为它书所未见。按:某说部云:吴兴庄某作《明史》,以查伊璜列入校阅姓氏。伊璜知即检举,学道发查存案。次年七月,归安知县吴某,持书出首,累及伊璜。伊璜辩曰:“查继佐系杭州举人,不幸薄有微名。庄某将继佐列入校阅,继佐一闻,即同检举,事在庚子十月。吴令为庄某本县父母,其出首在辛丑七月。若以出首早为功,继佐之功当在吴某上;若以检举迟为罪,则继佐早而吴某后,吴某之罪不应在继佐下。今吴某以罪受赏,而继佐以功受戮,则是非颠倒极矣。诸法台幸为参详。”各衙门俱以查言为是。到部对理,竟得昭雪。遂与吴某同列赏格,分庄氏籍产之半。

  据此,则伊璜连系,缘庭辨得脱,信无顺恪为力之说矣。窃意当时文网峻密,奉行者尤操切,苟非强有力者为之斡旋,虽欲置辩,讵可得乎?矧英石峰岿然尚存,是其一证矣。

  闺秀陈翠君,海盐马青上室,工长短句。《蝶恋花过拍》云:“郎似东风侬似絮,天涯辛苦相随处。”为吴兔床所击赏。曩阅清初人词,有《减字浣溪沙换头》云:“妾似飞花郎似絮,东风搅起却成团。”语非不佳,惜风格落明已后,视翠君词句浑成不逮也。

  前话录闺秀诗,有限、溪、西、鸡、齐、啼韵,嵌用数目、丈、尺等字,作者极见巧思。检《杂体诗钞》,又有徐兆奎《闺怨》二首,亦仿此体:万里三州百粤溪,楼台六七画桥西。

  八千书寄九秋雁,十二肠回五夜鸡。

  何日半帘双膝半,几时一案两眉齐。

  纤纤丈室寻刀尺,散四愁还娇泪啼。

  又:儿童六七戏前溪,二八佳人住阁西。

  尺素梦来千里鲤,半床愁绝五更鸡。

  九秋十稔期难定,四达三条路不齐。

  百万回肠绕丈室,一抬两眼泪双啼。

  明余姚朱先生,字鲁?,号舜水,谥文恭。系出玉牒,避地日本,客于水府以殁。遗命必俟清室运终,然后归骨中土。比岁癸丑,克践斯言,卜佳城于杭之西湖。翌岁甲寅,日人犹有来拜祠墓者。北总原善公道号念斋者,彼都绩学士也,著《先哲丛谈》,专录日东耆宿嘉言懿行,先生与焉。所录凡十三条,节录如左:舜水家世宦于明,父正,字存之,号定寰。为总督漕运军门。舜水生万历二十八年,早丧父。及渐长从朱永?、张肯堂,吴钟峦学,遂擢恩贡生。寻屡征不就,以故被劾,乃避之舟山,而始来此邦。移交趾,复还舟山。是时国祚既蹙,舜水知事不可为,将之安南,而风利不便。再来此邦,不久又还舟山。其意素在得海外援兵以举义旗,乃三来此邦,而援兵不可得。去复至安南,欲寻归故国,以察民情。时清既混壹四方,义不食其粟,四来此邦,终不复还,时万治二年也。

  又云:至安南日,馆人供张甚盛,舜水从容不挠。安南王召见,欲令拜,而长揖不屈。其人或以为不解事至此,画沙作一“拜”字以见之。舜水即加“不”字于其上。于是怒囚之,遂将杀,而守死自誓,王终感动赦死,以嘉其义烈。此事舜水自录之,名《安南于役纪事》。

  又云:舜水冒难而辗转落魄者十数年,其来居此邦,初穷困不能支,柳河安东省庵师事之,赠禄一半。久之,水户义公聘为宾师,宠待甚厚,岁致饶裕,然俭节自奉无所费,至人或诟笑其啬也。遂储三千余金,临终尽纳之水户库内。尝谓曰:“中国乏黄金,若用此于彼,一以当百矣。”新井白石谓舜水缩节积余财,非苟而然矣,其意盖在充举义兵以图恢复之用也。然时不至而终,可悯哉。

  又云:在彼与经略直浙兵部左侍郎王翊同志,偕谋恢复,而翊与清兵战败而死,实八月十五日也。数年后,舜水闻之于邑,作文祭之。从是,每岁中秋,必杜门谢客,抑郁无聊。《答田犀书》曰:“中秋为知友王侍郎完节之日,惨逾柴市,烈倍文山。仆至其时,备怀伤感,终身遂废此令节。”

  又云:“舜水有二男一女,长大成,字集之,次大咸,字咸一,共殉节不事清,而先舜水卒。大成亦举二男,曰毓仁,曰毓德。延宝六年,毓仁慕舜水而来长崎,义公遣今井宏济往通消息,然终不得与舜水相见而归。

  又云:安澹泊《湖亭涉笔》曰:“文恭酷爱樱花,庭植数十株,每花开赏之,谓觉等曰:”使中国有之,当冠百花。“乃知或者仞为海棠,可谓樱花之厄。义公环植樱树于祠堂旁侧,在遗爱也。

  又云:舜水居东历年所,能倭语,然及其病革也,遂复乡语,则侍人不能了解。

  又:“安东守约”一条云:岁在乙未,朱舜水来长崎,时人未及和其学,唯省庵往师焉。时舜水贫甚,乃割禄之半赠之,至今称为一大高谊。其详见舜水《与孙男毓仁书》中,曰:“日本禁留唐人,已四十年,先年南京七船,同往长崎,十九富商连名具呈恳留,累次不准。我故无意于此,乃安东省庵,苦苦恳留,转展央人,故留驻在此,是特为我一人,开此厉禁也。既留之后,乃分半俸供给我,省庵薄俸二百石,实米八十石。去其半,止四十石矣。每年两次到崎省我,一次费银五十两,二次共一百两。苜蓿先生之俸,尽于此矣。又土宜时物,络绎差人送来。其自奉敝衣粝饭菜羹而已,或时丰腆,则鱼?弱数枚耳。家止一唐锅,经时无物烹调,尘封铁锈。其宗亲朋友,咸共非笑之,谏沮之,省庵夷然不顾。唯日夜读书乐道已尔。我今来此十五年,稍稍寄物表意,前后皆不受。过于矫激,我甚不乐,然不能改。此等人中原亦自少有,汝当铭心刻骨,世世不忘也。此间法度严,不能出境奉候,无可如何。若能作书恳恳相谢甚好,又恐汝不能也。”

  武林陈元ど,字义都,号既白山人,丁明清之间,亦避地日本,客于尾藩。《丛谈》云:元ど不详其履历,生于万历十五年,崇祯进士弗第。及其国乱,逃来此邦,遂应征至尾张,乃后时时入京。又来江户,与诸名人为文字交。初,万治二年于名古屋城中,与僧元政始相识,契分尤厚。其平生所唱酬者,汇为《元元唱和集》行于世。

  又云:元ど能娴此邦语,故常不用唐语,元政诗有“人无世事交常澹,客惯方言谭每谐”句。

  又云:元ど善拳法,当时世未有此技,元ど创传之,故此邦拳法,以元ど为开祖矣。正保中,于江户城南西久保国正寺教授生徒,尽其道者,为福野七郎左卫门,三浦与次右卫门,?义贝次郎左卫门。国正寺后徙麻布二本?贾,多藏元ど笔迹,?尾于火,无复存者。

  夫日本,以其所谓武士道雄环瀛,不图其武技,有创传自我者,出于彼都儒者之记载,是诚信而有征矣。我则放废所自有,历久而并不自知,则夫积强弱之势,匪伊朝夕之故矣。

  向来劬学嗜古之士,大都??孜孜,唯日不足,其心力有所专营,其精神无暇旁鹜,乃至人情物曲,辄昏然若无所知,当时传为笑谈,后世引为佳话。比阅《原氏丛谈》,不图中东耆宿,乃有异地同符者。赵鼎卿《?林子》云:尝闻莆田学士陈公音终日诵读,脱略世故。一日往谒故人,不告从者所之,竟策骑而去。从者素知其性,乃周回街衢,复引入故舍。下马升座曰:“此安得似我居?”其子因久候不入,出见之曰:“渠亦请汝来耶?”乃告以故舍,曰:“我误耳。”又尝考满当造吏部,乃造户部。见征收钱粮,曰:“贿赂公行,仕途安得清?”司官见而揖之曰:“先生来此何为?”曰:“考满来耳。”曰:“此户部,非吏部也。”乃出。

  《原氏丛谈》云:仁斋自幼挺发异群儿,始习句读,己欲以儒?耀一世。稍长,坚苦自励,而家素业贾,故亲串以为迂于利,皆沮之,而其志确乎不变。尝过花街,娼家使婢邀入,仁斋不肯。婢曰:“小憩而去,于事无害,郎君其勿辞。”直牵袂上楼。仁斋固不知为娼家,心中私揣:“是非内交于吾,又非要誉于乡党朋友,盖轻财敷德,施及路人也。”啜茶吃烟,厚致谢而去。渠亦见其状貌,殊不类冶郎,不强留也。仁斋归,谓弟子曰:“今日偶过市,一家使小女迎余途,延上其楼。则绮窗绣帘,殆为异观,书幅琴筝,陈设具趣。而妇女六七人,盛妆艳服,不知其内人耶,将其闺爱耶,出接余颇款洽。临去?间其庖中,亦美酒嘉肴,备办宴席。不意今之世,有乐善好施如此者。”

  又云:东涯经术湛深,行谊方正,粹然古君子也。尝谓集会弟子曰:“昨买一匣于骨董肆,置之几侧,以藏钞册甚为便。”乃使童子取之,陈于前曰:“余欲令工新制如是器者有年,不意既有鬻者也。”弟子视之,则藏接柄三弦之匣也。于是,互相目而不答。奥田三角进曰:“先生未知耶?此物娼妓藏三弦之匣,请却。”东涯正色曰:“小子勿妄语,三弦柄长,奈何藏此短匣?”

  原氏所述两伊藤先生逸事如此,则吾国陈先生之流亚矣。之三君者,时代不甚相远,模棱阔疏,亦复相类。设令云萍遇合,晤对一堂,则夫周旋酬答间,必有奇情妙论,超轶耳目恒蹊者。其在如今,此风已古,凡号为惺惺者,其??乃滋甚,即彼都亦何莫不然。

  雍、乾间,漕督施公,靖海侯施襄壮之次子也。先是,历守扬州、江宁,子谅正直,不侮鳏寡,不畏强御,所至民怀。将去任,士民遮道乞留,不得请,乃人投一钱,建双亭以志去思,名一文亭。又大兴朱竹君编修督学福建,于使院西偏为小山,号笥仙山,诸生闻之,争来,人致一石,刻名其上,凡九府二州五十八县咸具,刻名地三百余人,因名其山之亭,曰三百三十有三亭,而为之记。两事相类,皆可传也。

  光绪季年,闽人某太史督学中州,卸任回京,道出保定,宴于某方伯衙斋。太史与方伯旧交也,酒间,方伯笑问:“此行宦囊几何矣?”太史则据实以二万金对,盖应得之数,无庸讳者也。又问:“将何所用之?”对曰:“冷官清苦,回京后,十年樵米资取办于此。十年之内,或冀续放差。否则比其罄也,亦去开坊不远矣。”方伯觉怫然,摇其首者再,仍笑谓曰:“幸勿责冒昧,吾兄殆无志于大有为也。”言之,又重言之。太史瞿然请问:“如尊旨奚若?”方伯曰:“一言以蔽之,曰:”花‘,且以速为贵。“太史曰:”奚为继矣?“方伯曰:”公独未知花之为道,与其效耳。举二万而花之,则四万至;又花之,则八万至。循是有加无已,花无尽数亦无尽。则推行尽利,左右逢源,得心应手之妙,有非可意计言诠者。第患花不胜花耳,而于为继乎何有?“语毕,仍摇其首而笑谓曰:”吾兄殆无志大有为也。“太史生于世家,才具发皇,襟抱开展,而方伯顾不满之若是。方伯由七品官,五年而荐陟兼圻,凡其所言,皆得自躬行实践,而非漫为闳议也。唯是壶觞谈宴间,片言而心传若揭,虽曰微旧交之谊弗及此,要犹有直谅之风焉。曩张相国文襄督鄂日,尝考官僚月课,策题《问理财之道开源与节流孰优》,试卷中凡注重开源,力辟节流者悉高第,是亦以花为宗旨者也。

  乾隆时,海宁故相陈氏之安澜园,圆明园中,曾仿其景而构造之。迨后圆明园被外兵焚掠,安澜园亦芜废,房廊树石,为其后人拆卖几尽,论者谓园囿之兴废,关家国之盛衰。观于两国之已事,有若铜山西倾,洛钟东应,是亦奇矣。又鄞县范氏《天一阁书目》阮元序云:其藏书在阁之上,阁通六间为一,而以书厨间之。其下乃分六间,取“天一生水,地六成之”之义。乾隆间诏建七阁,参用其式。乾隆三十九年六月奉上谕:“浙江宁波范懋柱家所进之书最多。闻其家藏书处曰天一阁,纯用砖瓷,不畏火烛,自前明相传至今,并无损坏,其法甚精。著谕寅著亲往该处,看其房间制造之法若何,是否专用砖石,不用木植,并其书架款式若何,详细询察,烫具准样,开明丈尺呈览。”云云。

  当时尚方营缮,取裁于阀阅旧家,盖建筑胥关学术,丘壑别具胸襟,乃至缥缃藏去F7之精,尤非悉心研究不办。若夫名园如梦,杰阁仅存,则右文稽古之流泽孔长也。

  古今人命名绝奇,无过两宋宗室。尝阅《宋史。宗室世系表》,其命名所用字,属字书所无,不可识无音义者,尤触目陆离,指不胜偻矣。即以其命意审之,亦多反常触讳,微特无当于雅训,抑且大拂乎世情。姑略举如左,不具十之一二也。如希茔、希怨、希伪、希吝、希褥,伯迫,师仆、师裙、师桌、师枪、师辱、师崽,与驼、与挤、与拚、与谥,善诅、善讣、善眚、善俘、善拐、善ζ、善斫、善终,孟逝,崇俘、崇{死土}、崇扒、崇掠,必跛、必扯、必滚、必{死土},汝坑、汝彘、汝花、汝忄昏、汝臭、汝怼、汝扑,亻台夫、鄙夫、否夫、闹夫、诳夫、怒夫,溷夫、诅夫、莠夫、若溲、若逃之类,皆甚足异也。盖当时玉牒宗亲,子生,则入告宫府而赐之名,大氐幡?字书,随检一字与之,而于字义奚若,未经斟酌选择耳。

  宋叶梦,建安人,应聘赴临安,少帝北行,遂隐于西瓯,以讲学为事。有《经史旨要》及文集。明董轰,字文雷,奉化人,博通经史。永乐朝为承天门待诏,有集三卷。此二名亦甚新。

  《玉茗堂四梦》,明临川汤苦士撰,曰《牡丹亭》、曰《紫钗记》、曰《邯郸记》,曰《南柯记》,蜚声曲苑久矣。明上虞车?尼斋亦有《四梦》,曰《高唐》、曰《邯郸》、曰《南柯》、曰《蕉鹿》,特玉茗《四梦》系传奇,而?尼斋所作杂剧耳。

  日本有所谓倭歌者,彼都人士能为之。《原氏丛谈》中不一见,而曾经自译者二首。“鸣凤卿”一条云:“锦江又善倭歌,传自冷泉公,其集名曰《密郁讷捺密》,言三代波也。盖历泉家三代点定,故以名云。屋木歇独木,?兮笃讷袜{薛足}昵袜,葛及栗遏栗,质葛剌屋速谒郁,遏蔑赀质讷葛密。斯枯捺儿屋,亻密木儿笃吉结跋。捺匿<;走?>;笃木,葛密匿亻密?葛斯儿,密谷速鸦斯结列。”移录如右,备洽闻者参考焉。

  在昔狭斜才女,铜街丽人,其香奁中物流传至今,令人摩挲想望不置。据余所见闻,以马湘兰之物为最多。一阿翠像砚,高六寸七分,宽四寸四分,厚一寸五分。背面刻阿翠像,左方题“咸淳辛未阿翠”六字,分书。右侧题云:“绿玉宋洮河,池残历劫多。佳人留砚背,疑妾旧秋波。己丑三月得此砚,墨池鱼损去之,背像眉目似妾,面右颊亦有一痣,妾前身耶。阿翠疑苏翠,果尔当祝发空门,愿来生不再入此孽海,守贞记。”“马”字朱文椭圆小印,余藏有拓本。一薰炉,铭曰:“薰透鸳衾,香添凤饼,一点春犀管领。”回环刻于盖侧,贵池刘葱石藏,余有词咏之,调《绿意》。一“听鹂深处”印,石方径一寸弱,高一寸七分强,白文,边款:“五百谷先生索篆赠湘兰仙史,何震。”今年五月,吴Т庵购得于杭州,余有词咏之,调《眉妩》。一星星砚,砚背有双眼,并王百谷小篆“星星”二字。湘兰自铭云:“百谷之品,天生妙质。伊以惠我,长居兰室。”钱塘项莲生《忆云词乙稿》有《高阳台》咏之。一“浮生半日闲”印,寿山石,方径寸四五分,厚三分余,瓦纽,白文,边款“壬子谷日,偕蓝田叔、崔羽长、董元宰、梁千秋社集西湖舟中,女史马湘兰索刊,雪渔。”见南昌彭介石《搏沙拙老笔记》。一牙印,佘侣梅以唐兰陵公主碑宋拓本,就赵晋斋易马湘兰牙印,钱塘陈云伯有诗赋其事,见《颐道堂集》,至湘兰所画兰花,近人书画记,著录非一,兹不具述。

  南陵徐积余得小铜印,文曰“石家侍儿”,白文方式,以拓本见贻。报之以词,调《四字令》:石家侍儿,绿珠宋?。当年毕竟阿谁,捺银笺紫泥。香名未知,乡亲更疑。愿为宛转红丝,系裙腰恁时。

  宋陈无已宿斋宫骤寒,或送绵半臂,却之不服。按:宋子京不敢着半臂事,人皆知之,此事罕有知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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