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 五


  封禅 第二十一

  《大戴礼.保傅》:“封泰山而禅梁父。”

  《礼记.礼器》:“因名山升中于天。”郑注:“《孝经说》曰:封乎泰山,考绩燔燎;禅乎梁甫,刻石纪号也。”正义:“封乎泰山者,谓封土为坛,在于泰山之上;考绩燔燎者,谓考诸侯功绩,燔柴燎牲以告天。禅乎梁甫者,禅读为墠,谓除地为墠,在于梁甫,以告地也。梁甫是泰山之旁小山也。刻石纪号也者,谓刻石为文,纪录当代号谥。”

  《白虎通.道德论.封禅》云:“王者易姓而起,必升封泰山,何?报告之义也。始受命之时,改制应天,天下太平,功成封禅,以告太平。所以必于泰山,何?万物之始,交代之处也。必于其上,何?因高告高,顺其类也。故升封者,增高也。下禅梁甫之基,广厚也。刻石纪号者,着己之功迹以自劝也。……或曰封者,广也。言禅者,明以成功相传也。”

  《玉海》卷九十八《郊祀─封禅》:“袁宏曰:夫揖逊受终,必有至德于天下,征伐革命,则有大功于万物。是故王者初基,则有封禅之事,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。夫东方者,万物之所始;山岳者,灵气之所宅;故求之物本必于其始,取其所通必于其宅。崇其坛场则谓之封,明其代兴则谓之禅。然则封禅者,王者开务之大基也。德不周洽,不得擅议斯事,功不弘济,不得髣佛斯礼,旷代一有,其道至高。故自黄帝尧舜至三代各一得封禅,未有中修其礼者也。夫神道正一,其用不烦,天地易简,其礼尚质,故藉用白茅,贵其诚素,器用陶匏,取其易从。然封禅之礼,简易可也;若夫白函玉牒,非天地之性也。《文中子》曰:封禅之费非古也,徒以夸天下,其秦汉之侈心乎?”

  梅注:“封者,增高也;禅者,广厚也;皆刻石纪号,着己之功绩以自效也。”

  《文选》属符命类。章学诚《诗教》下:“若夫《封禅》、《美新》、《典引》,皆颂也。称符命以颂功德,而别类其体为符命,则王子渊以圣主得贤臣而颂嘉会,亦当别其体为主臣矣。”

  范注:“《汉书.武帝纪》元封元年注引孟康曰:‘王者功成治定,告成功于天。封,崇也,助天之高也。刻石纪号,有金策石函、金泥玉检之封焉。’服虔曰:‘增天之高,归功于天。禅,阐也,广土地也。’张晏曰:‘天高不可及,于泰山上立封,又禅而祭之,冀近神灵也。’”

  《文体论纂要》:“符命者,谓天降瑞应,以为帝王受命之符。如司马相如的《封禅文》,扬雄的《剧秦美新》、班固的《典引》皆是。此种文章,实与设辞托讽的赋相远,而与称扬功德的颂相近,当归入颂赞一类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封禅之说,出于管氏之对桓公,马迁着为书,相如有遗奏;其事则隆于秦皇汉武。惟二帝惑于方士之说,私欲所钟,故镌文告成,明示得意,而非以教诸侯礼也。然大典之施,必有隆重之文,应备一格也。《史记.封禅书》正义云:‘泰山上筑土为坛,以祭天,报天之功,故曰封。泰山下小山上除地,报地之功,故曰禅。言禅者,神之也。’”

  《校释》:“封禅之说,倡自谶纬家而增饰于文士,实逢迎帝王侈心之作。由今观之,殊无讨论之价值。但古既有此体,故彦和亦所不废。”

  《文心雕龙杂记》:“案封禅大非礼,经典所无。《管子》封禅之说,乃史迁所引,羼入原书。即本有其说,亦管子设辞,以屈桓公。七十二君云云,不必有其事也。《尧典》曰:‘允恭克让。’伪《舜典》亦曰:‘温恭允塞。’岂有自颂功德以告天之理?见于史策者,始自暴秦。司马相如《封禅文》,古今诟病。林逋诗云:‘茂陵他日求遗稿,犹喜曾无《封禅书》。’其贬封禅,可谓至矣。彦和文必宗经,其所以出此者,正如纪昀所云‘自唐以前,不知封禅之非,故封禅为大典礼,而封禅文为大着作,特出一门,盖郑重之’耳。”

  封禅文是为夺得皇位的统治者歌功颂德,并制造理论根据的文章。这类文章数量是很有限的。

  《昭明文选》把《封禅文》、《剧秦美新》、《典引》三篇文章划归一类,取名“符命”。所谓“符命”者,就是说天降瑞应,以为帝王受天之命的一种符信。拍马屁的人专门作一种文章,侈陈瑞应,铺张统治者的功德。这样的文章,从它的性质来讲,叫作“符命”;从它运用的场合来讲,就是封禅文。何焯说:“符命,谀佞之祖。”(《评注昭明文选》司马相如《封禅文》篇引)可见就是封建时代的文人也知道封禅是一种骗局,而并不怎么相信的。但是刘勰对于封禅却非常之重视,《封禅》篇说:“兹文为用,盖一代之典章也。”刘勰虽然对它的规格要求非常严格,其实封禅不能算作一种独立的文体。把封禅文归入颂赞一类,还是比较合适的。

  夫正位北辰〔一〕,向明南面〔二〕,所以运天枢〔三〕,毓黎献者〔四〕,何尝不经道纬德,以勒皇迹者哉〔五〕!

  〔一〕

  范注:“《尔雅.释天》:‘北极谓之北辰。’《史记.天官书》:‘中宫天极星,其一明者,太一常居也。’……又:‘北斗七星,斗为帝车,运于中央。’”

  《论语.为政》:“子曰:为政以德,譬如北辰,居其所而众星拱之。”北极星是天地正位,喻帝王居位。

  〔二〕

  范注:“《易.说卦》传:‘离也者,明也。万物皆相见,南方之卦也。圣人南面而听天下,向明而治,盖取诸此也。’”正义:“以离为象日之卦,故为明也。日出而万物皆相见也。又位在南方,故圣人法南面而听天下,向明而治也。”“向明”,谓天将黎明。

  〔三〕

  “天枢”,北斗七星之第一星;又北极亦名天枢。《星经》上《北斗》:“北斗,……第一名天枢,为土星。”《后汉书.崔骃传》:“重侯累将,建天枢,执斗柄。”扬雄《长杨赋》:“高祖奉命,顺斗极,运天关。”《斟诠》:“谓运转天命之枢机也。天枢,本北极星名,……此处喻国之权柄。”〔四〕

  黄注:“《书.益稷》:‘万邦黎献,共惟帝臣。’传:黎献,黎民之贤者也。”

  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育或作毓。’《尚书.益稷》:‘万邦黎献。’《孔氏传》:‘献,贤也。’《尔雅.释诂》上:‘黎,众也。’”〔五〕

  “迹”,通“绩”。“勒皇迹”,谓刻石记帝王功绩。

  《录图》曰〔一〕:“潬潬噅噅〔二〕,棼棼雉雉〔三〕,万物尽化〔四〕。”言至德所被也。《丹书》曰:“义胜欲则从,欲胜义则凶。”〔五〕戒慎之至也。则戒慎以崇其德,至德以凝其化〔六〕,七十有二君〔七〕,所以封禅矣〔八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校注》:“‘录’,《绎史》五《黄帝纪》引作‘绿’。何焯改作‘绿’。纪昀云:‘录当作绿。’《正纬》篇:‘尧造绿图,昌制丹书。’以‘绿图’与‘丹书’对。此亦应尔。汪本、张本、训故本并作‘绿’。当据改。”

  《校证》:“‘录’,张之象本、王惟俭本作‘绿’。……案‘录’‘绿’古通,说详《正纬》篇。”

  清马骕《绎史》卷五《黄帝纪》:“《文心雕龙》:‘《绿图》曰:潬潬噅噅,棼棼雉雉,万物尽化。’‘与物俱化’,《绿图》中文也。”顾广圻批注:“‘《录图》曰:潬潬噅噅,棼棼雉雉,万物尽化’四句《录图》佚文。”〔二〕

  《校释》:“‘潬潬’,当作‘啴啴’,喜乐盛也。《诗》:‘徒御啴啴。’‘潬’,‘啴’之假字也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潬,音善,水相薄也。司马相如《上林赋》:‘宛潬胶盭。’注:‘宛潬,展转也。’又通滩。噅,音麾,口不正也,又丑。潬潬噅噅者,展转综错也。”《诗.大雅.崧高》:“徒御啴啴,周邦咸喜。”毛传:“啴啴,喜乐也。”笺:“啴啴,安舒。”《斟诠》:“案楚人谓作乐、高兴为‘噅’。是‘潬潬噅噅’有安适喜乐之意。”〔三〕

  《注订》:“《尔雅.释诂》:‘雉,陈也。’棼棼雉雉者,言罗列之多,状万物之复杂也。上八字及‘万物尽化’句,皆彦和所见《绿图》中语。”《书.吕刑》:“民兴胥渐,泯泯棼棼。”正义:“棼棼,扰攘之状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棼棼,扰乱貌。……棼,即纷,纷之假字;雉雉,杂陈貌。则‘棼棼雉雉’为繁杂众多之意,用与‘熙熙攘攘’略同。”〔四〕

  “化”,化生。《易.系辞下》:“万物化生。”〔五〕

  范注:“《史记.周本纪》正义引《尚书帝命验》:‘季秋之月,甲子,赤雀衔丹书,止于昌户,其言曰:“敬胜怠者吉,怠胜敬者灭。义胜欲者从,欲胜义者凶。”’”“丹书”,见《正纬》篇注。《校注》:“按《大戴礼记.武王践阼》篇:‘武王践祚三日……然后召师尚父而问焉,曰:“黄帝颛顼之道存乎?意亦忽不可得见与?”师尚父曰:“在《丹书》。王欲闻之,则齐矣。”……师尚父西面道书之言曰:“敬胜怠者吉,怠胜敬者灭;义胜欲者从,欲胜义者凶。”’”“从”谓顺利。《仪礼.少牢馈食礼》:“‘占曰从。’郑注:‘从者,求吉得吉之言。’”〔六〕

  《校注》:“按‘则’字似不应有,盖涉上文误衍者。”“凝”,成也。《中庸》:“苟不至德,至道不凝焉。”〔七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史记》:管仲曰:古之封泰山、禅梁父者,七十二宗。夷吾所记者,十有二焉。”按此见《封禅书》。今本《管子》有《封禅》篇。尹知章云:“元篇亡,今以司马迁《封禅书》所载管子言以补之。”〔八〕

  《杂记》:“案许懋《封禅议》云:七十二君,夷吾所记,此中世数,裁可得二十余主:伏羲、神农、女娲、大庭、柏皇、中央、栗陆、骊连、赫胥、尊卢、混沌、昊英、有巢、朱襄、葛天、阴康、无怀、黄帝、少昊、颛顼、高辛、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。中间乃有共工霸有九州,非帝之数。云何得有七十二君封禅之事?且燧人以前,至周之世,未有君臣,人心淳朴,不应金泥玉检,升中刻石,燧人、伏羲、神农三皇,结绳而治,书契未作,未应有镌文告成。且无怀氏伏羲后第十六主,云何得在伏羲前封太山禅云云?”昔黄帝神灵〔一〕,克膺鸿瑞,勒功乔岳〔二〕,铸鼎荆山〔三〕。大舜巡岳,显乎《虞典》〔四〕。成康封禅,闻之《乐纬》〔五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校注》:“《大戴礼记.五帝德》篇:‘孔子曰:黄帝,少典之子也,曰轩辕,生而神灵。’”〔二〕

  “乔岳”,亦作“乔岳”。《诗.周颂.时迈》:“怀柔百神,及河乔岳。”毛传:“乔,高也。高岳,岱宗也。”《知音》篇:“阅乔岳以形培塿。”“膺”,承受。

  〔三〕

  《史记.封禅书》:“齐人公孙卿曰:封禅七十二王,唯黄帝得上泰山封。其后黄帝接万灵明廷,明廷者,甘泉也。……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。鼎既成,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。”“荆山”,在今河南陕县西。

  〔四〕

  范注:“《尚书.舜典》:‘岁二月,东巡守,至于岱宗,柴。五月,南巡守,至于南岳,如岱礼。八月,西巡守,至于西岳,如初。十有一月,朔,巡守,至于北岳,如西礼。’王肃注曰:‘岱宗,泰山,为四岳所宗。燔柴祭天告至。’”〔五〕

  范注:“《管子.封禅》篇谓:‘周成王封泰山,禅社首。’不记文武二王。《史记.封禅书》云:‘纣在位,文王受命,政不及泰山,武王克殷二年,天下未宁而崩。爰周德之洽,维成王,成王之封禅,则近之矣。’《后汉书.张纯传》:‘纯奏上宜封禅曰:《乐动声仪》曰:以雅治人,风成于颂。有周之盛,成康之间,郊配封禅,皆可见也。’彦和所云闻之《乐纬》,殆即《动声仪》也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《乐动声仪》即纬书之关于乐者,故曰《乐纬》。”《斟诠》:“按《隋书.经籍志》有《乐纬》三卷,今其书已佚。”及齐桓之霸,爰窥王迹〔一〕,夷吾谲陈〔二〕,距以怪物〔三〕。固知玉牒金镂,专在帝皇也〔四〕。然则西鹣东鲽〔五〕,南茅北黍〔六〕,空谈非征,勋德而已〔七〕。是史迁八书,明述封禅者〔八〕,固禋祀之殊礼〔九〕,名号之秘祝〔一○〕,祀天之壮观矣〔一一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斟诠》直解为:“乃欲上窥古代圣王之封禅事迹。”指齐桓公想学帝王行封禅礼。

  〔二〕

  《校注》:“‘陈’,黄校云:‘当作谏。’……是‘谏’字谊胜。《奏启》篇‘谷永之谏仙’,《御览》引作‘陈仙’。是‘谏’、‘陈’易误之例。《诗大序》‘主文而谲谏’,即‘谲谏’二字所出。《史记.齐太公世家》:‘桓公称曰:吾欲封泰山,禅梁父。管仲固谏不听。乃说桓公以远方珍怪物至乃得封。桓公乃止。’足为夷吾谲谏之证。”〔三〕

  《校证》:“张之象本、两京本、何允中本、日本活字本、凌本、钟本、梁本、崇文本‘距’作‘拒’。”《校注》:“‘距’与‘拒’通。”

  梅注:“《史记.封禅书》:‘齐桓公既霸,会诸侯于葵丘,而欲封禅。管仲曰:“古者封泰山,禅梁父者七十二家,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。……皆受命然后得封禅。”桓公曰:“寡人北伐山戎,过孤竹;西伐大夏,涉流沙,束马悬车,上卑耳之山;南伐至召陵,登熊耳山以望江汉。兵车之会三,而乘车之会六,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,诸侯莫违我。昔三代受命,亦何以异乎?”于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穷以辞,因设之以事,曰:“古之封禅,鄗上之黍、北里之禾,所以为盛;江淮之间,一茅三脊,所以为藉也。东海致比目之鱼,西海致比翼之鸟,然后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。今凤凰麒麟不来,嘉谷不生,而蓬蒿藜莠茂,鸱枭数至,而欲封禅,毋乃不可乎?”于是桓公乃止。’”〔四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续汉书.祭祀志》:封禅检用金镂五周,以水银和金以为泥。玉玺一方寸二分,玉检方五寸。”

  按《后汉书.祭祀志》上:“议封禅所施用。有司奏当用方石再累置坛中,皆方五尺,厚一尺,用玉牒书藏方石。牒厚五寸,长尺三寸,广五寸,有玉检。……检用金缕五周,以水银和金以为泥。”“镂”,黄本改“缕”,据《后汉书》似应作“缕”。“玉牒”,古代帝王封禅郊祀所用的文书。《史记.封禅书》:“封泰山下东方,如郊祀太一之礼;封广丈二尺,高九尺,其下则有玉牒书。”“牒”,书板。

  应劭《汉官仪》:“建武三十二年,封泰山,玉牒石检,金绳石泥。”〔五〕

  范注:“《尔雅.释地》九府:‘东方有比目鱼焉,不比不行,其名谓之鲽;南方有比翼鸟焉,不比不飞,其名谓之鹣。’”

  《史记.封禅书》集解引韦昭曰:“各有一目,不比不行,其名曰鲽。”又“各有一翼,不比不飞,其名曰鹣鹣。”索隐:“鲽,音答。”〔六〕

  《史记.封禅书》:“一茅三脊。”集解引孟康曰:“所谓灵茅也。”又“鄗上之黍,北里之禾”集解:“应劭曰:‘鄗上,山也,鄗音臛。’苏林曰:‘鄗上、北里皆地名。’”索隐引韦昭云:“设以不可得之物。”“北黍”即北里之黍。“南茅”即江淮间一茅三脊。三脊茅是茅本的一种,封禅时用以滤酒。

  〔七〕

  《斟诠》直解为:“皆空言虚语,羌无实证,封禅之所凭藉者,厥唯功勋德业而已。”〔八〕

  司马迁《史记》:《礼书》第一,《乐书》第二,《律书》第三,《历书》第四,《天官书》第五,《封禅书》第六,《河渠书》第七,《平准书》第八。范注:“‘是史迁八书’句不辞,‘是’字下疑脱一‘以’字。”《校证》:“王惟俭本‘是’下有‘以’字。”〔九〕

  范注:“《史记.太史公自序》:‘受命而王,封禅之符罕用。用则万灵罔不禋祀,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,作《封禅书》第六。”《斟诠》:“禋祀,洁斋以祀天神也。《左传》隐公十一年:‘吾子孙其覆亡之不暇,而况能禋祀许乎?’杜注:‘洁斋以享,谓之禋祀。’……《周礼.春官.大宗伯》:‘以禋祀祀昊天上帝。’”〔一○〕“名”字,黄校:“元作‘铭’,朱改。”范注:“纪评云:‘铭字不误。’确甚。铭号犹言刻石纪绩。《封禅书》:‘武帝封泰山,封广丈二尺,高九尺,其下则有玉牒书,书秘。’《旧唐书.礼仪志三》:‘玄宗问:玉牒之文,前代帝王何故密之?贺知章对曰:玉牒本是通于神明之意。前代帝王所求各异,或祷年算,或思神仙,其事微密,是故莫知之。’”“铭”,刻。“号”,告。

  〔一一〕斯波六郎:“此句嫌文词不顺,且上文云:‘固禋祀之殊礼。’此又‘祀天’,文不雅顺。疑‘祀’乃‘祝’字之误,本属上句。‘天’之下似脱‘下’字,此句作‘天下之壮观矣’,承上‘固禋祀之殊礼,铭号之秘祝’二句。司马相如《封禅文》:‘皇皇哉斯事,天下之壮观,王者之丕业。’此句盖为彦和之所本。”

  以上为第一段,明封禅之意义及其源流。

  秦皇铭岱〔一〕,文自李斯〔二〕,法家辞气,体乏弘润〔三〕。然疏而能壮〔四〕,亦彼时之绝采也。铺观两汉隆盛,孝武禅号于肃然〔五〕,光武巡封于梁父〔六〕,诵德铭勋,乃鸿笔耳〔七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史记》:始皇上泰山,禅梁父,刻所立石,其辞曰:皇帝临位,作制明法,臣下修饬。二十有六年,初并天下,罔不宾服云云。”按此《泰山刻石》文,见《始皇本纪》。

  黄注:“《秦始皇本纪》:始皇东行郡县,上邹峄山,立石。与鲁诸生议刻石,颂秦德;议封禅,望祭山川之事。遂上泰山,禅梁父,刻所立石。”《颂赞》篇:“秦政刻文,爰颂其德。”

  王应麟《困学纪闻》卷十翁元圻辑注引范祖禹之说云:“封禅实自秦始,古未有也。”〔二〕

  《斟诠》:“秦皇铭岱,文凡六篇。曰泰山、琅邪台、之罘、东观、碣石、会稽刻石,皆李斯所作。独邹峄山刻石文,《史记》不载。此六篇刻石文,悉见《颂赞》篇。”〔三〕

  《史记.鲁仲连传》:“辞气不悖。”“辞气”犹语气,即语言风格。《铭箴》篇:“铭兼褒赞,故体贵弘润。”〔四〕

  《铭箴》篇:“至于始皇勒岳,政暴而文泽,亦有疏通之美焉。”“疏”,粗略。

  周注:“李斯的《泰山刻石》,如说:‘(皇帝)亲巡远方黎民,登兹泰山,周览东极。从臣思迹,本原事业,祗诵功德。治道运行,诸产得宜,皆有法式。大义休明,垂于后世,顺承勿革。’文章质朴,虽‘体乏弘润,然疏而能壮’,是突出的封禅文。”〔五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史记》:武帝元封元年四月癸卯,上还登封泰山,又禅泰山下趾东北肃然山。”按此见《孝武本纪》。集解引服虔曰:“肃然,山名,在梁父。”

  范注引《汉书.武帝纪》:“元封元年夏四月癸卯,登封泰山。诏曰:‘遂登封泰山,至于梁父,然后升袒肃然。’”〔六〕

  《后汉书.光武纪下》:“中元元年春二月辛卯,祡望岱宗,登封泰山。甲午,禅于梁父。”范注:“凡封泰山,必禅梁父,此云孝武禅号,光武巡封,互文耳。(封泰山祭天,禅梁父祭地。)”〔七〕

  “诵”,陈述。《校注》:“按《论衡.须颂》篇:‘古之帝王建鸿德者,须鸿笔之臣褒颂纪载,鸿德乃彰。’”《论衡.须颂》篇:“无鸿笔之论,不免庸庸之名。”又:“鸿笔之奋,盖斯时也。”“鸿笔”,大手笔,指下面所讲司马相如,张纯等人的《封禅文》、《泰山刻石文》等。

  观相如《封禅》〔一〕,蔚为唱首。尔其表权舆〔二〕,序皇王,炳玄符〔三〕,镜鸿业〔四〕,驱前古于当今之下,腾休明于列圣之上〔五〕,歌之以祯瑞,赞之以介丘〔六〕,绝笔兹文,固维新之作也〔七〕。

  〔一〕

  黄注:“《(史记)司马相如传》:武帝曰:‘相如病甚,可往从悉取其书,若不然,后失之矣。’使所忠往,而相如已死。其妻曰:长卿未死时,为一卷书曰:‘有使者来求书,奏之。’其遗札书言封禅事。”〔二〕

  “唱首”,即首唱。《注订》:“权舆,《尔雅.释诂第一》:‘权舆,始也。’”“尔”,若乃。《斟诠》:“彦和所谓表权舆,盖指相如《封禅文》篇所云:‘伊上古之初肇,自昊穹兮生民,历选列辟,以迄于秦。率迩者踵武,逖听者风声,纷纶葳蕤,湮灭而不称者不可胜数。继《韶》《夏》,崇号谥,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,罔若淑而不留,畴逆失而能存?遐哉邈乎,其详不可得闻已。’”〔三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玄’,黄本、张松孙本、纪本作‘元’,避清讳。”《校注》:“《文选》扬雄《剧秦美新》:‘玄符灵契。’李注:‘玄符,天符也。’”〔四〕

  “镜鸿业”,镜照天下之大业。

  〔五〕

  “休明”,美好清明。潘岳《西征赋》:“当休明之盛世。”《封禅文》:“德侔往初,功无与二。”此二句意谓驱使往古列于当今之下,而当今之美业可跨跃于列圣之上。

  〔六〕

  《汉书.司马相如传》载《封禅文》:“微夫斯之为符也,以登介丘。不亦恧乎?”注:“服虔曰:介,大也。丘,山也。”言登泰山封禅也。

  〔七〕

  《诗.大雅.文王》:“周虽旧邦,其命维新。”“维”,语助;“维新”即新。此言兹文虽为相如绝笔之遗着,而实为维新之作。

  姚鼐曰:“姜坞先生云:《封禅文》相如创为之,体兼赋颂。其设意措词皆翔蹑虚无,非如扬、班之徒诞妄贡谀,为跖实之文也。通体结构,若无畔岸,如云兴水溢,一片深茫骏邈之气。观扬班之作,而后知相如文句句欲活。”(《文选学》引)

  李兆洛云:“以允答竞业立意,故极波涌云乱之观,而仍字字有归宿。此意扬班已不能窥,况其下乎?”(同上)

  谭献云:“迈往之韵,峻绝之骨,奇宕之气,萧疏之神,颂语不袭商周,几欲抗手。”又云:“袭旧六为七,此是何等志趣!海岳瑰状,金石奇声,不可无一,不能有二。”(同上)

  孙月峰曰:“规模亦自《仲虺诰》《伊训》诸篇来,第一味赞诵,中间铺叙处,仿佛如赋,是后世颂圣之祖。然而讽谏意自寓,正于极力揄扬处微见不足意。”(见《文选集评》)

  何义门曰:“文效《书》而不袭典谟诰,颂效《诗》而不袭雅颂,此长卿之杰作绝思也。奈何后人又纷纷摹仿乎!”(同上)

  方伯海曰:“帝王功德,何关封禅不封禅?且所称七十二君何人?成王所据何典?不过取《虞书》柴望、《武成》祭告,而附会其说耳。究竟篇中毫无实在根据,只是子虚乌有,以艰深文其附会。后人险句僻字,貌为古奥,按之无物,其弊已开于此。世只以作俑归之子云,不知子云生平极模拟长卿,固有所受之也。”(同上)

  《校释》:“至其扬相如而抑李斯,知此体非法家所长。”及光武勒碑,则文自张纯〔一〕,首胤典谟,末同祝辞〔二〕,引《钩谶》〔三〕,叙离合〔四〕,计武功,述文德,事覈理举,华不足而实有余矣〔五〕。凡此二家,并岱宗实迹也〔六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通鉴》光武中元元年:上读《河图会昌符》曰:‘赤刘之九,会命岱宗。’上感此文,乃诏梁松等,按索河雒谶文,言九世当封禅者三十六事。于是张纯等复奏请封禅,上乃许焉。登山以祭,亲封玉牒检。”

  又:“《(后汉书)祭祀志》以光武封泰山刻石碑文:‘是月辛卯,祡祭封泰山。甲午,禅于梁阴。以承灵瑞,以为兆民。永兹一宇,垂于后昆。百寮从臣,郡守师尹,咸蒙祉福,永永无极。’”

  黄注:“《后汉.祭祀志上》:建武三十二年二月,上至奉高,遣侍御史与兰台令史,将工先上山刻石。”

  《后汉书.张纯传》:“张纯字伯仁,京兆杜陵人也。……建武三十年,纯奏上宜封禅,曰……宜及嘉时,遵唐帝之典,继孝武之业,以二月东巡狩,封于岱宗,明中兴,勒功勋,复祖统,报天神,禅梁父,祀地祇,传祚子孙,万世之基也。中元元年,帝乃东巡岱宗,以纯视御史大夫从,并上元封旧仪及刻石文。”纪评:“以下以符命连类及之。”〔二〕

  “胤”,继承。周注:“《后汉书.祭祀志》张纯《泰山刻石文》:‘维建武三十有二年二月,皇帝东巡守,至于岱宗,柴,望秩于山川。’这是‘首胤典谟’,文章开头时模仿《舜典》。文末祝告:‘永兹一宇,垂于后昆。百僚从臣郡守师尹咸蒙祉福,永永无极。’即‘末同祝辞’。文中还引谶纬,叙离乱,述功德,但缺乏文彩,远逊《封禅文》。”〔三〕

  黄注:“按文内多引《河图赤伏符》、《会昌符》、《孝经钩命决》等书。”郭注:“《刻石文》中引用《钩谶》六条。”《注订》:“张纯刻石文多引钩谶之说,盖光武崇纬学也。”〔四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合’字原脱。梅据许延祖补‘乱’字。徐校本、张之象本、王惟俭本补‘分’字。梅六次本、何校本、张松孙本补‘合’字。按《明诗》篇有‘离合之发,萌于图谶’语,今从之。”按《明诗》篇“离合”与此无关。

  梅注:“按光武东封泰山碑有云:宗庙隳坏,社稷丧亡,不得血食。十有八年,扬徐青三州首乱,兵革横行,延及荆州,豪杰并兼,百里屯聚,往往僭号。北夷作寇,千里无烟,无鸡鸣犬吠之声。”据此当仍以补“乱”字为是。《考异》:“盖下言武功,上言离乱,有乱必勘,自相偶属也。”〔五〕

  斯波六郎:“陆机《文赋》:‘要辞达而理举,故无取于冗长。’”

  周注:“‘实有余’指文中讲王莽篡位,发生内乱外患。光武兴兵诛讨,使百姓‘得居尔田,安尔宅’。又‘建明堂,立辟雍,起灵台,设庠序’等。写得较具体,但缺乏辞藻,所以‘华不足’。”〔六〕

  《斟诠》:“岱宗,泰山,为四岳所宗。见《尚书.舜典》‘东巡狩至于岱宗’旧传。二家,盖指司马相如与张纯二人。”“实迹”,谓实有的刻石。

  范注:“相如《封禅文》未闻刻石。《风俗通.正失》篇载武帝《泰山刻石文》曰:‘事天以礼,立身以义,事亲以孝,育民以仁,四守之内,莫不为郡县。四夷八蛮,咸来贡职。与天无极,人民蕃息,天禄永得。’彦和或误记。”及扬雄《剧秦》〔一〕,班固《典引》〔二〕,事非镌石,而体因纪禅〔三〕。观《剧秦》为文,影写长卿,诡言遯辞,故兼包神怪〔四〕。然骨制靡密〔五〕,辞贯圆通〔六〕,自称极思〔七〕,无遗力矣〔八〕。《典引》所叙,雅有懿采〔九〕,历鉴前作,能执厥中,〔一○〕其致义会文,斐然余巧〔一一〕。故称“《封禅》靡而不典,《剧秦》典而不实”〔一二〕,岂非追观易为明,循势易为力欤!〔一三〕

  〔一〕

  黄注:“扬雄《剧秦美新序》:‘(往时)司马相如作《封禅》一篇,以彰汉氏之休。臣……敢竭肝胆,写腹心,作《剧秦美新》一篇,虽未究万分之一,亦臣之极思也。’”

  六臣注《文选》本篇李周翰注:“剧,甚也。……是时雄仕莽朝,……以秦酷暴之甚,以新室为美,将悦莽意,求免于祸。非本情也。”〔二〕

  黄注:“班固《典引序》:伏惟相如《封禅》靡而不典,扬雄《美新》典而亡实。臣不胜区区,窃作《典引》一篇。”按《文选》卷四十八《典引》,蔡邕注。蔡邕曰:“《典引》者,篇名也。典者,常也,法也。引者,伸也,长也。”李善注:“《尚书》疏:尧之常法,谓之《尧典》。汉绍其绪伸而长之也。”李周翰注:“典者,《尧典》也。汉为尧后,故班生将引尧事以述汉德,是命曰《典引》。”〔三〕

  “体因纪禅”,谓体裁因袭纪功封禅之文。

  〔四〕

  文中云:“天剖神符,地合灵契。……其异物殊怪,……班乎天下者,四十有八章。”宋史绳祖《学斋占毕》:“司马长卿《封禅文》,典雅为西京之宗。然未免讬符瑞以启武帝之侈心,君子已耻之。其后,扬雄仿之,作《剧秦美新》,尤为可耻。班孟坚《典引》亦引符瑞以效尤。唐人作《玉牒真纪》以美玄宗,尤浅陋。及柳宗元《贞符》,谓‘受命不于天,于其人;休符不于祥,于其仁。惟人之仁,匪祥于天。兹为《贞符》哉,未有弃仁而久者也,未有恃祥而寿者也。’遂一洗从前作者之陋,为可喜也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影写,犹效法也。本书《通变》篇:‘楚之骚文,矩式周人;汉之赋颂,影写楚世。’扬雄之《剧秦美新》,盖效法司马相如之《封禅文》而作也。详《剧秦美新》自序。”〔五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制’原作‘掣’,义不可通,今改。且疑‘骨’亦‘体’之坏文。”范注:“《章表》篇‘应物掣巧’,《御览》作‘制’是也。此‘骨掣’之‘掣’,亦当作‘制’。”

  《校释》:“‘掣’,疑当作‘制’。‘骨制’即‘体制’。本书‘制’或省作‘制’。”《校注》:“‘骨掣’二字不辞,疑当作‘体制’。《定势》、《附会》两篇并有‘体制’之文。”“靡密”,谓细密。

  〔六〕

  《明诗》篇:“然诗有恒裁,思无定位;随性适分,鲜能圆通。”《论说》篇:“故其义贵圆通,辞忌枝碎。”日人兴膳宏谓:“圆通都作‘圆满的完全性’或‘理论的一贯性’解。此为佛家语。”(见兴膳宏《〈文心雕龙〉论文集》)

  〔七〕

  见注〔一〕。

  〔八〕

  《文选》扬子云名下李善注:“王莽潜移龟鼎,子云进不能辟戟丹墀,亢辞鲠议;退不能草玄虚室,颐性全真。而反露才以耽宠,诡情以怀禄,素餐所刺,何以加焉?《抱朴》方之仲尼,斯为过矣。”

  孙月峰曰:“全是模拟《封禅》,更加铺张,兼有转折波澜,尽为宏丽,第机格却显浅,间有率处弱处,读之不甚有深味。谓曰‘极思’,尚未敢信。”(见《文选集评》)

  孙执升曰:“《封禅文》于收处微寓箴规,此则全是谀词矣。沉思苦撰,语古意新,似不肯让相如独步。”(同上)

  方伯海曰:“扬子云以《法言》拟《论语》,以《太玄》拟《易》,始念何尝不以圣贤自期。迨投阁不死,莽赦其罪,因附会符命,忍耻苟活,自结于莽。至以此等恶机,流秽千秋,厥后《纲目》书为‘莽大夫扬雄卒’。为法受恶,无可逭者。嗟乎,莽以符命欺天罔人,当日颂莽功德,万有余人。至自许为‘惟清惟默,守道之极’者,而亦为之。噫,晚节末路之难,此固子云遭逢之不幸,其亦守道有未极乎?”(同上)

  李兆洛云:“诬善之人其词游,失其守者其辞屈,此文之谓也。然古骏藻迈之气则与长卿并驱矣。”(《文选学》引)

  谭献云:“心苦于司马,词慎于孟坚,众流山立,语语金汤。”又云:“顺逆集散,与长卿或合或离,绎之乃得文章机窾。”又云:“缀句渐有辙迹,《剧秦》处避重就轻,词要心苦。”(同上)

  郭预衡《文心雕龙评论作家的几个特点》:“这就一面指出扬雄模拟司马相如《封禅文》的缺陷,一面也不完全抹煞它的功力,指出还有值得肯定的地方。颜之推却说:‘着《剧秦美新》,妄投于阁,周章怖慑,不达天命,童子之为耳。’(《颜氏家训.文章》篇)”(《文学评论》一九六三年第一期)

  〔九〕

  范注:“‘雅有懿乎’,纪评云:‘乎当作采。’案纪说是。本书《杂文》篇:‘班固《宾戏》,含懿采之华。’亦以‘懿采’评班文。《时序篇》亦有‘鸿风懿采’之文。”《校释》:“按‘乎’乃‘采’之形误字。”按《体性》篇:“孟坚雅懿,故裁密而思靡。”〔一○〕《书.大禹谟》:“惟精惟一,允执厥中。”《论语.尧曰》:“天之历数在尔躬,允执其中。”中庸之道,称作事无过无不及为“执中”。

  周注:“《典引》想吸收两家的长处去其短处,所以能执厥中。”〔一一〕“致义”二句意谓表达意义,结合文辞,斐然成章。

  〔一二〕《校证》:“‘靡’原作‘丽’,今据《典引》改。”又:“‘《剧秦》典而不实’,《典引》原作‘扬雄《美新》,典而亡实’。”《校注》:“按‘丽’当作‘靡’,始与《典引》合。张瞻《剧秦美新注》:‘相如《封禅》,靡而不典。’(《北堂书钞》卷一百引)盖袭孟坚文,亦作靡。《明诗》篇亦有‘靡而非典’语。”按《后汉书.班固传》:“固又作《典引》篇,述叙汉德。以为相如《封禅》靡而不典;扬雄《美新》典而不实;盖自谓得其致焉。”颜师古注“靡而不典”云:“文虽靡丽,而体无古典。”又注“典而不实”云:“体虽典则,而其事虚伪,谓王莽事不实。”

  何义门曰:“靡而无实,故为味不长,然自一时之极思也。”见(《文选集评》)孙月峰曰:“大约是兼撮马扬之胜,中间太模拟处亦可厌,间或错综其调,借势变换,更润以工词,运以婉致,虽云袭,而姿态乃更横溢,此却是摹拟三昧。”(同上)

  方伯海曰:“以上三篇,皆侈谈功德符瑞,大旨同归于封禅,其间用意却有不同。汉武帝雄才大略,置《五经》博士,改正朔,易服色,制礼作乐,征伐四方,真有狭小前人之规,故借成王继体,无所事事来相形。王莽粉饰周官周礼,凡事多假讬六艺,以文其奸。故借秦楚书蔑典来相形。此篇以汉承尧后,德比祖宗,事同揖让,故借夏商二代,皆崛起方隅,征诛革命来相形,文字必由立意,合之《答宾》、《解嘲》、《客难》诸篇读之,当自得其解矣。”(同上)

  李兆洛云:“裁密思靡,遂为骈体科律。”又云:“语无归宿,阅之觉茫无畔岸,此其所以不逮卿、云。”(《文选学》引)

  谭献云:“琢句益工,结体益顺,摹写马扬处有痕。”又云:“词意不能出马、扬之外。”(同上)

  周注:“丽指用词藻,如讲禾、麟、龟、马,把禾称一茎六穗,麟称双角一本,龟称周朝放生的,马称翠黄乘龙等,就是用词藻。不典,照班固的意思该是不合正道。因为《封禅文》着重讲各种符瑞,不着重讲功德,所以是不典。……《剧秦》叙述王莽功德,像定‘懿律嘉量,金科玉条’,‘正嫁娶送终’,‘亲九族淑贤’,建‘明堂辟雍’,‘北怀单于’,‘经井田,免人役’,等等,仿照训典的叙述功德,所以是‘典’。但王莽用这些来粉饰太平,是假象,所以‘不实’,是‘诡言遯辞’。就它的文辞模仿训典说,所以‘骨制靡密,辞贯圆通’。

  “班固的《典引》,刘勰称为‘雅有懿采’,‘斐然余巧’。《典引》叙汉的功德,象‘宣二祖之重光,袭四宗之缉熙。神灵日照,光被六幽。仁风翔乎海表,威灵行乎鬼区。’模仿训典,所以称雅;运用词藻,所以称采。”〔一三〕这是说追观前人的作品,易于明辨其是非、短长,而遵循已有的体势来进行“影写”则易于为力,所以《典引》之作才显得效果比较好。

  至于邯郸《受命》〔一〕,攀响前声,风末力寡〔二〕,辑韵成颂;〔三〕虽文理顺序〔四〕,而不能奋飞〔五〕。陈思《魏德》〔六〕,假论客主,问答迂缓,且已千言,劳深绩寡〔七〕,飙焰缺焉〔八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魏书》:汉帝使行御史大夫张音持节奉玺绶禅于魏,邯郸淳乃着《大魏受命述》,以颂丕之德。文见《古文苑》。”

  范注:“《艺文类聚》十载邯郸《受命述》。”

  按《三国魏志.王粲传》:“颖川邯郸淳……亦有文采。”注引《魏略》曰:“淳一名竺,字于叔,博学有才章。……时五官将博延英儒,亦宿闻淳名,因启淳欲使在文学官属中。……黄初初,以淳为博士给事中。”〔二〕

  范注:“‘风末’当作‘风昧’,即《通变》篇之‘风昧’。”斯波六郎:“案‘风末’,‘风衰’之意,不应妄改。《通变》篇亦作‘风末’者。”《校注》:“《史记.韩长孺传》:‘冲风之末,力不能漂鸿毛;非初不劲,末力衰也。”按《通变》篇:“风末气衰也。”

  周注:“《受命述》讲魏国封禅:‘然后乃勒功岱岳,升中上玄。’燔柴升天告成功;中,成。这文平庸而缺乏力量,所以风末力寡。”〔三〕

  邯郸淳《受命述》序言:“欲谓之颂,则不能雍容盛懿,列伸玄妙;欲谓之赋,又不能敷演洪烈,光扬缉熙。故思竭愚,称《受命述》。”〔四〕

  《校注》:“顺,黄校云:‘元作烦,一作颇。’……寻绎语意,曹学佺校作‘颇 ’(见凌本、天启梅本……校语)。极是。”《考异》:“夫顺者,序当以顺为归,……宜从顺序为是。”《斟诠》直解为:“虽文理通顺,井然有秩。”〔五〕

  《校注》:“按《诗.邶风.柏舟》:‘静言思之,不能奋飞。’”

  周注:“‘风末力寡’,‘不能奋飞’,就是没有风骨。它叙述曹操的功德,说:‘肃清宇内,万邦有截。师义翼汉,奉礼不越。’叙述曹丕的功德,说:‘圣嗣承统,爰宣重光。陈锡裕下,民悦无疆。’所谓‘文理顺序’。不像《封禅文》、《剧秦美新》、《典引》的铺张扬厉。但缺乏骏爽的意气,所以风末;没有模仿训典,文辞柔弱,所以力寡;这样缺乏风骨,所以不能奋飞。”〔六〕

  黄注:“《陈思王集.魏德论》末曰:固将封泰山,禅梁甫,历名川以祈福,周五方之灵宇。越八九于往素,踵帝皇之灵矩。流余祚于黎烝,钟元吉乎圣主。”

  《补注》:“今本《陈思王集.魏德论》存六百余字,俱系答辞。案《北堂书钞》(一百四)引曹植《魏德论》:‘栖笔寝牍,含光而不朗,蒙窃惑焉。’此审是客问语。‘蒙窃惑焉’四字本张衡《西京赋》,‘蒙’,张作‘蒙’,义通。”

  范注:“曹植《魏德论》残缺不全(见《艺文类聚》十)。”〔七〕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符命”类:“按符命者,称述帝王受命之符也。夫帝王之兴,固有天命,而所谓天命者,实不在乎祥瑞图谶之间。故大电、大虹、白狼、白鱼之属,不见于经,而见于史,史其可尽信邪?后世不察其伪,一闻怪诞,遂以为符,而封禅以答之,亦惑之甚矣。自其说昉于管仲,其事行于始皇,其文肇于相如,而千载之惑,胶固而不可破。于是扬雄《美新》,班固《典引》,邯郸淳《受命述》,相继有作,而《文选》遂立‘符命’一类以列之。夫《美新》之文,遗秽万世,淳亦次之,固不足道,而马班所作,君子亦无取焉。唯柳氏《贞符》以仁立说,颇协于理,然苏长公(轼)犹以为非,则如斯文不作可也。今以其为一体,……而并着其说,庶俾驰骋文艺者知所惩戒,不蹈刘勰‘劳深绩寡’之诮云。”〔八〕

  周注:“《魏德论》风力不足,光芒不够,所以飙焰缺焉。”“飙焰缺”是说缺乏雄壮的气势。

  以上为第二段,评论秦至曹魏之代表作家作品。

  兹文为用,盖一代之典章也。构位之始,宜明大体〔一〕,树骨于训典之区,选言于宏富之路〔二〕,使意古而不晦于深,文今而不坠于浅〔三〕,义吐光芒,辞成廉锷〔四〕,则为伟矣。虽复道极数殚,〔五〕终然相袭〔六〕,而日新其采者,必超前辙焉〔七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镕裁》篇:“履端于始,则设情以位体。”“构”,通“构”。“构位”谓构思布局。“大体”在本书中也作“大要”、“体要”,都是指的对某一文体的规格要求和风格要求。《通变》篇:“是以规略文统,宜宏大体。”〔二〕

  《辨骚》篇:“观其骨鲠所树,肌肤所附,虽取镕经义,亦自铸伟辞。”《风骨》篇:“昔潘勖锡魏,思摹经典,群才韬笔,乃其骨髓峻也。”可见树立文章的风骨,和摹仿经书有关。

  “训典”,指《尚书》中的《伊训》《尧典》之类。《校释》:“必能揄扬盛美,夸张祥祯,而又于颂扬之中,寓以戒慎之义,方为合作。所谓‘树骨于训典之区,选言于宏富之路’也。”〔三〕

  “意古而不晦于深”是承“树骨于训典之区”来说的,“文今而不坠于浅”是承“选言于宏富之路”来说的;一手抓向经典着作学习,一手抓广泛地选用新近的文辞。

  〔四〕

  《注订》:“廉,棱;锷,刃也。言辞不入俗陋也。”《庄子.说剑》:“天子之剑,以燕溪、石城为锋,齐岱为锷。”司马彪注:“锷,剑刃;一云剑棱也。”《说剑》篇又云:“诸侯之剑,以知勇士为锋,以清廉士为锷。……此剑一用,如雷霆之震也,四封之内,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者矣。”是“辞成廉锷”谓文辞锋利而又有说服力。

  〔五〕

  斯波六郎:“扬雄《剧秦美新》:‘是以帝典阙而不补,王纲弛而未张。道极数殚,闇忽不还。’”

  “极”和“殚”都有尽意。《文选》李善注:“言天道既极,历数又殚。”《斟诠》:“彦和加以引用,则指文体式微,作法已尽。”〔六〕

  《校注》:“《嵇中散集.琴赋序》:‘其体制风流,莫不相袭’。”“终然相袭”是因为写作封禅文的方术已经穷尽,终于要相袭。黄叔琳云:“能如此,自无格不作。”纪评:“岂惟封禅文固可不作也。”〔七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采’原作‘来’,谢、徐校作‘采’,梅六次本改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改‘来’为‘采’是也。《杂文》篇有‘麟凤其采’语。”此句意谓在文采上还能日新的必然超过前作。纪评:“数语教人以自为文,凡文类然。”

  第三段,论封禅文之规格和风格要求。

  赞曰:封勒帝绩,对越天休〔一〕。逖听高岳〔二〕,声英克彪〔三〕。树石九旻〔四〕,泥金八幽〔五〕。鸿律蟠采〔六〕,如龙如虬。

  〔一〕

  “绩”,同“绩”。《校注》:“《诗.周颂.清庙》:‘对越在天。’郑笺:‘对,配;越,于也。’”《尚书.说命(下)》:“敢对扬天子之休命。”传:“对,答也。答受美命而称扬之。”《尔雅.释言》:“越,扬也”。“对越天休”,即对扬天休。

  《书.汤诰》:“各守尔典,以承天休。”孔传:“守其常法,承天美德。”《国语.周语》引《汤诰》语韦注:“休,庆也。”〔二〕

  黄注:“(司马相如)《封禅文》:‘逖听者风声。’”“逖”,远也。“高岳”,高峻之山岳。

  〔三〕

  《校注》:“按‘声英’二字当乙,始能与上句之‘逖听’相对。《史记.司马相如传》(《封禅文》):‘蜚英声。’”“彪”,彪炳,喻高大,洪亮。

  〔四〕

  《注订》:“九旻,即九天也。《孙子》:‘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。’《书.大禹谟》:‘日号泣于旻天。’”《校注》:“‘九旻’,犹九天,言其高。《史记.封禅书》:‘自太山至巅,立石颂秦始皇帝德,明其得封也。’”〔五〕

  《注订》:“屑金以为书画,谓之泥金,用泥金,尊贵之也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泥金,指封禅文书玉牒,用金屑调以水银封签。……此谓藏泥金之玉牒,书于幽深之方石中也。”“八幽”,八方幽远的地方。《宋书.乐志四》:曹植《圣皇》篇:“九州咸宾服,威德洞八幽。”〔六〕

  “律”字,范注:“黄云:活字本作‘岳’。”《校注》:“传录黄顾合校本,顾广圻于‘逖听高岳’句下方校云:‘岳(活),岳。’……非谓‘鸿律’之‘律’活字本作‘岳’也。范氏所引有误。”《斟诠》:“鸿律与蟠采相偶。”直解为“格律弘伟,文采优游”。

  章表 第二十二

  《校释》:“敷奏之文,汉分四品,舍人衡论,则约以三类。本篇兼论章、表二品,陈谢之类也。下二篇各论一品,而以启附奏,以对附议,至其联谊,则以奏事之末,或云谨启,故与奏合论,而对策之文,亦曰陈政献说,合审宜之义也。分合之际,具见别裁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章表同体,故此篇并而论之,非如檄移诸篇分言之也。章、表古式无别,自秦初定制,而汉立四品,始章是章而表是表也。然立体虽殊,而用事常混,祗可大别,未遑细判。自汉传经,章句是讲,则固属别裁,其用渐广矣。是知彦和立论,乃以对扬王庭者为限耳。”

  汉代的章表今已无存。魏晋南北朝把奏议统称为表,例如诸葛亮的《出师表》、曹植的《求自试表》、李密的《陈情表》等,只是有的以言政事为主,有的以表达哀情为主。后代的表主要用以朝贺、劝进、辞官、谢恩,有的也用于陈述政事。

  夫设官分职,高卑联事〔一〕。天子垂珠以听〔二〕,诸侯鸣玉以朝〔三〕。敷奏以言,明试以功〔四〕。故尧咨四岳〔五〕,舜命八元〔六〕,固辞再让之请,俞往钦哉之授〔七〕,并陈辞帝庭,匪假书翰。然则敷奏以言,则章表之义也〔八〕;明试以功,即授爵之典也〔九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周礼.天官冢宰》:“惟王建国,辨方正位,体国经野,设官分职,以为民极。”又《天官》大宰:“以八法治官府,……三曰官联,以会官治。”注引郑司农曰:“官联,谓国有大事,一官不能独共,则六官共举之。联,读为连,古书连作联。联,谓连事通职相佐助也。”“高卑联事”,《斟诠》:“谓官位有高卑,……互相佐助,联合治理国家大事也。”斯波六郎:“案‘联事’之语,见‘小宰’职,即……‘以官府之六联合邦治,一曰祭祀之联事,二曰宾客之联事,三曰丧荒之联事,四曰军旅之联事,五曰田役之联事,六曰敛弛之联事。凡小事皆有联。’”〔二〕

  《礼记.玉藻》:“天子玉藻,十有二旒,前后邃延。”郑注:“前后邃延者,言皆出冕前后而垂也。”蔡邕《独断》:“汉明帝采《尚书.皋陶》及《周官》《礼记》以定冕制,皆广七寸,长尺二寸,系白玉珠于其端,十二旒。”“听”,谓听政。

  〔三〕

  《礼记.玉藻》:“古人君子必佩玉。……周还中规,折还中矩,进则揖之,退则扬之,然后玉锵鸣也。”又:“朝则结佩。……天子佩白玉而玄组绶,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组绶。”范注:“君臣朝见,无不佩玉,此云诸侯鸣玉,与上天子垂珠对文耳。”〔四〕

  范注:“《尚书.舜典》:‘敷奏以言,明试以功,车服以庸。’王肃注曰:‘敷,陈;奏,进也。诸侯四朝,各使陈进治理之言;明试其言以要其功,功成则赐车服以表显其能用。’”蔡沈注引程子曰:“敷奏以言者,使各陈其为治之说,言之善者,则从而明考其功,有功则赐车服以旌异之。”〔五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书》:帝曰:咨,四岳,汤汤洪水方割,荡荡怀山襄陵。”按此见《尧典》。传曰:“四岳,即羲和之四子,分掌四岳之诸侯。”蔡沈注:“四岳,官名,一人而总四岳诸侯之事也。”《左传》襄公四年:“访问于善为咨。”〔六〕

  梅注:“高辛氏有才子八人:伯奋、仲堪、叔献、季仲、伯虎、仲熊、叔豹、季狸,忠肃恭懿,宣慈惠和,天下之民谓之八元。世济其美,不陨其名,以至于尧,尧不能举。舜臣尧,举八元,使布五教于四方:父义、母慈、兄友、弟恭、子孝。内平外成。”按此见《左传》文公十八年。

  范注:“舜命八元,似不见于二典。……据《左传》此文,知八恺八元,当即《舜典》二十二人之数,故彦和之八元与四岳并言之。”〔七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书》:伯拜稽首,让于夔、龙,帝曰:俞,往钦哉。”按此见《舜典》。“俞”,犹言“然”,表示应允。《书.尧典》:“帝曰俞。”又:“帝曰:往钦哉。”蔡注:“尧于是遣之往治水,而戒以‘钦哉’,盖任大事,不可以不敬,圣人之戒,辞约而意尽也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《书.舜典》:‘帝曰:“俞。咨!汝平水土,惟时懋哉!”禹拜稽首,让于稷、契暨●陶。帝曰:“俞,汝往哉!”’孔传:‘然其所推之贤,不许其让,故使往宅百揆。’”〔八〕

  下“则”字《御览》作“即”。郭注:“作‘则’与上文‘则’字嫌重复;作‘即’与下句语调一致。”〔九〕

  《校注》:“《后汉书.章帝纪》:‘敷奏以言,则文章可采;明试以功,则政有异迹。’”至太甲既立,伊尹书诫〔一〕,思庸归亳,又作书以赞〔二〕。文翰献替〔三〕,事斯见矣。周监二代〔四〕,文理弥盛〔五〕,再拜稽首,对扬休命〔六〕,承文受册,敢当丕显〔七〕,虽言笔未分,而陈谢可见〔八〕。降及七国,未变古式,言事于王,皆称上书〔九〕。

  〔一〕

  梅注:“《书.太甲上》:维嗣王不惠于阿衡,伊尹作书曰:‘先王顾諟天之明命,以承上下神祇,社稷宗庙,罔不祗肃。天监厥德,用集大命,抚绥万方。惟尹躬克左右厥辟,宅师。肆嗣王丕承基绪。惟尹躬先见于西邑夏,自周有终,相亦惟终。其后嗣王,罔克有终,相亦罔终。嗣王戒哉,祗尔厥辟。辟不辟,忝厥祖。”

  范注:“《尚书.伊训》序:‘成汤既没,太甲元年,伊尹作《伊训》。’传曰:‘作训以教导太甲。’《太甲》序:‘太甲既立,不明,伊尹放诸桐。三年复归于亳,思庸(念常道)。伊尹作《太甲》三篇。’《太甲》上中二篇首有‘伊尹作书曰’云云。”〔二〕

  梅注:“《尚书》:惟三祀,十有二月朔,伊尹以冕服,奉嗣王归于亳。作书曰:‘民非后,罔克胥匡以生;后非民,罔以辟四方。皇天眷佑有商,俾嗣王克终厥德,实万世无疆之休。’”按此见《太甲中》。亳,商都城。在今河南商邱。《校注》:“‘赞’,黄校云:‘元作缵。’按宋本……《御览》五九四引正作‘赞’,张本同。”按黄氏从梅说改“赞”是。元刻本、弘治本、冯舒校本,均作“缵”。“缵”,继也。作礼赞义或作继承意,均可通。

  〔三〕

  黄注:“《左传》:君所谓可,而有否焉;臣献其否,以成其可。君所谓否,而有可焉;臣献其可,以成其否。”按此见昭公二十年。《文选》袁宏《三国名臣序赞》:“入能献替。”吕向注:“献,进也;替,废也。谓事有可者进之,否者替之。”《后汉书.胡广传》:“臣以献可替否为忠。”“文翰献替”,用文书来献可替否。

  〔四〕

  《论语.八佾》:“周监于二代,郁郁乎文哉,吾从周。”〔五〕

  《礼记.三年问》:“壹使足以成文理。”孙希旦集解:“文谓文章,理谓条理。”《礼记.中庸》:“文理密察。”《颂赞》篇:“自商已下,文理允备。”〔六〕

  黄注:“《左传》僖公二十八年:王策命晋侯为侯伯。晋侯三辞从命,曰:‘重耳敢再拜稽首,奉扬天子之丕显休命。’受册以出。”《校注》:“《书》伪《说命下》:‘敢对扬天子之休命。’枚传:‘对,答也;答受美命而称扬之。’”

  《诗.大雅.江汉》第七章:“厘尔圭瓒,秬鬯一卣,告于文人,锡山土田,于周受命,自召祖命。虎拜稽首,天子万年。”郑笺:“拜稽首者,受王命策书也。”第八章:“虎拜稽首,对扬王休。……”郑笺:“对,答;休,美也。”〔七〕

  《尚书.君牙》:“丕显哉,文王谟。”丕本为语词,后人承用为大义;因以丕显为大明。

  《左传》僖公二十八年:“奉扬天子之丕显休命。”杜注:“丕,大;休,美也。”《斟诠》:“彦和所谓‘受命’云者,谓晋侯重耳受周襄王之策命为侯伯而言也。敢当,犹言不敢当,及语也。”〔八〕

  范注:“召虎、重耳皆受命口谢,非如后世有谢章,而陈谢之意可见。郝懿行曰:‘案《左传》载晋文受策之词(见僖公二十八年),又《韩诗外传》载孔子为鲁司寇之命,及孔子答词(见卷八)。皆所谓言笔未分者也。’”按《总术》篇:“颜延年以为‘笔之为体,言之文也;经典则言而非笔,传记则笔而非言。’……予以为发口为言,属笔曰翰,……经传之体,出言入笔,笔为言使,可强可弱。”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上书”类:“古人敷奏谏说(音税)之辞,见于《尚书》、《春秋内外传》者详矣。然皆矢口陈言,不立篇目,故《伊训》、《无逸》等篇,随意命名,莫协于一;然亦出自史臣之手,刘勰所谓‘言笔未分’,此其时也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‘言’谓口头陈辞,‘笔’谓书翰,此承上‘再拜稽首、对扬休命;承文受册,敢当丕显’而言。”〔九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王’黄本作‘主’,旧本皆作‘王’。”斯波六郎:“作‘王’者可从。盖谓列国之王。”范注:“《汉书.艺文志《春秋》家有《奏事》二十篇,自注:‘秦时大臣奏事及刻石名山文也。’王应麟《考证》曰:‘七国未变古式,言事于王,皆称上书;秦初,改书曰奏。’案王氏说本《文心》此篇。‘主’字疑今本误,当依改作‘王’。《颜氏家训.省事》篇:“‘上书陈事,起自战国,逮于两汉,风流弥广。原其体度,攻人主之长短,谏诤之徒也;讦群臣之得失,讼诉之类也;陈国家之利害,对策之伍也;带私情之与夺,游说之俦也。’”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:“降及七国,未变古式,言事于王,皆称上书。秦汉而下,虽代有更革,而古制犹存,故往往见于诸集之中。萧统《文选》欲其别于臣下之书也,故自为一类,而以‘上书’称之。”

  以上为第一段,原章表之由来,周至战国,皆称上书。

  秦初定制,改书曰奏〔一〕。汉定礼仪〔二〕,则有四品:一曰章,二曰奏,三曰表,四曰议〔三〕。章以谢恩,奏以按劾〔四〕,表以陈请〔五〕,议以执异〔六〕。章者,明也〔七〕。《诗》云“为章于天”〔八〕,谓文明也。其在文物,赤白曰章〔九〕。表者,标也〔一○〕。《礼》有《表记》,谓德见于仪〔一一〕,其在器式,揆景曰表〔一二〕。章表之目,盖取诸此也〔一三〕。

  〔一〕

  范注:“秦改上书为奏,当亦在始皇二十六年李斯与博士议改命令为制诏时。留存《事始》:‘《汉杂事》曰:秦初定制,改书为奏。汉定礼仪,则有四品:一曰章,二曰奏,三曰表,四曰駮议。’”

  周注:“秦朝改臣子上书为奏,如《汉书.艺文志》《春秋》家有《奏事》二十篇,原注:‘秦时大臣奏事及刻石名山文也。’”〔二〕

  《史记.礼书》:“至秦有天下,悉内六国礼仪,采择其善。虽不合圣制,其尊君抑臣,朝廷济济,依古以来,至于高祖,光有四海,叔孙通颇有所增益减损,大抵皆袭秦制。”〔三〕

  蔡邕《独断》:“凡群臣上书于天子者有四名:一曰章,二曰奏,三曰表,四曰駮议。章者需头,称‘稽首上书’,谢恩、陈事、诣阙通者也。奏者亦需头,其京师官但言‘稽首’,下言‘稽首以闻’,其中有所请,若罪法劾案,公府送御史台,公卿校尉送谒者台也。表者不需头,上言臣某言,下言臣某诚惶诚恐,顿首顿首,死罪死罪。左方下附曰某官臣某甲上,文多用编两行,文少以五行,诣尚书通者也。公卿校尉诸将不言姓,大夫以下有同姓官别者言姓,章曰报闻,公卿使谒者将大夫以下,至吏民,尚书左丞奏闻报可,表文报已奏如书。凡章表皆启封,其言密事得皂囊盛。其有疑事,公卿百官会议,若台阁有所正处,而独执异意者曰駮议。駮议曰:某官某甲议以为如是;下言臣愚戆议异。其非驳议,不言议异。其合于上意者,文报曰某甲某官议可。”

  《校证》:“蔡邕《独断》、《后汉书.胡广传》注引《汉杂事》,俱作‘一曰章,二曰奏,三曰表,四曰駮议’,此彦和所本。《议对》篇亦作‘駮议’。似以作‘駮议’为是也。然下文‘议以执异’,即承此言,亦止作‘议’。盖此文虽本《独断》或《汉杂事》,而彦和自有所笔削,故未可以一概论也。”

  《御览》五九四引《汉书杂事》曰:“群臣奏事上书皆为两通:一诣后,一诣帝。凡群臣之书通于天子者四品:一曰章、二曰奏,三曰表,四曰驳议。”〔四〕

  范注:“《晋书.刘寔传》载其《崇让论》曰:‘人臣初除,皆通表上闻,名之谢章,所由来尚矣。……季世所用,不贤不能让贤,虚谢见用之恩而已。’”按“劾”,检举揭发别人。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奏疏”类:“然当时奏章,或上灾异,则非专以谢恩。至于奏事,亦称上疏,则非专以按劾也。又按劾之奏,别称弹事,尤可以征弹劾为奏之一端也。又置八仪,密奏阴阳,皂囊封板,以防宣泄,谓之封事。而朝臣补外,天子使人受所欲言,及有事下议者,并以书对。则汉之制,岂特四品而已哉?然自秦有天下,以及汉孝惠,未闻有以书言事者。至孝文开广言路,于是贾山言治乱之道,名曰《至言》,则四品之名,亦非叔孙通之所定明矣。”按劾,按察弹劾。《续通考.职官考》:“按察使,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。”〔五〕

  《校释》:“鲍本《御览》五九四‘陈请’作‘陈情’,是。”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表”类:“按字书:‘表者,标也,明也,标着事绪使之明白以告乎上也。’古者献言于君,皆称上书。汉定礼仪,乃有四品,其三曰表,然但用以陈请而矣。后世因之,其用寖广。于是有论谏,有请劝(劝进),有陈乞(待罪同),有进(进书,如唐萧颖士《为陈正卿进续尚书》、宋窦仪《进刑统》之类是也)、献(献物),有推荐,有庆贺,有慰安,有辞(辞官)、解(解官,如晋殷仲文《解尚书表》是也),有陈谢(谢官、谢上、谢赐),有颂理,有弹劾(汉诸葛亮有《废李平表》),所施既殊,故其词亦异。”〔六〕

  “执异”,表示不同意见。

  〔七〕

  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章,乐竟为一章,从音,从十。会意。’假借为彰。‘彰,□彰也。’《广雅.释诂四》:‘彰,明也。’经传多以章为之。”《注订》:“《礼记.乐记》:‘文章,章之也。’注:‘尧乐名也,言尧德章明也。’此假借义。”〔八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诗》:倬彼云汉,为章于天。”按此见《大雅.棫朴》。郑笺:“ 云汉之在天,其为文章,譬犹天子为法度于天下。”朱注:“章,文章也。”〔九〕

  黄注:“《(周礼)考工记》:画缋之事,赤与白谓之章。”〔一○〕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表,上衣也,从衣从毛,会意。古者衣裘以毛为表。’假借为标。《管子.君臣》篇上:‘犹揭表而令之止也。’注:‘表,谓以木为标,有所告示也。’《荀子.儒行》篇:‘效有防表。’注:‘表,标也。’《史记.留侯世家》:‘表商容之闾。’《索隐》引崔浩曰:‘表者,标榜其门里。’《释名.释书契》:‘下言于上曰表,思之于内,表施于外也。’”《文选》卷三十七《表上》李善注:“表者,明也,标也。如物之标表,言标着事序,使之明白,以晓主上,得尽其忠,曰表。三王已前,谓之敷奏,故《尚书》云‘敷奏以言’是也。至秦并天下,改为表,总有四品:一曰章,谢恩曰章;二曰表,陈事曰表;三曰奏,劾验政事曰奏;四曰駮,推覆平论,有异事进之曰駮。六国及秦汉,兼谓之上书,行此五事,至汉魏以来,都曰表。进之天子称表,进诸侯称上疏,魏已前天子亦得上疏。”

  《玉海》卷二百三《辞学指南》“表”类:“表,明也,标也,标着事序,使之明白。三王以前,谓之敷奏。秦改为表。汉群臣书四品,三曰表。(注:不需头,上言臣某言,下言诚惶诚恐,顿首顿首。左方下附曰:某官臣甲乙上。)阳嘉元年,左雄言孝廉先诣公府文吏课笺奏,又胡广以孝廉试章奏,然则章表试士,其始此欤?”

  徐炬《事物原始》“表”类:“尧咨四岳,舜命九官,并陈词不假书翰,则敷奏以言,章表之义也。汉时有章表奏駮四等,盖汉制也。《苏氏演义》曰:表者白也,以情旨表白于外也。”〔一一〕《校证》:“旧本俱无‘于’字。谢、徐、何校补‘于’字,黄本补‘于’字,案《御览》正有‘于’字;王惟俭本此句作‘言德见仪’。”《训故》:“《礼记.表记》记君子之德见于仪表者。”范注:“《礼记.表记》正义引郑《目录》云:‘名曰《表记》者,以其记君子之德,见于仪表。’”〔一二〕《校注》:“《淮南子.本经》篇:‘天地之大,可以矩表识也。’高注:‘表,影表。’《史记.司马穣苴传》:‘先驰至军,立表下漏待(庄)贾。’索隐:‘立表,谓立木为表,以视日景。’《诗.鄘风.定之方中》:‘揆之以日。’毛传:‘揆,度也;度日出入,以知东西。’孔疏:‘此度日出入,谓度其影也。’”《斟诠》:“度量日影之长,从以计时辰之仪器曰表,即俗称日晷。”“器式”,用作标志的器具。

  〔一三〕范注:“取诸此,此,指‘赤白曰章,揆景曰表’二物。”

  以上为第二段,叙汉朝定上书为章、表、奏、议四品,并释其名义及区分。

  按《七略》《艺文》〔一〕,谣咏必录〔二〕;章表奏议,经国之枢机;然阙而不纂者,乃各有故事,而布在职司也〔三〕。

  〔一〕

  范注:“刘歆撰《七略》,班固本之述《艺文志》。”〔二〕

  《斟诠》:“《七略》有《诗赋略》,着录各家赋及歌诗等,《汉志》仍之。”〔三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布’字原脱。《御览》‘而’作‘布’,谢、徐校‘而’下补‘布’字,今据改正。”《校释》:“《御览》‘而’作‘布’是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按此文之意,盖谓书奏送尚书者,则藏于尚书;送御史者,则藏于御史;送谒者者,则藏于谒者也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‘各有故事,而在职司’云者,是释上文‘阙而不纂’之故,指《七略》《艺文》所忽,是以下文即言‘前汉表谢,遗篇寡存’。”

  斯波六郎:“盖彦和之意谓汉之章表奏议,从故事由其职司保管,简直不属刘向之校中秘书之内,亦未着录《七略》、《艺文志》之中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故事,谓归例成规。”

  陈书良《文心雕龙校注辨正》:“职司应指九卿中之御史大夫。《前汉书.百官公卿表序》:御史大夫‘有两丞,秩千石。一曰中丞,在殿中兰台,掌图籍秘书,……受公卿奏事,举劾按章。’是御史大夫专管章表。谣咏流传民间,易失,故须辑录;章表藏于御史,不易失,故不须辑录。东汉亦然,故称故事。‘各’,乃就谣咏与章表言。……‘而在职司’之‘而’,为转折词,乃言谣咏、章表‘各有故事’,而章表在职司。”前汉表谢,遗篇寡存〔一〕。及后汉察举,必试章奏〔二〕。左雄奏议,台阁为式〔三〕;胡广章奏,天下第一〔四〕;并当时之杰笔也。观伯始谒陵之章〔五〕,足见其典文之美焉〔六〕。

  〔一〕

  范注:“感遇谢恩,无当政要,故前汉谢表,彦和时已寡存篇。”〔二〕

  《后汉书.顺帝纪》:“阳嘉元年十一月辛卯,初令郡国举孝廉,限年四十以上,诸生通章句,文吏能笺奏,乃得应选。”

  《后汉书.左雄传》:“阳嘉元年……雄又上言:……请自今孝廉,年不满四十不得察举,皆先诣公府,诸生试家法,文吏课笺奏。”察举,指令郡国举孝廉等。笺奏,即指章奏。

  〔三〕

  梅注:“《后汉书》:左雄掌纳言,多所匡肃,每有章奏表议,台阁以为故事。”按此见《左雄传》。

  《后汉书.仲长统传》:“光武皇帝……矫枉过直,政不任下,虽置三公,事归台阁。”李贤注:“台阁,谓尚书也。”王先谦引王鸣盛曰:“汉世官府不见台阁之号。所云台阁者,犹言宫掖、中秘云尔。……以公府与台阁并称,所谓宫中府中也。盖尚书令、尚书仆射与尚书,皆宦者与士人迭为之。”〔四〕

  梅注:“胡广始察孝廉,至京师,试以章奏,安帝以广为天下第一。”按此见《后汉书.胡广传》。范曰:“据此传,则安帝时孝廉亦试章奏。”〔五〕

  范注:“胡广,字伯始。本传谓其作《官箴》四篇。其余所着诗、赋、铭、颂、箴、吊及诸解诂凡二十二篇,不言有章,其文亡佚无考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胡广本传载广着《百官箴》凡四十八篇,及诸解诂凡二十二篇云,谒陵之章未详。”〔六〕

  “典文”谓典章文辞。

  昔晋文受册,三辞从命〔一〕,是以汉末让表,以三为断〔二〕。曹公称为表不必三让〔三〕,又勿得浮华〔四〕。所以魏初表章,指事造实〔五〕,求其靡丽,则未足美矣。

  〔一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春秋左传》:晋文公城濮之役,作王宫于践土。王命内史叔兴命晋侯为侯伯,曰:王谓叔父,敬服王命以绥四国,纠逖王慝。晋侯三辞从命,曰:重耳敢再拜稽首,奉扬天子之丕显休命。受策以出。”按此见僖公二十八年。“册”,《御览》作“策”。“三辞从命”,见前“敢当丕显”句下引《左传》文。

  〔二〕

  范注:“《北堂书钞》‘设官’部引应劭《汉官仪》:‘凡拜,天子临轩,六百石以上悉会,直事卿赞,御史授印绶。公三让然后乃受之。’据此可知让表亦以三为止。”《校注》:“《蔡中郎集.东鼎铭》:‘乃诏曰:“其以大鸿胪乔玄为司空。”拜稽首以让。帝曰:“俞。往!”三让,然后受命。’又《西鼎铭》:‘乃制诏曰:“其以光禄大夫玄为太尉。”公拜稽首曰:“臣闻之,三让莫克或从,臣不敢辟。”’并‘三让为断’之证。”〔三〕

  《校证》:“冯本、汪本、佘本、梅本、王惟俭本《御览》‘必’作‘止’。”按元刻本亦作“止”。

  《校释》:“范文澜注引操上书让增封曰:‘臣虽不敏,犹知让不过三。’则以‘不过’为是,当据改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‘止’,别本作‘必’字,误。三揖、三让、三礼,于古为常,‘不必’云者,是为不辞。曹操语见《艺文类聚》五十一载操建安元年上书让增封曰:‘臣虽不敏,犹知让不过三。所以仍布腹心至于四五,上欲陛下爵不失实,下为臣身免于苟取。’所谓‘至于四五’,即‘不止三让’,‘爵不失实’及‘免于苟取’等意也。”〔四〕

  《三国魏志.武帝纪》:“庚子,王崩于洛阳。”注引《魏书》谓操“雅性节俭,不好华丽,后宫衣不锦绣,侍御履不二采,帷帐屏风,坏则补纳,茵蓐取温,无有缘饰”。

  〔五〕

  郭注:“指事造实,犹今言据事直陈。”至于文举之荐祢衡〔一〕,气扬采飞〔二〕;孔明之辞后主,志尽文畅〔三〕;虽华实异旨,并表之英也〔四〕。琳、瑀章表,有誉当时;孔璋称健,则其标也〔五〕。陈思之表,独冠群才〔六〕。观其体赡而律调,辞清而志显,应物制巧〔七〕,随变生趣,执辔有余,故能缓急应节矣〔八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魏略》:孔融《荐祢衡表》:窃见处士平原祢衡,淑质贞亮,英才卓跞。任座抗行,史鱼厉节,殆无以过也。”

  孔融《荐祢衡表》见《文选》卷三十七。李善注:“范晔《后汉书》曰:孔融,字文举,鲁国人也。幼有异才,性好学,举高第,拜御史,历官至将作大匠,迁少府。曹操既积嫌忌,奏诛之,下狱,弃市。”

  《后汉书.文苑列传》:“祢衡,字正平。……少有才辩,而气尚刚傲,好矫时慢物。……融亦深爱其才,衡始弱冠,而融年四十,遂与为交左,上疏荐之曰云云。”〔二〕

  《典论.论文》:“孔融体气高妙,有过人者,然不能持论,理不胜词,以至乎杂以嘲戏,及其所善,扬、班俦也。”《才略》篇:“孔融气盛于为笔,祢衡思锐于为文,有偏美焉。”气扬采飞,气势昂扬,文采飞动。

  孙月峰曰:“不甚斫削,然却有劲气,大约才有余,法未尽。”(见《文选集评》)

  何义门曰:“章表多浮,此建安文敝。特其气犹壮。建安文章,结两汉之局,开魏晋之派者,此种是也。”(同上)

  方伯海曰:“爱士怜才,前辈首推北海,读此表,其光明磊落之概,高风足千古矣。”(同上)

  《中国中古文学史》:“东汉之文,均尚和缓,其奋笔直书,以气运词,实自(祢)衡始。……融之所作,多范伯喈;惟荐衡表,则效衡体,与他篇文气不同。”〔三〕

  《校释》:“《御览》‘文畅’作‘文壮’,是。”

  黄注:“《(蜀志)诸葛亮传》:亮字孔明,后主建兴五年,率诸军北驻汉中,临发上疏,表见《文选》。”“志尽”即意尽,谓文义晓然明白,了无隐晦。

  范注:“黄式三《儆居集》二《读蜀志诸葛传》曰:‘世传诸葛武侯有前后出师之表。前表称郭、费、董、向之贤,足以治宫中营中矣;而后表则追叹赵、阳、马、阎诸人之逝,国内乏材。前表云‘不宜妄自菲薄,引喻失义’矣;而后表则援引曹操挫衄之师,以薄己责。前表云‘兵甲已足,当北定中原,攘除奸凶’矣;而后表则云‘不伐贼,王业亦亡,惟坐而待亡,不如伐之’。前表悲壮,后表衰飒。前表意周而辞简,后表意窘而辞緟。岂街亭一败,遂足以褫其魄而夺其气乎!以是知后表之为赝也。郭冲五事甚重诸葛之权智。裴世期引而驳之,以解谬誉。裴氏既见《武侯文集》原无后表之篇,所引张俨《默记》正郭冲五事之比,而疑以传疑,未及辩驳。且不知后表之赝者,独不思《赵云传》乎!《云传》曰:‘建兴五年,随诸葛亮驻汉中。明年,亮出军扬声就斜谷道,曹真遣大众当之。亮令云与邓芝往拒。七年,卒。’而后表作于六年之十一月,已言赵云之丧,其谬着矣。藉云《云传》七年之字有讹,则传连记五年、六年、七年之事,无由改七为六也。《武侯文集》二十四篇,陈承祚所定,而不载后表;《文选》录武侯之表,而不题《前出师表》,则后表之赝,昔人固知之矣。”

  李充《翰林论》:“诸葛亮之表刘主,……可谓德音矣。”

  孙月峰曰:“真实事情,全无藻饰。”(见《文选集评》)

  郭明龙曰:“忠义自肺腑流出,古朴真率,字字滴泪,与日月争光,不在文章蹊径论也。然情至而文自生。”(同上)

  谭献云:“与《伊训》《洛诰》相表里。”又云:“立诚而后修辞。六艺散矣,赖此类文字渊源不坠。”(同上)

  〔四〕

  《校释》:“舍人论表,以文举荐祢,与孔明《出师》相比,而并许为兹体之英制。今观《荐祢表》,称美正平之词,有曰:‘以衡准之,诚不足怪。’曰:‘使衡立朝,必有可观。’曰:‘若衡等辈,不可多得。’跌荡可喜,故曰:‘气扬采飞。’《出师表》首言国势危急,使后主自知负荷之重;中间痛恨桓灵,以为倾颓之鉴;后复喻令自谋,以警其昏庸。情真词挚,故曰‘志尽文壮’。二家之作,虽华实不同,而皆风力遒上,古意未漓,故并举之,以为楷式也。”〔五〕

  黄注:“陈琳、阮瑀,《典论(论文)》:‘琳、瑀之章表书记,今之隽也。’”又:“陈琳,字孔璋。魏文帝《与吴质书》:‘孔璋章表殊健。’”

  周注:“章表如《谏何进召外兵》:‘今将军总皇威,握兵要,龙骧虎步,高下在心。此犹鼓洪炉燎毛发耳。夫违经合道,天人所顺。而反委释利器,更征外助,大兵聚会,强者为雄,所谓倒持干戈,授人以柄,功必不成,只为乱阶。’笔力甚健。”“标”,谓标举出众者。

  〔六〕

  李充《翰林论》:“表宜以远大为本,不以华藻为先。若曹子建之表,可谓成文矣。”

  黄注:“《陈思王植传》:‘太和二年,植常自愤怨,抱利器而无所施,上疏求自试。五年,植上疏求存问亲戚。’”范注:“《魏志.陈思王植传》载植上疏四篇,其《求自试表》、《求通亲亲表》二篇,采入《文选》。”〔七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制’原作‘掣’,徐校改。何校作‘制’。黄注云:‘一作制’。纪云:‘制字是。’”

  《校注》:“按‘掣’字误,作‘制’作‘制’均可。”《校释》:“作‘制’是也。‘应物制巧’与下‘随变生趣’句例同。”

  周注:“如《求自试表》,从求自试到感叹魏的不能用他,中间引证许多史实,曲折变化,情辞并茂,所谓辞清志显,应物制巧。”

  又:“‘志显’所以‘辞清’;‘志显辞清’所以‘体赡’,这就是表文所要求的详尽明显,近似诸葛亮的‘志尽文畅’。‘志尽’有实,‘应物制巧’有华,是‘华实相胜’,所以称他为‘独冠群才’。如《求通亲亲表》说:‘近且婚媾不通,兄弟永绝;吉凶之问塞,庆吊之礼废;恩纪之违,甚于路人;隔阂之异,殊于胡越。’这是志显辞清。又说:‘臣伏以为犬马之诚,不能动人,譬人之诚,不能动天。崩城陨霜,臣初信之,以臣心况,徒虚语耳。’这不光是志尽文畅,兼具文彩,所以是华实相胜。”

  《斟诠》作“制”,“应物制巧,谓顺应事物情形,裁制巧妙篇章也。”

  王金凌释“体赡”云:“赡谓周备,谓其叙理周备。下文敷理举统时,强调‘必雅义以扇其风,清文以驰其丽’,并使繁约得正,华实相胜,唇吻不滞。与评陈思之表相符。”“志显”指情意显明。

  〔八〕

  《才略》篇:“子建思捷而才俊,诗丽而表逸。”

  牟注:“‘执辔有余,故能缓急应节’二句,和本书《通变》篇‘长辔远驭,从容按节’的用意略同。”

  《斟诠》解为“控驭文辔,优裕有余,故能缓急适中,应合节度也。”“缓急应节”,是指节奏进行的快慢能配合文意。

  逮晋初笔札,则张华为俊。其三让公封〔一〕,理周辞要,引义比事,必得其偶,世珍《鹪鹩》〔二〕,莫顾章表。及羊公之《辞开府》,有誉于前谈〔三〕;庾公之《让中书》,信美于往载〔四〕。序志联类〔五〕,有文雅焉。刘琨《劝进》〔六〕,张骏《自序》〔七〕,文致耿介〔八〕,并陈事之美表也。

  〔一〕

  陆云《与兄平原书》评张华文云:“张公文无他异,正自清省,无烦长,作文正尔,自复佳。”《才略》篇:“张华短章,奕奕清畅。”

  《晋书.张华传》:“华,字茂先,范阳方城人也。……华学业优博,辞藻温丽,朗赡多通。……少自修谨,造次必以礼度。……初未知名,着《鹪鹩赋》以自寄,其词曰云云。陈留阮籍见之,叹曰:‘王佐之才也。’由是声名始着。……朝议表奏多见施用。……封关内侯,……进封为广武县侯。……久之,论前后忠勋,进封壮武郡公。华十余让,中诏敦譬,乃受。”三让公封表已佚。

  〔二〕

  《鹪鹩赋》见《文选》卷十。李善注:“《毛诗》曰:‘肇允彼桃虫。’《诗义疏》曰:‘桃虫,今鹪鹩,微小黄雀也。’”又引臧荣绪《晋书》曰:“张华,……少好文义,博览坟典,为太常博士,转兼中书郎,虽栖处云阁,慨然有感,作《鹪鹩赋》。”

  《东坡志林》:“阮籍见张华《鹪鹩赋》叹曰:‘此王佐才也。’观其意,独欲自全于祸福之间耳,何足为王佐乎?华不从刘卞言,竟与贾氏之祸,畏八王之难,而不免伦秀之虐。此正求全之过,失《鹪鹩》本意。”(《四六丛话》卷二引)

  〔三〕

  黄注:“《(晋书)羊祜传》:武帝时,加车骑将军,开府如三司之仪,祜上表固让,载《文选》。”李善注引臧荣绪《晋书》曰:“羊祜,字叔子,太山人也。能属文,为中书郎。陈留王立,封钜平子。世祖受禅,加散骑常侍。后以祜都督荆州诸军事,又为车骑将军,开府仪同三司。祜表让,后以祜为征南大将军,开府,辟召仪同三司,薨。”

  《御览》引《翰林论》:“裴公之《辞侍中》,羊公之《让开府》,可谓德音矣。”“开府”,原指成立府署,自选僚属。汉代仅三公、大将军、将军可以开府,魏晋以后开府的逐渐增多,因此有“开府仪同三司”(开府置官,援照三台成例)的名号。晋代诸州刺史,多以将军开府,都督军事。

  周注:“晋武帝以羊祜都督诸军事,加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。羊祜上表固让,辞极谦恭,并推荐李熹、鲁芝、李胤都可担当这个职务,所以得到一时称誉。”〔四〕

  范注:“《晋书.庾亮传》:庾亮,字元规。明帝即位,以为中书监。亮上书让曰(《文选》作《让中书令表》,李善注曰:“诸《晋书》并云让中书监,此云令,恐误也。”)云云。”

  李善注引何法盛《晋书》:“颍川庾录曰:亮字元规,为中书郎,肃祖欲使为中书监,上疏,肃祖纳亮言,封永昌公。后迁司马录尚书事,薨。”

  汉末曹操为魏王,置秘书以典尚书奏事。曹丕称帝后,改秘书为中书,以久掌机要的幕僚刘放、孙资分任中书监及中书令,因二人资历不相上下,故分设两官而监在令前。

  《校注》:“载,黄校云:‘一作册。’按《御览》引作‘载’;张本、何本、梅本、凌本、合刻本……崇文本同。元本、弘治本、活字本、汪本、佘本、两京本、胡本作‘再’,……此当以作‘载’为是。《后汉书.宦者传序》‘无谢于往载’,亦以‘往载’为言。”《考异》:“载,记载也。”

  《校证》:“‘前谈’、‘往载’,指《翰林论》为言。”

  周注:“《晋书.庾亮传》:明帝即位,以亮为中书监。亮上书辞让:‘臣领中书,则示天下以私矣。何者?臣于陛下,后之兄也。’认为任用姻戚,易招祸败,往代成鉴,可为寒心。措辞谦恭而有远见。”〔五〕

  “联”原作“显”。《校释》:“《御览》‘显类’作‘联类’,是也。羊表历称李熹、鲁芝、李胤未蒙选拔,自陈不敢苟进之志。庾表历数西京七族,东京六姓,皆以姻党荣显致败,自陈止足之志,畏祸之情。故曰:‘序志联类。’‘联’字义长。”〔六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晋书》:刘曜之乱,西都不守,元帝称制江左,刘琨令长史温峤奉表劝进曰:自京畿陨丧,九服崩离,宣皇之胤,唯有陛下,即欲逡巡,其若宗庙何?”

  范注:“《晋书.刘琨传》:琨,字越石。西都不守,元帝称制江左,琨乃令长史温峤劝进。表文载《元帝纪》。《文选》卷三十七李善注曰:‘何法盛《晋书》曰:刘琨连名劝进,中宗嘉之。《晋纪》曰:刘琨作《劝进表》,无所点窜,封印既毕,对使者流涕而遣之。’”

  于光华:“愍帝为刘曜所杀,琅玡王睿在江南,时琨在并州,段匹磾在冀州,连名劝睿为天子,琨作表无所点窜,封印既毕,对使者流涕而遣之。”(《文选集评》)

  方伯海曰:“司马氏手足相残,屠灭略尽,故外寇得而乘之,东西二京相继失陷,怀愍二帝,相继就虏。自古国家厄运,未有不再传如此之甚者。但中原群盗割据,四分五裂,除却江左,无可立国,若非急正位号,更何以系中原之望?表中将位号当正,于事理形势利害,反覆指陈,真堪一字一泪。但此表虽与匹磾同劝进,而匹磾首鼠两端,岂是可与同事之人!琨特欲感之以义、结之以诚耳。”(同上)

  《才略》篇:“刘琨雅壮而多风。”《中古文学史》:“晋代表疏,或文词壮丽、刘琨《劝进表》是也。”〔七〕

  黄注:“《张骏传》:骏上疏曰:臣专命一方,职在斧钺。勒、雄既死,人怀反正。谓季龙李期之命,曾不崇朝;而皆篡继凶逆,鸱目有年,遂使桃虫鼓翼,四夷喧哗,臣之所以宵吟荒漠,痛心长路者也。”按此摘自《请讨石虎李期表》。范注:“《晋书.张骏传》载《请讨石虎李期表》。不知即彦和所指自序否?”这是说在这篇表中有自序的部分。《斟诠》谓“骏遣参军曲护上疏”,自序其讨平夷乱,光复晋室之志。疏见《晋书》卷八十六本传。

  〔八〕

  《辨骚》篇:“颏唾可以穷文致。”“文致”,文章情致。杨明照《校注拾遗补》:“《章表篇》:‘张骏《自序》,文致耿介。’《奏启》篇:‘杨秉耿介于灾异,陈蕃愤懑于尺一。’皆有感愤之意。”《离骚》:“彼尧舜之耿介兮。”《文选》李善注:“耿,光;介,大。”

  以上为第三段,评论两汉魏晋章表之代表作家作品。

  原夫章表之为用也,所以对扬王庭,昭明心曲〔一〕。既其身文〔二〕,且亦国华〔三〕。章以造阙〔四〕,风矩应明〔五〕;表以致禁〔六〕,骨采宜耀〔七〕。循名课实〔八〕,以文为本者也〔九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校注》:“《易.夬》: ‘夬,扬于王庭。’”《斟诠》:“对扬王庭,谓对答王命,称扬王休于朝廷之上也。对扬,词出《 诗.大雅.江汉》。”见前“对扬休命”句下注。《诗.秦风.小戎》:“乱我心曲。”郑笺:“心曲,心之委曲也。”〔二〕

  范注:“《左传》僖公二十四年:‘介之推曰:言,身之文也。’”谓自身之文采。

  〔三〕

  范注:“《文选》颜延年《赠王太常诗》:‘舒文广国华。’李善注:‘《国语》:季文子曰:吾闻以德荣为国华。’”按此见《鲁语》上:“且吾闻以德荣为国华,不闻以妾与马。”韦昭注:“为国光华也。”《后汉书.方术传上》论:“至乃诮噪远术,贱斥国华。”注:“国华,谓怀道隐逸之士也。”《知音》篇:“书亦国华,玩绎方美。”此应指国之菁华而言。《程器》篇:“岂无华身,亦有光国。”〔四〕

  范注:“章以谢恩,诣阙拜上,故曰造阙。”〔五〕

  “风矩”犹风范。《新唐书.柳仲郢传》:“元和末及进士第,为校书郎,牛僧孺辟武昌幕府,有父风矩。僧孺叹曰:非积习名教,安及此邪?”〔六〕

  “禁”,指皇帝居住的地方,如禁中。“致禁”,即传入宫禁。

  〔七〕

  《风骨》篇:“若骨采未圆,风辞未练。”“骨采”为具有刚性美的文章辞采。

  〔八〕

  斯波六郎:“《韩非子.定法》:‘术者,因任而授官,循名而责实,操杀生之柄,课群臣之能者也。’”《校注》:“《邓析子.无厚》篇:‘循名责实。’”“课实”谓考求实在。

  〔九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文’字原脱,徐校据《御览》补‘文’字。梅六次本、日本刊本、张松孙本同。”黄本补“章”字,校云:“原脱,一作文。”《校注》:“按《御览》引有‘文’字,校增‘文’字是也。此句为总束章、表之辞,故云‘以文为本’;亦即赞末‘辞令有斐’之意也。”《考异》:“循名课实,当以文为本,故下有雅义、清文之言,从文是。”是以章式炳贲〔一〕,志在典谟〔二〕;使要而非略,明而不浅。表体多包〔三〕,情伪屡迁〔四〕,必雅义以扇其风,清文以驰其丽。〔五〕然恳恻者辞为心使〔六〕,浮侈者情为文屈〔七〕。必使繁约得正,华实相胜〔八〕,唇吻不滞〔九〕,则中律矣。

  〔一〕

  《斟诠》:“式,谓体式。炳,《说文》:明也。”《易.革卦》象曰:“大人虎变,其文炳也。”《易.贲卦》象曰:“山下有火,贲。”正义:“欲见火上照山,有光明文饰也。”全句意为“章之模式,炳耀文采”。

  〔二〕

  《斟诠》:“典谟本谓《尚书.尧典》《舜典》《大禹谟》《皋陶谟》;又泛指古圣贤之训诫。《尚书序》:‘典谟训诰誓命之文凡百篇,所以恢宏至道,示人主以轨范也。’”直解为:“旨在……提供人主作施政之轨范。”〔三〕

  《考异》:“要,体要也,与略字对举。”范注:“表以陈事,事体多方,故曰多包。”

  周注:“表有荐举的,如孔融《荐祢衡表》;有陈情的,如李密《陈情表》;有谢恩的,如《谢平原内史表》;有让爵劝进的如刘琨《劝进表》,庾亮《让中书令表》等:所以称‘表体多包’。”〔四〕

  《御览》“伪”作“位”。“情位”即《镕裁》篇所谓“情理设位”。《斟诠》:“情位屡迁,谓设情位理,变化多端也。”又作“情伪”,亦可通。《左传》僖公一十八年:“晋侯在外十九年矣……民之情伪,尽知之矣。”《易.系辞上》:“圣人立象以尽意,设卦以尽情伪。”《系辞下》:“情伪相感而利害生。”正义:“情谓情实。伪谓虚伪。”高亨《周易大传今注》:“情伪犹诚伪也。”此处“情”指下文“恳恻者”,“伪”指下文“浮侈者”。斯波六郎:“《周易.系辞上》:‘《易》之为书也不可远,为道也屡迁。’又陆机《文赋》:‘其为物也多姿,其为体也屡迁。’李善注:‘……文非一则,故曰屡迁。’”〔五〕

  《春觉斋论文.流别论》十一:“章表,即今之奏议。古谓‘章以谢恩,奏以按劾,表以陈情,议以执异。’今之体裁,唯申贺谢恩,则仍用表式;其余奏议,通曰奏摺。古之奏议取直,今之奏议取密。直者,任气摅忠,以所言达其所蕴;凡德不聪,佥壬在侧,乱萌政弊,一施匡正,一加弹劾,不能以格式拘,亦不必以忌讳避。至于密之为言,则粉饰补救,俾无罅隙之谓;偶举一事,上虑枢臣之斥驳,下防部议之作梗;故必再四详慎,宜质言者,则出以吞吐,故作商量;宜实行者,则道其艰难,曲求体谅,语语加以骑墙,篇篇符乎部式:此安得有佳章表,如彦和所谓‘雅义以扇其风,清文以驰其丽’者?”这是从反面的例证来说明“雅义以扇其风,清文以驰其丽”的。

  《定势》篇:“章表奏议,则准的乎典雅。”〔六〕

  《校注》:“‘恻’,黄校云:‘元作惬。’冯舒校‘恻’。按‘恻’字是,《御览》引正作‘恻’。《后汉书.乐恢传》‘圣人恳恻,不虚言也’,……《文选》任昉《齐竟陵文宣王行状》‘至诚恳恻’,并以‘恳恻’为言。”《考异》:“《诗.国风.氓》郑笺云:‘言其恳恻款诚。’舍人本此。”《校证》:“《奏启》篇有‘温峤恳恻于费役’语,亦作恳恻。”〔七〕

  黄本作“情为文使”,注云:“一作情为文屈。”范注:“情为文使,似宜作情为文屈。”《校释》:“鲍本《御览》‘使’作‘屈’是。”

  周注:“‘必雅义以扇其风,清文以驰其丽。’义归雅正,辞求清丽。……这里,作者所赞美的是‘华实相胜’,恳恻者是实有余而华不足,浮侈者是实不足而华有余,对这两类的作品,作者还是肯定恳恻者。像‘孔明之辞后主’,是‘恳恻者辞为心使’,但还肯定它是‘表之英也’。……表要求意义显露,这是表文的特点之一,所谓‘清’当与文义的明白有关。”〔八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必使’二字原脱误,从《御览》补正。”

  曹丕《与吴质书》:“孔璋章表殊健,微为繁富。”他认为章表的风格繁华富丽是不大好的。李充《翰林论》:“表宜以远大为本,不以华藻为先。”许文雨《文论讲疏》:“《文心雕龙》曰:‘章表奏议,经国之枢机。’即此以远大为本之意也。《雕龙》又谓章表宜‘繁约得正,华实相胜’,正与此不宜先华之旨相发。”〔九〕

  “唇吻不滞”,指便于朗读。以上这一小段是说章表要有风骨,要求文辞要约明白而不简略浮浅,情感恳恻而不浮侈,并且语调流畅,合乎音律。

  《文镜秘府论.论文体六事》,其五云:“指事述心,断辞趣理,微而论显,少而斯洽,要约之旨也。……论要约则表启擅其能(表以陈事,启以述心,皆施之尊重,须加肃敬,故言在于要,而理归于约)。……要约之失也阑……情不申明,事有遗漏,阑自见焉(谓论心意不能尽申,叙事理又有所阙焉也)。”空海所说的要约,实际上和《章表》篇所说的“要而非略”、“繁约得正”精神是一致的。

  唐牛希济《表章论》:“历观往代策文奏议及国朝元和以前名臣奏疏,词尚简要,质胜于文,直指是非,坦然明白,致时君易为省览。夫聪明睿哲之主,非能一一奥学深文、研穷古训。……况览之茫然,又不亲近儒臣,必使傍询左右,小人之宠,用是为幸。倘或改易文意,以是为非,逆鳞发怒,略不为难。……盖不可援引深僻,使夫不喻。……倘端明易晓,必庶几免于深辟之弊。”(《全唐文》卷八四五)这些话和刘勰所说的“繁约得正,华实相胜”也稍有出入,而更注重简要和“质胜于文”,这是为了易于为最高统治者所“省览”而设想的。

  《玉海》卷二○四《辞学指南》“表”类:“大抵表文以简洁精致为先,用事不要深僻,造语不可尖新,铺叙不要繁冗,此表之大纲也。”《文章辨体序说》“表”类:“大抵表文以简洁精致为先,用事忌深僻,遣语忌纤巧,铺叙忌繁冗。”

  孙梅《四六丛话》“表”类说:章表要“使温恭之美,着于黼裳;笃棐之忱,形诸简墨。以之陈谢,则句随寸草偕春;以之请乞,则字与倾葵共转;以之荐达,则好贤如《缁衣》,不啻口出;以之进奉,则宫廷绘《无逸》,曲牖渊衷;义等格心,功同造膝矣。……又或事有难言,情弥疾首,冀微言以觉寤,匪谐隐以为侪。”这就把上表时的奴才相,描摹得更加淋漓尽致。

  子贡云:“心以制之,言以结之。”〔一〕盖一辞意也〔二〕。荀卿以为“观人美辞,丽于黼黻文章”〔三〕,亦可以喻于斯乎!

  〔一〕

  《左传》哀公十二年:“公会吴于橐台。吴子使太宰嚭请寻盟。公不欲,使子贡对曰:‘盟,所以用信也。故心以制之(杜注:制其义),玉帛以奉之,言以结之(杜注:结其信),明神以要之。’”《斟诠》:“彦和借其语而意略异,谓心以制范文章之事义,即中心思想;言语文辞以构结其事义,以成篇章,故云:‘一辞意也。’”此处论情意与文辞如何配合。牟注:“刘勰是断章取义,借指心以制言,言以结心。” 〔二〕

  牟注:“一辞意,即《神思》篇要求言与意‘密则无际’的意思。一,统一,一致。要使辞与意结合一致。”〔三〕

  《校释》:“《荀子.非相》篇曰:‘观人以言,美于黼黻文章。’王念孙曰:‘观本作劝,《艺文类聚》人部十五引作劝。’此论陈谢之辞,在动人听闻,以‘劝’为长。”

  《荀子》杨倞注:“观人以言,谓使人观其言。黼黻文章,皆色之美者。白与黑谓之黼,黑与青谓之黻,青与赤谓之文,赤与白谓之章。”王先谦《集解》引王念孙曰:“观本作劝,劝人以言,谓以善言劝人也。故曰:美于黼黻文章。若观人以言,则何美之有?”章表在感动人主,也可以叫“劝人”之“美辞”。

  第四段提示章表之写作要领及文体风格。

  赞曰:敷表绛阙〔一〕,献替黼扆〔二〕。言必贞明〔三〕,义必弘伟。肃恭节文〔四〕,条理首尾。君子秉文,辞令有斐〔五〕。 〔一〕

  黄注:“《孙楚传》:楚作书遗孙皓曰:窃号之雄,稽颡绛阙。球琳重锦,充于府库。”按此见《晋书》。

  “敷表”,犹敷奏。“绛阙”,指皇宫前的门阙。《文选》颜延之《赭白马赋》:“简伟塞门,献状绛阙。”李善注引傅玄《北都赋》:“巍巍绛阙。”〔二〕

  黄注:“黼扆,见《诏策》篇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‘献替’二字出《国语.晋语》九及《左昭二十年传》。”《斟诠》直解为“献替兴革,面对黼扆”。 〔三〕

  《易.系辞下》:“天地之道,贞观者也;日月之道,贞明者也。”“贞明”,正大光明。

  〔四〕

  《乐府》篇:“辞繁难节。”《诔碑》篇:“读诔定谥,其节文大矣。”《书记》:“若夫尊贵差序,则肃以节文。”《镕裁》篇:“然后舒华布实,献替节文。”《附会》篇:“夫能县识凑理,然后节文自会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节文,谓礼节文饰也。《礼记.坊记》:‘礼者因人之情,而为之节文,以为民坊者也。’《管子.心术上》:‘礼者因人之情,像义之理,而为节文者也。’”〔五〕

  斯波六郎:“《周颂.清庙》:‘济济多士,秉文之德。’”

  《礼记.大学》:“瞻彼淇奥,菉竹猗猗。有斐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”按此《诗.卫风.淇奥》篇文,原文作“有匪君子”。朱注:“匪、斐通,文章着见之貌也。”《论语.公冶长》:“斐然成章。”

  奏启 第二十三

  《斟诠》:“(奏)可分二类:一曰陈事之奏,‘陈政事,献典仪,上急变’属之;其性质与陈情之‘表’略近而有异。所谓近者,皆言事也;所谓异者,所言之事有小大之别也;表之所言,臣下之私心;奏之所述,经国之公事。其后亦谓‘上疏’,谓其条疏其事以进于上也。二曰按劾之奏,乃李善所谓‘劾验政事’,《章表》篇所谓‘奏以按劾’者也,‘劾愆谬’属之。然此体亦有对象之分;于君上则谓之谏诤,谷永之谏仙是也;于臣下同僚则谓之按劾,孔光之奏董贤等是也。后世又有‘弹事’之名,以其弹劾过谬故也。至‘启’为奏之别条,其字本为‘□’之假体。……徐炬《事物原始》云:‘张璠《汉纪》云:“董卓呼三台尚书以下自诣启事,然后得行。”此启事得名之始也。始云启,末云谨启,晋宋以下,与表俱用,今止臣下以相往来也。’是则‘奏’专用于献上,‘启’则遍及于平行,两者并述之于篇者,亦以其体有稍异,而义有同归也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奏进、启开之释,舍人一本《说文》,一本《尚书》。奏专用于献上,启则遍及平行,其用颇广,于体少拘。”

  周注:“《章表》称‘奏以按劾’,按奏事的文章不限于按劾。就本篇的选文定篇看,有报告工作的,如李斯之奏骊山;有颂功德的,如王绾之奏勋德;有陈政事的,如贾谊之务农;有进谏的,如谷永之谏仙;有议礼论学的,如蔡邕铨列朝仪;有按劾的,如孔光之奏董贤等。再说,王绾之奏勋德,是由于秦始皇灭六国后,令臣下议帝号,王绾等因奏秦功德,并议定尊号,所以这篇奏实际上是议对;至于陈政事、议礼,更是属于议,那末奏启跟议对的界限并不明确。……《古文辞类纂》把它们合为奏议类,是比较恰当的。”

  郭注:“作者的用意,以为奏事之末,常称谨启,则启自是奏的枝流;而历代对策,本议政事,议对虽有区别,本质相同;所以把启归入奏中,叫做‘奏启’,把对纳入议内,叫作‘议对’。”昔唐虞之臣,敷奏以言〔一〕;秦汉之辅,上书称奏〔二〕。陈政事〔三〕,献典仪〔四〕,上急变〔五〕,劾愆谬〔六〕,总谓之奏。奏者,进也。言敷于下,情进于上也〔七〕。

  〔一〕

  “敷奏以言”,见前《章表》篇注。

  〔二〕

  《论衡.对作》篇:“上书奏记,陈列便宜,皆欲辅政。今作书者,犹上书奏记,说发胸臆,文成手中,其实一也。夫上书谓之奏,奏记转易其名谓之书。……由此言之,夫作书者,上书奏记之文也,谓之造作,上书奏记是作也。”〔三〕

  “陈政事”,如下文贾谊之务农。周注:“《汉书.贾谊传》有《陈政事疏》。”〔四〕

  《史记.贾谊传》:“贾生以为汉兴至孝文二十余年,天下和洽,而固当改正朔,易服色,法制度,定官名,兴礼乐。乃悉草具其事仪法:色上黄,数用五,为官名,悉更秦之法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献典仪,谓贡献典制礼仪,如下所云‘匡衡之定郊’是也。”〔五〕

  范注:“陈(汉章)先生曰:‘《汉书.丙吉传》:“驿骑持赤白囊,边郡发奔命书。”此即所云上急变。’……案《汉书.车千秋传》云:‘上急变,讼太子冤。’师古曰:‘所告非常,故云急变也。’师古说是。”“上急变”谓报告紧急情况。

  〔六〕

  《注订》:“劾愆谬──如下文谷永之谏仙。”周注:“弹劾罪过,如孔光之奏董贤。”〔七〕

  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奏,进也。’”《校证》:“‘言敷于下,情进于上也’,‘言’字原脱,谢补《御览》作‘敷于下情,进乎上也。’《玉海》作‘敷下情,进于上也’。”按《玉海》引文为胜,见卷六十一《艺文》奏疏类。

  秦始立奏〔一〕,而法家少文。观王绾之奏勋德〔二〕,辞质而义近;李斯之奏骊山〔三〕,事略而意诬〔四〕;政无膏润,形于篇章矣〔五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御览》五九四引《汉书杂事》曰:“秦初之制,改书为奏。”〔二〕

  梅注:“《史记》:丞相王绾等议于海上曰:古之帝者,地不过千里,诸侯各守其封域,或朝或否,相侵暴乱,残伐不止。犹刻金石,以自为纪。古之五帝三王,知教不同,法度不明,假威鬼神,以欺远方,实不称名,故不久长。其身未殁,诸侯背叛,法令不行。今皇帝并一海内,以为郡县,天下和平,昭明宗庙,体道行德,尊号大成,群臣相与诵皇帝功德,刻于金石,以为表经。”

  范注:“《史记.秦始皇本纪》:‘丞相(王)绾、御史大夫(冯)劫,廷尉(李)斯等皆曰:昔者五帝地方千里,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,天子不能制。今陛下兴义兵,诛残贼,平定天下,海内为郡县,法令由一统,自上古以来未尝有,五帝所不及。臣等谨与博士议曰:古有天皇,有地皇,有泰皇,泰皇最贵。臣等昧死上尊号,王为泰皇,命为制,令为诏,天子自称曰朕。’”周注:“这即奏勋德,文辞质直而意义浅显。”〔三〕

  《训故》:“蔡质《汉仪》:李斯《治骊山陵上书》曰:‘臣所将隶徒七十余万人,治骊山者已深已极,凿之不入,烧之不然,叩之空空;如下天状。’”按《上书言治骊山陵》见《全秦文》卷一。

  〔四〕

  “诬”原作“迳”。《校释》:“《御览》五九四‘迳’作‘诬’。按斯《治骊山陵上书》曰:(略,见上注引。)辞意近于虚饰,故舍人曰:‘事略而意诬。’似宜从《御览》作‘诬’。”

  《校证》:“案斯《治骊山上书》,……辞意近于诬诞,故舍人称其‘事略而意诬’,‘诬’之作‘迳’,此《颜氏家训.书证》篇所谓‘巫混经旁’也。”〔五〕

  《斟诠》:“膏润,犹膏泽,谓恩泽也。”全句意谓政治上刻薄寡恩,表现在文章上缺乏文采。

  以上为第一段,解释奏之形成及其意义。

  自汉以来,奏事或称上疏〔一〕。儒雅继踵,殊采可观。若夫贾谊之务农〔二〕,晁错之兵术〔三〕,匡衡之定郊〔四〕,王吉之劝礼,〔五〕温舒之缓狱〔六〕,谷永之谏仙〔七〕,理既切至,辞亦通畅〔八〕,可谓识大体矣。

  〔一〕

  范注:“《汉书.苏武传》:‘数疏光过失。’注:‘谓条录之。’《杜周传》:‘疏为令。’注:‘谓分条也。’《扬雄传》:‘独可抗疏。’注:‘疏条其事而言之。’陈情叙事,必有条理,故奏亦称上疏。”疏犹条陈。

  陈懋仁《文章缘起注》:“自汉以来,奏事或称上疏。师古曰:疏者,疏条其事而言之。”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奏疏”类:“按奏疏者,群臣论谏之名也,奏御之文,其名不一,故以奏疏括之也。……二曰疏。疏者布也。汉时诸王官属于其君,亦得称疏。”〔二〕

  黄注:“《汉食货志(上)》:文帝即位,躬修俭节,思安百姓。时民近战国,贾谊说上曰:积贮者,天下之大命也。今驱民而归之农,使天下各食其力,末技游食之民,转而缘南亩,则蓄积足而人乐其所矣。”此《论积贮疏》。

  〔三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术’原作‘卒’,梅据孙汝澄改‘事’,王惟俭本亦作‘事’,徐校作‘术’。案《御览》正作‘术’,今据改。”

  黄注:“《晁错传》:‘匈奴彊,数寇边,上(按指汉文帝)发兵以御之。错上言兵事。’”

  《训故》:“晁错上言兵事曰:臣闻用兵临战合刃之急有三:一曰得地形,二曰卒服习,三曰器用利。”此《言兵事疏》,全文见《汉书》本传。

  〔四〕

  黄注:“《汉郊祀志》:成帝初即位,丞相匡衡等奏言,帝王之事,莫大乎承天之序;承天之序,莫重于郊祀。宜于长安定南北郊,为万世基,天子从之。”此《奏徙南北郊》,原文见《汉书.郊祀志下》。

  〔五〕

  铃木虎雄《校勘记》:“《御览》‘观’作‘劝’,是也。诸本皆误。”《汉书.礼乐志》:“是时上(武帝)方征讨四夷,锐志武功,不暇留意礼文之事。至宣帝时,琅邪王吉为谏大夫,又上疏言:‘欲治之主不世出,公卿幸得遭遇其时,未有建万事之长策,举明主于三代之隆者也。其务在于簿书断狱听讼而已,此非太平之基也。今俗吏所以牧民者,非有礼仪科指可世世通行者也,以意穿凿,各取一切。是以诈伪萌生,刑罪无极,质朴日消,恩爱寖薄。孔子曰:安上治民,莫善于礼。非空言也。愿与大臣延及儒生,述旧礼,明王制,驱一世之民,济之仁寿之域;则俗何以不若成康?寿何以不若高宗?’上不纳其言。”此《上宣帝疏言得失》节文,详载王吉本传。

  〔六〕

  《汉书.路温舒传》:“路温舒,字长君,钜鹿东里人也。少牧羊,常编蒲写书,稍长学律令,治《春秋》。昭帝时,守廷尉史。宣帝初即位,上书言宜尚德缓刑。”全文见《汉书》本传。范注:“《说苑.贵德》篇载此文,无篇首二百五十字。”此《尚德缓刑书》,其中主张尊德,省法制,宽刑罚,废治狱。

  〔七〕

  黄注:“《汉郊祀志》:成帝末年,颇好鬼神,亦以无继嗣故,多上书言祭祀方术者,皆得待诏。祠祭上林苑中,谷永说上曰:臣闻明于天地之性,不可惑以神怪,盛称奇怪鬼神,及言世有仙人,皆挟左道,怀诈伪,以欺罔世主。”此《说成帝距绝祭祀方术》,全文见《汉书.郊祀志下》。

  《论衡.效力》篇:“谷子云,唐子高章奏百上,笔有余力,极言不讳,文不折乏,非夫才知之人不能为也。”谷子云,谷永,多次给汉成帝上书,后任大司农。《汉书.游侠传》谓楼护“与谷永俱为五侯上客,长安号曰谷子云笔札,楼君卿唇舌”。

  〔八〕

  《乐府》篇:“奇辞切至,则拊髀雀跃。”《祝盟》篇:“感激以立诚,切至以敷辞。”“切至”,切实得当。

  《文镜秘府论.论体》篇:“舒陈哀愤,献纳约戒,言唯折中,情必曲尽,切至之功也。”

  黄校:“‘畅’一作‘达’,又作‘辨’。”后汉群贤,嘉言罔伏〔一〕。杨秉耿介于灾异〔二〕,陈蕃愤懑于尺一〔三〕,骨鲠得焉〔四〕;张衡指摘于史职〔五〕,蔡邕诠列于朝仪〔六〕,博雅明焉。

  〔一〕

  《校注》:“《书》伪《大禹谟》:‘嘉言罔攸伏。’枚传:‘善言无所伏,言必用。’”

  《注订》:“罔伏者,无所伏隐也。”《斟诠》:“舍人不用传意,而谓嘉言必发表之。”〔二〕

  黄注:“《杨秉传》:(桓)帝时微行,幸河南尹梁胤府舍。是日大风拔树,昼昏。秉因谏曰:王者至尊,出入有常,况以先王法服,而私出槃游,设有非常之变,上负先帝,下悔靡及。”全文见《后汉书》本传。

  杨明照《校注拾遗补》:“《章表》篇:‘张骏《自序》,文致耿介。’《奏启》篇:‘杨秉耿介于灾异,陈蕃愤懑于尺一。’皆有感愤之意。”案耿介有正直之意。《楚辞.九辩》:“独耿介而不随兮,愿慕先王之遗教。”王注:“执节守度不相倾。”此疏《全后汉文》卷五十一题为《因风灾上疏谏微行》;其中有云:“瑞由德至,灾应事生。传曰:祸福无门,唯人自召。”〔三〕

  范注:“《后汉书.陈蕃传》:‘时封赏逾制,内宠猥盛。蕃乃上疏谏曰:“……夫狱以禁止奸违,官以称才理物,若法亏于平,官失其人,则王道有缺。而今天下之论,皆谓狱由怨起,爵以贿成。夫不有臭秽,则苍蝇不飞,陛下宜采求失得,择从忠善。尺一选举,委尚书三公,使褒责诛赏,各有所归,岂不幸甚!”’章怀注曰:‘尺一谓板长尺一,以写诏书也。’”〔四〕

  《檄移》篇:“陈琳之《檄豫州》,壮有骨鲠。”〔五〕

  黄注:“《张衡传》:衡收检遗文,毕力补缀,条上司马迁、班固所叙与典籍不合者十余事。又以为王莽本传但应载篡事而已。至于编年月,纪灾祥,宜为元后本纪。又宜以更始之号,建于光武之初。”

  《后汉书.张衡传》:“及为侍中,上疏请得专事东观,及捡遗文,毕力补缀。又条上司马迁、班固所叙与典簿不合者十余事。”李贤注引衡表曰:“臣仰干史职,敢徼官守,窃贪成训,自忘顽愚,愿得专于东观,毕力于纪记,竭思于补阙,俾有汉休烈,比久长于天地,并光明于日月,照示万嗣,永永不朽也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‘职’,宋本、喜多本、鲍本《御览》引作‘谶’。‘谶’字是。‘史’,指条上司马迁、班固所叙与典簿不合者;‘谶’,指上疏论图纬虚妄,并见《后汉书》本传。若作‘职’,则非其指矣。”按“史职”与“朝仪”对文。且衡表有“仰干史职”语,以“职”字为是。《考异》:“‘史职’指论元后立传事。”〔六〕

  黄注:“蔡邕《独断》:正月朝贺,三公奉璧上殿,向御座北面,太常赞曰:‘皇帝为君,兴。’三公伏,皇帝坐,乃进璧。旧仪:三公以下月朝,后省,常以六月朔十月朔旦朝,后又以盛暑省六月朝。故今独以为正月、十月朔朝也。冬至阳气起,君道长,故贺。夏至阴气起,君道衰,故不贺。”

  范注:“《后汉书.蔡邕传》:‘邕上封事曰:……夫昭事上帝,则自怀多福;宗庙致敬,则鬼神以着。国之大事,实先祀典,天子圣躬,所当恭事。……臣不胜愤懑,谨条宜所施行七事,表左。’注:‘表左,谓陈之于表左也。犹今云如左如右。’案邕所陈,皆整饬朝廷仪法纲纪之事,彦和所云,当即指此。黄注引《独断》文,似非。”按邕所陈之第一事曰:“《明堂》《月令》,天子以四立及季夏之节,迎五帝于郊,所以导致神气,祈福丰年,清庙祭祀,追往孝敬,养老辟雍,示人礼化,皆帝者之大业,祖宗所祗奉也。……窃见南郊斋戒,未尝有废,至于它祀,辄兴异议,岂南郊卑而它祀尊哉!孝元皇帝策书曰:‘礼之至敬,莫善于祭,所以竭心亲奉,以致肃祗者也。’又元和故事,复申先典,前后制书,推心恳恻,而近者已来,更任太史,忘礼敬之大,任禁忌之书,拘信小故,以亏大典。……自今斋制,宜如故典,庶答风霆灾妖之异。”此与朝仪有关。黄注所引《独断》亦是。

  魏代名臣,文理迭兴。若高堂天文〔一〕、黄观教学〔二〕,王朗节省〔三〕,甄毅考课〔四〕,亦尽节而知治矣〔五〕。晋氏多难,灾屯流移〔六〕。刘颂殷勤于时务〔七〕,温峤恳恻于费役〔八〕,并体国之忠规矣〔九〕。

  〔一〕

  “文理”谓文章条理。《诏策》篇:“建安之末,文理代兴。”

  《训故》:“《魏志.高堂隆传》:青龙中,大治殿舍,有星孛于大辰。隆上疏曰:今之宫室,实违礼度,乃更建立九龙,华饰过前。天彗章灼,始起于房、心,犯帝座而干紫微。此乃皇天子爱陛下,是以发教戒之象,欲必觉寤陛下,不宜有忽,以重天怒。”〔二〕

  “黄”原作“王”。黄校云:“元作‘黄’,从《魏志》改。”李详《补注》:“案《太平御览》九百六引《魏名臣奏》有郎中黄观上书云云,‘黄’字不当辄改。”《校注》:“《御览》《玉海》六一引并作‘黄’。《类聚》八五亦引魏黄观奏,足以证黄氏径改为‘王’之非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《御览》卷九○六:‘《魏名臣奏》曰:时杀禁地鹿者死,郎中黄观上疏曰:“臣深思陛下所以不早取此鹿,诚欲使亟蕃息,然后大取以为军国之用也,然臣窃以为今鹿但有日耗,终无得多也。”’黄观疏可考者唯此而已,核其内容殊少涉及教学。舍人所言,或另有他疏,待详。”〔三〕

  范注:“《三国魏志.王朗传》注引《魏名臣奏》载王朗《节省奏》文。”

  《全三国文》王朗《奏宜节省》:“夫所以极奢者,大抵多受之于秦余。……岂夫当今隆兴盛明之时,祖述尧舜之际,割奢务俭之政,除繁崇省之令,详刑慎罚之教,所宜希羡哉!……宜因年之大丰,遂寄军政于农事,吏士大小,并劝稼穑。”〔四〕

  《补注》:“《太平御览》二百十四(按应作五)引《魏名臣奏》,驸马都尉甄毅奏曰:‘汉时公卿皆奏事。选尚书郎,试,然后得为之。其在职,自赉所发书诣天子前发省。便处当事轻重,口自决定。或天子难问,据案处正,乃见郎之割断才技。魏则不然。今尚书郎,皆天下之选,才技锋出,亦欲骋其能于万乘之前,宜如故事,令郎口自奏事,自处当。’案毅奏仅见于此,未知即彦和所指否。《魏志.文德甄皇后传》‘封兄子毅为列侯,毅数上书陈时政’者是也。”古时按一定的标准考察官吏的功过善恶,分别等差,升降赏罚,谓之“考课”。魏明帝令刘劭作都官考课之法七十二条。

  《注订》:“‘宜如故事,令郎口自奏事’,此关考课事,即彦和所指,甚确。”〔五〕

  “尽节知治”,尽臣子应尽之节,知道治理国家。

  〔六〕

  《校证》:“《御览》此句作‘世交屯夷’,徐校作‘世交屯移’。”“流移”谓流浪移徙。《后汉书.东夷传》:“会稽东冶县人有入海行,遭风流移至澶州者,所在绝远,不可往来。”《易.屯卦》彖曰:“屯,刚柔始交而难生。”“灾屯”,即灾难。《斟诠》:“屯,难也,见《说文》。……案晋代有八王之乱、五胡乱华,迁都江东,桓玄叛乱等事,故云。”

  斯波六郎:“下文言‘刘颂’晋初人,此有‘流移’之语,不适切。此句恐应从《御览》。”《校注》:“按作‘世交屯夷’是。《宋书.文帝纪》:‘(文帝)答曰:皇运艰弊,数钟屯夷。’又‘(元嘉十九年诏)而频遘屯夷。’《南齐书.高帝纪下》:‘(建元元年诏)末路屯夷。’《文选》傅亮《为宋公求加赠刘前军表》:‘臣契阔屯夷。’并其证。”牟注:“屯,艰难。夷,创伤。”〔七〕

  黄注:“《刘颂传》:除淮南相,颂在郡上疏言封国之制,宜如古典,及六州将士之役,凡数千言。诏褒美之。”

  《晋书.刘颂传》:“除淮南相,在官严整,甚有政绩。……在郡上疏曰:‘……振理总纲,要在三条:凡政欲静,静在息役,息役在无为;仓廪欲实,实在利农,利农在平粜;为政欲着信,着信在简贤,简贤在官久。’……又上疏论律令,为时论所美。”〔八〕

  《晋书.温峤传》:“时太子起西池楼观,颇为劳费。峤上疏,以为朝廷草创,巨寇未灭,宜应俭以率下;务农重兵。太子纳焉。……明帝即位,拜侍中,转中书令。”“恳恻”,谓诚恳痛切。《后汉书.黄琼传》:“琼辞疾让封六七上,言旨恳恻,乃许之。”〔九〕

  《周礼.天官.序官》:“惟王建国,辨方正位,体国经野,设官分职,以为民极。”“体”,划分;“国”,都城。“体国”也泛指治理国家。“规”谓规劝。

  以上为第二段,叙奏之流变,并论秦、汉、魏、晋代表作家作品。

  夫奏之为笔,固以明允笃诚为本,辨析疏通为首〔一〕。强志足以成务,博见足以穷理〔二〕,酌古御今,治繁总要〔三〕,此其体也。〔四〕

  〔一〕

  《校注》:“《左传》文公十八年:‘齐圣广渊,明允笃诚。’杜注:‘允,信也;笃,厚也。’”正义:“明,达也,晓解事务,照见幽微也;允者,信也,始终不愆,言行相副也;笃者,厚也,志性良谨,交游款密也;诚者,实也,秉心纯直,布行贞实也。”陈绎曾《文说》:“奏宜情辞恳切,意思忠厚。”〔二〕

  《斟诠》:“‘强’本作‘彊’。……《国语.晋语》:‘其壮也,彊志而用命。’韦注:‘志,识也。’”《史记.屈原列传》:“博闻彊志,明于治乱,娴于辞令。”“彊志”,谓强于记忆,即记忆力很强。“成务”,成就事务。《易.系辞上》:“夫易,开物成务。”注:“务,事也。”《神思》篇:“博见为馈贫之粮。”《校注》:“《抱朴子.外篇.勖学》:‘广博以穷理。’”〔三〕

  《总术》篇:“乘一总万,举要治繁。”〔四〕

  “体”谓大体,大要。即奏书的要领。《注订》:“此节至精。《文赋》:‘奏平彻以闲雅。’就文取论,皮相之谈,惟彦和‘成务’、‘穷理’之言,切确不易,非士衡所及也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明允笃诚者,奏章之精神;辨析疏通者,文词之要领;强志博见者,作者平日之功夫;酌古御今、治繁总要者,治事之法则。此彦和不易之确论。较乎陆机《文赋》所云‘奏平彻以闲雅’,真不啻干将之于铅刀矣。”若乃按劾之奏,所以明宪清国〔一〕。昔周之太仆,绳愆纠谬〔二〕;秦之御史,职主文法〔三〕;汉置中丞,总司按劾〔四〕;故位在挚击〔五〕,砥砺其气〔六〕,必使笔端振风,简上凝霜者也〔七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章表》篇:“奏以按劾。”谓按察弹劾。《注订》:“明宪所以崇法,清国所以尚治,奏之主体,盖在于是。”“明宪”,谓彰明法令。“清国”,谓澄清国政。

  〔二〕

  范注:“《尚书.冏命》: ‘穆王命伯冏为周太仆正,作《 冏命》。’《冏命》:‘王若曰… …惟予一人无良,实赖左右前后有位之士,匡其不及,绳愆纠谬,格其非心,俾克绍先烈。’”孔颖达疏:“木不正者,以绳正之。绳谓弹正。”蔡沈注:“绳,直;纠,正也。”《周礼.夏官》太仆:“掌正王之服位,出入王之大命。”〔三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通典》:御史之名,《周官》有之,盖主赞书,而授法令,非今任也。至秦汉乃为纠察之任。”“主文法”,谓主管法令条文。《汉书.循吏.黄霸传》:“霸为人明察、内敏,又习文法。”〔四〕

  范注:“《汉书.百官公卿表》:‘御史大夫,秦官,位上卿。……有两丞,秩千石,一曰中丞,在殿中兰台,掌图籍秘书,外督部刺史,内领侍御史员十五人,受公卿奏事,举劾按章。’”〔五〕

  范注引陈(汉章)先生曰:“《后汉书.安帝纪》诏曰:‘秋节既立,鸷鸟将用。’注云:‘将欲纠其罪,同鹰鹯之鸷击。’”《注订》:“《说文》:‘鸷,击杀鸟也。’《礼记.儒行》:‘鸷虫攫搏。’古字多假‘挚’为‘鸷’。《一切经音义》八:‘鸷,猛鸟也。’《广雅》:‘鸷,执也。’谓能执服众鸟也。御史中丞主按劾,能使众官懔服,故曰‘位在鸷击也’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《春秋》纬《感精符》:‘霜者,刑罚之表也。季秋霜始降,鹰隼击。王者顺天行诛,成肃杀之威。’(《白帖》一引)《汉书.五行志上》:‘金,西方,万物既成,杀气之始也。故立秋而鹰隼击。’又《孙宝传》:‘今日鹰隼始击,当顺天气,以成肃霜之诛。’此文所云‘鸷击’,即《春秋纬》《汉书》之‘鹰隼击’也。”〔六〕

  “砥砺”,谓磨砺。“气”,指正气。

  〔七〕

  范注:“案《初学记》十二引崔篆《御史箴》:‘简上霜凝,笔端风起。’此彦和所本。”观孔光之奏董贤,则实其奸回〔一〕;路粹之奏孔融,则诬其衅恶。〔二〕名儒之与险士,固殊心焉〔三〕。若夫傅咸劲直,而按辞坚深〔四〕;刘隗切正,而劾文阔略〔五〕:各其志也〔六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汉书.佞幸传》:“董贤,……为人美丽自喜,哀帝望见,说其仪貌。……繇是始幸。……哀帝崩,……贤与妻皆自杀。……莽复风大司徒光奏:‘贤质性巧佞,翼奸以获封侯。父子专朝,兄弟并宠,多受赏赐,治第宅,造冢圹,放效无极,不异王制,费以万万计,国为空虚。父子骄蹇,至不为使者礼,受赐不拜。罪恶暴着。贤自杀伏辜,死后,父恭不悔过,乃复以沙画棺,四时之色,左苍龙,右白虎,上着金银日月,玉衣珠璧以棺。(师古曰:以此物棺敛也。)至尊无以加。恭等幸得免于诛,不宜在中土。臣请收没入财物县官。诸以贤为官者皆免。’……县官斥卖董氏财凡四十三万万。”孔光,鲁人,字子夏。治经学,熟习汉朝的制度法令。历成、哀、平三朝,官至御史大夫、丞相、太师,封侯。当时王莽专权,光谨默自守,终日清谈,不及政事,不为莽所忌,得以保持禄位,《汉书》有传。“实其奸回”,证实他的奸邪。

  〔二〕

  范注:“《后汉书.孔融传》:‘曹操既积嫌忌,而郗虑复构成其罪。遂令丞相军谋祭酒路粹枉状奏融曰:“少府孔融,昔在北海,见王室不静,而招合徒众,欲规不轨,云:我大圣之后,而见灭于宋,有天下者,何必卯金刀?及与孙权使语,谤讪朝廷。又融为九列,不遵朝仪,秃巾微行,唐突宫掖。又前与白衣祢衡跌荡放言,云:父之于子,当有何亲?论其本意,实为情欲发耳。子之于母,亦复奚为?譬如寄物瓶中,出则离矣。既而与衡更相赞扬。衡谓融曰仲尼不死。融答曰颜回复生。大逆不道,宜极重诛。”’”〔三〕

  范注:“孔光虽名儒,性实鄙佞。彦和谓与路粹殊心,似嫌未允。”《注订》:“孔光之于董贤,为申有罪;路粹之于孔融,则为诬贤者,居心有殊,未可同论也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《汉书.王莽传上》:‘莽以大司徒孔光名儒。’此‘名儒’二字所本。《程器》篇亦有‘然子夏(孔光字)无亏于名儒’语。”

  郭注:“《汉书.孔光传》:‘字子夏,孔子十四世之孙也。’赞曰:‘咸以儒宗,居宰相位,服儒衣冠,传先王语,其酝藉可也。然皆持禄保位,被阿谀之讥。’可知其人固不足称,此处所论未允。险士,指路粹。路粹,字文蔚,事见《魏志.王粲传》注。”〔四〕

  梅注:“《晋书》:咸刚简有大节,风格峻整,识性明悟,疾恶如仇,推贤乐善,常慕季文子、仲山甫之志。好属文论,虽绮丽不足,而言成规鉴。庾纯常叹曰:长虞(傅咸字)之文,近乎诗人之作矣。……及惠帝即位,杨骏辅政,骏甚惮之。骏弟济素与咸善,与咸书曰:江海之流混混,故能成其深广也。……咸答曰:……逆畏以直致祸,此由心不直正,欲以苟且为明哲耳!自古以直致祸者,当自矫枉过直,或不忠允,欲以亢厉为声,故致忿耳。……居无何,骏诛。咸为御史中丞,汝南王亮辅政专权。咸复上书切谏,奏免诸官,京都肃然,贵戚慑伏。时仆射王戎兼吏部,咸奏:戎备位台辅,兼掌选举,不能谧静风俗,以凝庶绩。至今人心倾动,开张浮竞。请免戎官。咸累自上书称引故事,条理灼然,朝廷无以易之。吴郡顾荣尝与亲故书曰:傅长虞为司隶,劲直忠果,劾按惊人。虽非周才,偏亮可贵也。”按此见《傅咸传》。“劲直”,《校注》《斟诠》均谓应作“果劲”,后者谓“‘果劲’盖凝炼《晋书.傅咸本传》史文‘劲直忠果’四字而来”。《议对》篇:“晋代能议,则傅咸为宗。”《才略》篇:“长虞笔奏,世执刚中。”周注:“傅咸按劾皆举实证不可动摇,所以称坚深。”〔五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晋书》:刘隗为丞相司直,奏免护军将军戴若思,又以梁龛奏伎,奏弹周顗诸人,史赞其亮直。”“切正”,严切正直。

  黄注:“《刘隗传》:隗迁丞相司直,弹奏不畏彊御。”

  范注引刘隗《奏劾祖约》与《奏劾周筵刘胤李匡》文。“阔略”,犹言疏略。《后汉书.冯衍传下》:“阔略杪小之礼,荡佚人间之事。”

  周注:“《晋书.刘隗传》:‘周嵩嫁女,门生断道解庐,斫伤二人。建康左尉赴变,又被斫。隗劾嵩兄顗曰:“……纵肆小人,群为凶害,公于广都之中,白日刃尉。远近□吓,百姓喧哗。”’劾文对于罪状叙述不具体,所以是疏词简略。”〔六〕

  斯波六郎:“《论语.先进》:‘子曰:何伤乎,亦各言其志也。’应璩《与从弟君苗君胄书》:‘然山父不贪天下之乐,曾参不慕晋楚之富,亦其志也。’”《斟诠》直解为“亦各有其思想性格之所致也”。

  以上为第三段,论奏书的规格要求及按劾之奏的特点。

  后之弹事〔一〕,迭相斟酌〔二〕,虽新日用,而旧准弗差〔三〕。然函人欲全,矢人欲伤〔四〕,术在纠恶,势必深峭〔五〕。《诗》刺谗人,投畀豺虎〔六〕;《礼》疾无礼,方之鹦猩〔七〕;墨翟非儒,目以羊彘〔八〕;孟轲讥墨,比诸禽兽〔九〕;《诗》《礼》儒墨,既其如兹;奏劾严文,孰云能免!

  〔一〕

  黄注:“六朝御史中丞劾奏曰弹事。《文选》有沈休文、任彦升弹事。《王准之传》:宋台谏,除御史中丞,为百僚所惮。自彪之至准之,四世居此职。准之尝作五言诗,范泰嘲之:‘卿惟解弹事耳。’”按此见《南史》。

  范注:“陈先生曰:‘案《周书.大聚解》:“兴弹相庸。”为弹事命名之始。’朱骏声《通训定声》曰:‘《众经音义》引仲长统《昌言》云:“绳墨得拼弹。”后人纠弹讥弹,亦此义也。’《文选》有弹事类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《说文》:‘弹,行丸也。’引申为批弹纠弹之称。”陈懋仁《文章缘起注》:“弹,按劾也,按其罪状而劾治之也。”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:“又按劾之奏,别称弹事,尤可以征弹劾为奏之一端也。”〔二〕

  俞樾《群经平议》:“《白虎通.礼乐》篇:‘周公曰酌,言周公辅成王,能斟酌文武之道而成之也。’……凡酌酒不可太过,亦不可不及,贵适其中。孔明《出师表》曰‘斟酌损益’,以斟酌损益并言,最得古人语意。此传所谓斟酌者,盖合公卿以下诸人之言而可否之,取去之也。今俗语凡度量事物皆曰斟酌,乃古语之存者。”〔三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虽’原作‘惟’,与上下文不相衔接,按《论说》篇有‘虽有日新’语,今据改。”《斟诠》直解为“虽其使用日渐革新,而旧有之原则标准无或差异”。

  〔四〕

  《孟子.公孙丑上》:“孟子曰:矢人岂不仁于函人哉!矢人唯恐不伤人,函人惟恐伤人。巫匠亦然,故术不可不慎也。”“函人”,制甲之工;“矢人”,制矢之工。

  〔五〕

  《校释》:“《御览》作‘势入刚峭’,是。”按“势必深峭”义亦可通,不必改从《御览》。此处“深”字即上文“按辞坚深”之深;“术”字亦用上引《孟子》语,指弹劾之术。

  〔六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诗.巷伯》:取彼谮人,投畀豺虎。”毛传:“投,弃也。”朱注:“言谗谮之人,物所共恶也。”“畀”,予也。

  〔七〕

  黄注:“《(礼记)曲礼(上)》:鹦鹉能言,不离飞鸟;猩猩能言,不离禽兽。今人而无礼,虽能言,不亦禽兽之心乎!”〔八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羊’原作‘豕’,《御览》作‘羊’。案《墨子.非儒下》:‘贪于饮食,惰于作务,陷于饥寒,危于冻馁,无以违之。是若乞人,●鼠藏而羝羊视,贲彘起。’正以‘羊彘’为言,今据改。”〔九〕

  范注:“《孟子.滕文公下》:‘杨氏为我,是无君也;墨氏兼爱,是无父也。无父无君,是禽兽也。’”是以世人为文〔一〕,竞于诋诃,吹毛取瑕〔二〕,次骨为戾〔三〕,复似善骂,多失折衷〔四〕。若能辟礼门以悬规,标义路以植矩,〔五〕然后逾垣者折肱,捷径者灭趾〔六〕,何必躁言丑句,诟病为切哉〔七〕!

  〔一〕

  “世人”,《御览》作“近世”。

  〔二〕

  《校注》:“《韩非子.大体》篇:‘不吹毛而求小疵。’《三国志.吴志.步骘传》:‘伏闻诸典校擿抉细微,吹毛求瑕。重案深诬,趋欲陷人。’”

  《汉书.中山靖王传》:“今或无罪为臣下所侵辱,有司吹毛求疵,笞服其臣,使证其君。”〔三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次’,《御览》作‘刺’。案《史记.酷吏传》:‘外宽内深次骨。’《索隐》:‘次,至也。李奇曰:“其用法刻至骨”。’此彦和所本。赞文亦作‘次骨’。作‘刺’者浅人妄改。”黄注:“《汉书.杜周传》:‘周少言重迟,而内深次骨。’注:‘其用法深刻至骨。’”“戾”,暴戾。

  〔四〕

  《校注》:“《史记.孔子世家赞》:‘折衷于夫子。’索隐:‘……王叔师云:“折中,正也。”’”〔五〕

  《孟子.万章下》:“夫义,路也;礼,门也。惟君子能由是路,出入是门也。”〔六〕

  《校注》:“‘趾’,《御览》引作‘迹’。按‘灭趾’与上句之‘折肱’对,《御览》所引非也。《易.噬嗑》爻辞:‘屦校灭趾。’”范注:“逾垣,犹言逾越礼法。捷径,谓涉邪径。”黄注:“《离骚》:‘夫唯捷径以窘步。’”

  斯波六郎:“《尚书.费誓》:‘无敢寇攘,逾垣墙,窃马牛,诱臣妾,汝则有常刑。’《春秋左氏传》定公十三年:‘三折肱知为良医。’”〔七〕

  《御览》“切”作“巧”。《注订》:“自‘若能’句以下,至‘切哉’一节,是为正规之言,无可易者。故纪评曰‘酌中之论’也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《礼记.儒行》:‘常以儒相诟病。’郑注:‘诟病,犹耻辱也。’”《斟诠》:“切,谓切厉也。《后汉书.蔡衍传》:‘言甚切厉,坐免官。’”是以立范运衡〔一〕,宜明体要〔二〕。必使理有典刑〔三〕,辞有风轨〔四〕,总法家之式〔五〕,秉儒家之文〔六〕,不畏彊御〔七〕,气流墨中〔八〕,无纵诡随〔九〕,声动简外,乃称绝席之雄,〔一○〕直方之举耳〔一一〕。

  〔一〕

  “立范运衡”,建立规范,运用权衡。

  〔二〕

  《书记》篇:“或全任质素,或杂用文绮,随事立体,贵乎精要。”荀悦《汉纪后序》:“于是乃作考旧,通达体要,以述《汉纪》。”“体要”,即大体、大要。

  〔三〕

  《诗.大雅.荡》:“虽无老成人,尚有典刑。”《笺》:“犹有常事故法,可案用也。”后因用为模范之意,亦作典型。

  《斟诠》:“‘理有典刑’,则明其过谬,不致‘吹毛取瑕,次骨为戾’;‘辞有风轨’,则不致‘诋诃谩骂,失乎折中’;‘总法家之式’则不苟,‘秉儒家之文’则有情;‘不畏彊御’,‘无纵诡随’,此则作者之气节也。”〔四〕

  “风轨”,风范。《诠赋》:“无贵风轨,莫益劝戒。”袁宏《三国名臣序赞》:“若夫出处有道,名体不滞,风轨德音,为世作范,不可废也。”〔五〕

  《校释》:“‘式’,《御览》作‘裁’,义较长。”《校注》:“《史记.自序》:‘(司马谈论六家要旨)法家不别亲疏,不殊贵贱,一断于法。’据此则作‘裁’是。范宁《谷梁传集解序》:‘公羊辨而裁。’杨疏:‘裁,谓善能裁断。’诂此正合。”〔六〕

  《注订》:“‘总法家之式’则不苟,‘秉儒家之文’则有情。”〔七〕

  范注:“《诗.大雅.烝民》:‘唯仲山甫,柔亦不茹,刚亦不吐,不侮矜寡,不畏彊御。’正义曰:‘不畏惧于彊梁御善之人。’”《诗.大雅.荡》正义又云:“御善者,见善事而抗御之,是心不向善不从教化之人也。”〔八〕

  《御览》“流”作“留”。此句意谓正气流布于笔墨之中。

  〔九〕

  范注:“《诗.大雅.民劳》:‘无纵诡随。’《传》曰:‘诡随,诡人之善,随人之恶者。’”朱注:“诡随,不顾是非而妄随人也。”《斟诠》:“不放纵诡谲随和之乡愿。”〔一○〕黄注:“《(后汉书)王常传》:常为横野大将军,位次与诸将绝席。注:绝席,谓尊显之也。《汉官仪》曰:御史大夫、尚书令、司隶校尉皆专席,号三独坐。”按《后汉书.来歙传》:“赐歙班坐绝席。”《后汉书.张禹传》:“每朝见特赞,与三公绝席,在诸公之右。”《注订》:“绝席者,殊座也,故称雄。”牟注:“这里指‘总司按劾’的御史大夫而言。”〔一一〕范注:“《易.坤.文言》:‘直,其正也;方,其义也。君子敬以直内,义以方外。’”牟注:“《韩非子.解老》:‘所谓方者,内外相应也,言行相称也;……所谓直者,义必公正,心不偏党也。’”

  以上为第四段,论弹事及其规格要求。

  启者,开也〔一〕。高宗云:“启乃心,沃朕心。”〔二〕取其义也〔三〕。孝景讳启,故两汉无称。至魏国笺记,始云启闻。奏事之末,或云谨启〔四〕。自晋来盛启,用兼表奏。陈政言事,既奏之异条;让爵谢恩,亦表之别干〔五〕。必敛饬入规〔六〕,促其音节,辨要轻清〔七〕,文而不侈,亦启之大略也〔八〕。

  〔一〕

  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□,开也。启,教也。’经传皆以‘启’为‘□’。”《注订》:“段玉裁云:‘按后人用启字训开,乃废□不行矣。’”服虔《通俗文》:“官信曰启。”《文体明辨序说》:“□,开也,开陈其义也。”〔二〕

  高宗,商王武丁。范注:“《尚书.说命上》:‘启乃心,沃朕心,若药弗瞑眩,厥疾弗瘳。’传曰:‘开汝心以沃我心,如服药必瞑眩极,其病乃除,欲其出切言以自警。’”正义:“当开汝心所有,以灌沃我心;欲令以彼所见教己未知故也。”〔三〕

  《校释》:“《御览》‘取’作‘盖’,是。”〔四〕

  范注:“《通典》一百四载魏刘辅等《论赐谥启》,是魏奏亦称‘启’之证。《释名.释书契》:‘启,亦诣也,以告语官司所至诣也。’据此,东汉已有启矣。留存《事始》:‘沈约书云:景帝名启,当时俱讳。自魏国笺记末方云谨启。’”

  《校注》:“《事物纪原》集类二:‘魏国笺记,始云启,末云谨启。’并其证。”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笺”类:“古来君臣同书,至东汉始用笺记:公府奏记,郡将奏笺。……是时太子诸王大臣皆得称笺,后世专以上皇后太子。于是天子称表,皇后太子称笺,而其他不得用矣。”〔五〕

  范注:“《御览》六百三十四载范宁《断众公受假故事启》。又一百四十九引《东京旧事》会稽王道子《皇太子纳妃启》、《晋书.孝武文李太后传》道子《请崇正文李太妃名号启》。

  清王兆芳《文体通释》“启”:“启者,本字作‘□’,开也,诣也。开□以事,明事之所至诣,上天子与王侯大臣,奏表之变也。……刘勰曰:‘晋来盛启,……亦表之别干。’”

  牟注:“晋代用‘启’之盛,除范文澜注所举范宁一篇,司马道子二篇外,写得较多的如陆云,有《国起西园第表启宜遵节俭之制》等六篇,卞嗣之有《沙门应致敬启》四篇。用兼表奏:如上举陆云《表启宜遵节俭之制》,即表启兼用。当时其他诸启,也和表奏无大区别。”〔六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饬’,元本、冯本、汪本、佘本、张之象本、两京本、梅六次本、张松孙本、吴校本作‘彻’,王惟俭本作‘辙’,何允中本、日本活字本、梅本、凌本、陈本、钟本、梁本、徐校本、清谨轩钞本、日本刊本作‘散’,黄本改作‘饬’。”按曹能始批梅六次本亦作“敛辙入规”。沈岩录何焯云:“则启之无取乎冗长明矣。刘、柳之启,后世之不戾于古者也。”按“辙”、“彻”义通,均指轨辙。黄本臆改为“饬”,非是。

  〔七〕

  牟注:“辨要:《太平御览》卷五九五作‘辩要’。《才略》篇说‘《典论》辩要’,指论述能抓住要害。”〔八〕

  范注:“此犹言简约毋繁耳。”孙梅《四六丛话》卷十四“启”类说:“‘若乃敬谨之忱,视表为不足(即不到用表的程度),明慎之旨,侔书为有余(即书不足以表达),则启是也。”大抵启的句式比较短促,而且行文也比较简约。“不侈”,不浮侈。《文体明辨.序说》:“奏启入规而忌侈文,弹事明宪而戒善骂,世人所作,多失折衷,此又学者所当知也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李兆洛《骈体文钞.序目》曰:‘齐梁启事短篇,藻丽间见,既非具体,无关效法,十而存一,概可知也。’盖此体之作,惟尚隶事征典,篇体短促,多者百名而已。故尔时文士,竞为纤巧,以夸雅切。故曰‘敛彻入轨,促其音节,辨要轻清,文而不侈,亦启之大略也’。”

  以上为第五段,释启之意义及其体用。

  又表奏确切〔一〕,号为谠言〔二〕。谠者,偏也〔三〕。王道有偏,乖乎荡荡〔四〕,矫正其偏〔五〕,故曰谠言也。孝成称班伯之谠言〔六〕,言贵直也〔七〕。

  〔一〕

  “确”音学。《后汉书.崔寔传》:“指切时要,言辩而确。”注:“确,坚定也。”《铭箴》篇:“箴全御过,故文资确切。”“切”,谓切要。

  〔二〕

  范注:“《后汉.班彪传下》注,《文选.典引》注,皆云‘谠,直言也’。《书.益稷》正义引《声类》云:‘谠言,美言也。’《汉书.叙传》颜师古注:‘谠言,善言也。’”

  《斟诠》:“谠言,正直之言。《说文新附》:‘谠,直言也。’”〔三〕

  范注:“此言‘谠者偏也’,疑有脱字,似当云:‘谠者,正偏也。’《书.洪范》:‘无偏无党,王道荡荡。’”

  《校注》:“按范氏谓有脱字甚是,惟谓作‘正偏’,似与下‘王道有偏,乖乎荡荡’不相应;疑当作‘无偏’。《书.洪范》:‘无偏无党,王道荡荡。’……足与此文相发。”

  《校释》:“按谠无偏训。谠言,美言也,直言也。此当作‘谠者,正也。’下文‘其偏’上阙字,当作‘谠正其偏’。”〔四〕

  《书》“无偏无党,王道荡荡”句下孔传:“偏,不平。”《左传》襄公三年引此二句,杜注:“荡荡,平正无私。”〔五〕

  《校证》:“何校云:‘“其偏”上当有阙文。’谢,徐校‘荡荡’下补‘矫正’二字,王惟俭本空白二字。黄本于‘荡荡’下注云:‘下有脱字。’今据谢补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按‘其’下疑脱‘言无’二字,观上下文意可见。”〔六〕

  梅注:“《汉书》:班伯,况子也。成帝时,以侍中光禄大夫养病久之。……时乘舆幄坐张画屏风,画纣醉踞妲己作长夜之乐。上以伯新起,数目礼之,因顾指画而问伯:‘纣为无道,至于是乎?’伯对曰:‘《书》云“乃用妇人之言”,何有踞肆于朝?所谓“众恶归之”,“不如是之甚也”。’上曰:‘苟不若此,此图何哉?’伯曰:‘“沈湎于酒”,微子所以告去也。“式号式呼”,《大雅》所以流连也。《诗》《书》淫乱之戒,其原皆在于酒。’上乃喟然叹曰:‘吾久不见班生,今日复闻谠言!’”按此见《汉书.叙传》。

  〔七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贵’上‘言’字今补,盖原作小二,误夺之。《乐府》篇:‘故陈思称李延年闲于增损古辞,多者则宜减之,明贵约也。’《封禅》篇:‘《录图》曰:“潬潬噅噅,棼棼雉雉,万物尽化。”言至德所被也。’句法与此同。”《斟诠》:“案《乐府》、《封禅》两篇所引,皆实录陈思,《录图》之言,故于断语加‘明’‘言’二字以申明之,今此处所述孝成之称出于间接叙笔,非直接辞语,句法并非一致,故断语‘贵直也’三字自通,无加‘言’字必要。”自汉置八能,密奏阴阳〔一〕;皂囊封板,故曰封事〔二〕。晁错受《书》,还上便宜〔三〕。后代便宜〔四〕,多附封事〔五〕,慎机密也。夫王臣匪躬〔六〕,必吐謇谔〔七〕,事举人存〔八〕,故无待泛说也〔九〕。

  〔一〕

  “能”原作“仪”。范注:“‘八仪’,疑当作‘八能’。《后汉书.礼仪志中》:‘正德曰:“八能士各言事。”八能士各书板言事。文曰:“臣某言,今月若干日甲乙日冬至,黄钟之音调,君道得,孝道褒。”商臣、角民、征事、羽物,各一板。否则召太史令各板书,封以皂囊,送西陛,跪授尚书。’”王先谦《集解》:“八能,谓撞钟,击鼓、磬,吹管、竽,鼓琴之士,……以六器应八音,故曰八能。”“密奏阴阳”,《后汉书.礼仪志》引《乐协图征》:“八能之士常以日冬至成天文,日夏至成地理。作阴乐以成天文,作阳乐以成地理。”

  宋吴曾《能改斋漫录》卷七“封事”条:“按汉置八仪,密奏阴阳,皂囊封板,故曰封事。”可见宋本即作“仪”,不误。《注订》:“八仪,即八能。《广雅.释言》:‘仪,贤也。’八能、八贤、八仪一也。下文云:‘密奏阴阳,皂囊封板。皆本《礼仪志》中语,盖可证也。’”〔二〕

  “板”字《校证》本误排为“事”。按各本均作“板”。开明书店版范注本误排为“事”,《校证》本亦沿其误。兹据改。

  黄注:“《后汉.礼仪志中》:日冬至,召太史令各板书,封以皂囊。《独断》:凡章表皆启封,其言密事,得皂囊盛。”《汉官仪》:“密奏以皂囊封之,不使人知,故曰封事。”“皂”,黑色。《图书集成.文学典》一四八卷《表章部杂录》引《鼠璞》:“俗谓章奏为囊封,本于汉。凡章奏皆启封,至言密事不敢宣泄,则用皂囊重封以进,若州县之紫袋。刘向惧恭显之倾危上,乃上封章以谏,其末云:臣谨重封昧死上。汉漏泄之法极重,师丹使吏书奏,丁傅得其草,以告廷尉,劾治策免。”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奏疏”类:“又置八仪,密奏阴阳,皂囊封板,以防宣泄,谓之封事。”〔三〕

  黄注:“《(史记)晁错传》:太常遣晁错受《尚书》伏生所,还,因上便宜事。”《南齐书.顾宪之传》:“愚又以便宜者,盖便于公,宜于民也。”〔四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后代便宜’,黄丕烈云:‘案冯本无此四字,校增。’”按元刻本有此四字。

  〔五〕

  范注:“《汉书.霍光传》:‘上令吏民得奏封事,不关尚书。’”〔六〕

  范注:“《易.蹇卦》六二:‘王臣蹇蹇,匪躬之故。’”正义:“尽忠于君,匪以私身之故,而不往济君,故曰匪躬之故。”高亨《周易古经今注》:“蹇蹇,借为謇謇,古本亦作謇謇。《广雅.释诂》:‘故,事也。’(此采王引之说)王臣蹇蹇,匪躬之故,言王臣謇謇,忠告直谏者,非其身之事,乃君国之事也。”〔七〕

  黄注:“《后汉书.陈蕃传》:窦太后犹诏蕃曰:忠孝之美,德冠本朝;謇谔之操,华首弥固。”“謇谔”,亦作謇愕,直言也。

  《晋书.武帝纪》:“谠言謇谔,所望于左右也。”〔八〕

  《校证》:“黄丕烈云:‘举,活字本作徙。’案《礼记.中庸》云:‘其人存,则其政举。’此彦和所本,作‘徙’者误。”《斟诠》:“事举人存,谓所言之政事获得实行,而其人之名亦存于世也。《礼记.中庸》:‘其人存则其政举。’彦和师其语而不用其义。”〔九〕

  郭注:“无待泛说,承上文‘必吐謇谔’而言。”

  第六段附论“谠言”、“封事”、“便宜”。

  赞曰:皂饰司直〔一〕,肃清风禁〔二〕。笔锐干将,墨含淳酖〔三〕。虽有次骨〔四〕,无或肤浸〔五〕。献政陈宜,事必胜任。

  〔一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饰’原作‘饬’,黄丕烈云:‘活字本作饰。’今据改。皂饰乃司直之服饰。”按元刻本此字作“●”。

  《校释》:“孙诒让疑‘饬’当作‘袀’,《以‘袀’为皂服也。然‘袀’无缘讹为‘饬’,‘饬’疑‘饰’之误。皂乃司直之服饰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饬疑为饰之笔误,彦和于古之成语,多用变文,如上八仪之类,则皂饰犹皂服也。”

  黄注:“《(汉书)百官公卿表》:武帝元狩五年,初置司直,掌佐丞相举不法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司直,主判断正邪曲直之人,指古之谏议大夫、御史大夫……等官而言。《诗.郑风.羔裘》:‘彼其之子,邦之司直。’毛传:‘司,主也。’”〔二〕

  “风禁”,犹言风纪。

  〔三〕

  《困学纪闻》卷十九《评文》“诗会余蚳之文”条:“夏文庄(竦)表云:诗会余蚳之文,简凝含酖之墨。余蚳,见《诗.贝锦》笺。笔锐干将,墨含淳酖,出《文心雕龙》(《奏□》篇赞)。”“酖”,“鸩”的异体字。“墨含淳酖”,谓按劾之文中,含有淳烈之酖毒也。

  〔四〕

  见前“次骨为戾”。

  〔五〕

  《校注》:“《论语.颜渊》:‘子曰:浸润之潜,肤受之愬。’集解:‘郑曰: “谮人之言,如水之浸润,渐以成之。”马曰:“肤受之愬,皮肤外语,非其内实。”’”

  《斟诠》:“谓奏劾之文,言必覈实,无有肤受之愬,浸润之谮,而劾存诬陷也。”

  议对 第二十四

  《校释》:“议对者,议政与对策之文也。名用虽殊,其必深明治体,务切时用,言无虚设,义准经训,了然于一代政治之得失,坐言者可以起而行,然后文非妄作。观彦和所举汉魏臣工,其所献替,无不如是。……彦和之时,文浮末胜,尤无足观,故其此篇,虽扬搉前代作者,实针砭当世文风,最为切要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研其所宜则议,答其所问乃对。此通义而实一体,但主宾稍疏,而枝干有异也。故彦和称对即议之别体是矣。然议有专题,对以循问;固又非奏启之类,此不可不知也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夫开陈政典,上劾变愆,此奏启之由兴;而审谋事宜,应答疑难,则议对之所生也。奏启、议对,两者殊涂而同归,皆所以劝善纳忠,献可替否者也。惟奏启为主动进言,议对乃被动献说,此其大较,亦彦和两文相次之故也。”

  对也称“对策”,是议之别体。它和《诏策》篇所论的策书不同,前者是上行公文,后者是下行公文。对策是由于汉代以策取士,而出现的文体,可以认为是奏议的一个附类。皇帝把要问的问题写在简上,称为策问;参加选拔的文士把自己的回答写在简上交上去,叫作对策。这种对策,到宋朝成为考试科目之一,所以宋朝的策论特别发达。苏洵、苏轼就是这方面的名家。

  周爰咨谋,是谓为议〔一〕。议之言宜,审事宜也〔二〕。《易》之《节卦》〔三〕,“君子以制度数,议德行”〔四〕。《周书》曰:“议事以制,政乃弗迷。”〔五〕议贵节制,经典之体也〔六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札记》:“《说文》言部:议,语也。论,议也。谋,虑难曰谋。口部:谋事曰咨。然则议亦论事之泛称。”“咨”,原作“谘”。《校注》:“按《诗.小雅.皇皇者华》:‘载驰载驱,周爰咨谋。’毛传:‘忠信为周,访问于善为咨。咨事之难易为谋。’郑笺:‘爰,于也。’此舍人所本。……‘谘’,俗字,(“咨”已从口,无庸再加言旁。)当依《御览》作‘咨’,始与《诗》合。以下文‘尧咨四岳’,及《书记》篇‘短牒咨谋’譣之,此原作‘咨’也。”按《皇皇者华》:“周爰咨诹。”朱注:“周,遍;爰,于也。咨诹,访问也。使臣自以每怀靡及,故广询博访,以补其不及而尽其职也。……谋,犹诹也,变文以协韵耳。”

  明朱荃宰《文通》卷九“议”类袭用此文云:“《诗》云:‘周爰谘谋’,谓遍于咨议也。”〔二〕

  范注:“段玉裁注《说文》议字曰:‘议者,谊也,谊者人所宜也。言得其宜之谓议。’《韵会》四置引《说文》‘议,语也’下有‘一曰谋也’。”《斟诠》引《匡谬正俗》云:“议有宜音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《曲礼》:‘公事不私议。’《庄子.齐物论》:‘六合之内,圣人论而不议。’段氏曰:‘议者,谊也,谊者,人所宜也。’是本彦和,盖古‘义’‘谊’互通,古今字也。从‘义’之字训宜,皆由‘谊’字来也。”〔三〕

  《斟诠》:“《节卦》兑下坎上,□□。其卦辞曰:‘节,亨,苦节不可贞。’孔疏:‘彖曰:“节以制度。”《杂卦》云:“节,止也。”然则节者,制度之名,节止之义。……’”〔四〕

  《校注》:“‘度数’活字本《御览》引作‘数度’。按作‘数度’始与《易》合。前《诏策》篇亦误倒。”

  《易.节卦》:“象曰:泽上有水,节,君子以制数度,议德行。”“数度”谓礼数、法度。正义:“数度,谓尊卑礼命之多少;德行,谓人才堪任之优劣;君子象节以制其礼数等差,皆使有度;议人之德行,任用皆使得宜。”郭注:“察此文‘制’字及下文《周书》‘制’字,皆当作节制解释,故下文云:‘议贵节制’也。”〔五〕

  《尚书.周官》:“议事以制,政乃不迷。”孔传:“凡制事必以古义议度终始,政乃不迷错。”正义:“凡欲制断当今之事,必以古之义理议论量度其终始,合于古义然后行之。则其为之政教乃不迷错也。”又:“论议时事,必以古之制度如此,则政教乃不迷错矣。”范注:“弗,应据《周官》作不。”《周官》蔡注:“制,裁度也。迷,错谬也。……苏氏曰:郑子产铸刑书,晋叔向讥之曰:昔先王议事以制,不为刑辟。其言盖取诸此。”

  《文章辨体序说》“议”类:“《周书》曰:议事以制,政乃不迷。眉山苏氏释之曰:先王人法并任,而任人为多,故临事而议,是则国之大事,合众议而定之者,尚矣。”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议”类:“按刘勰云:‘议者,宜也,周爰谘谋以审事宜也。’《周书》曰‘议事以制,政乃不迷’,此之谓也。”〔六〕

  “体”,谓体制,体例。

  昔管仲称轩辕有明台之议〔一〕,则其来远矣。洪水之难,尧咨四岳〔二〕,宅揆之举,舜畴五人〔三〕。三代所兴,询及刍荛〔四〕。《春秋》释宋,鲁僖预议〔五〕。及赵灵胡服,而季父争论〔六〕;商鞅变法,而甘龙交辨〔七〕;虽宪章无算〔八〕,而同异足观〔九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管子.桓公问》:黄帝立明台之议者,上观于贤也。”“明台”,传说为黄帝议政之所。《三国志.魏文帝纪》延康元年令:“轩辕有明台之议,放勋有衢室之问,皆所以广询于下也。”〔二〕

  《校注》:“《书.尧典》:‘帝曰:“咨,四岳!汤汤洪水方割,荡荡怀山襄陵,浩浩滔天,下民其咨!有能俾乂?”佥曰:“于!鲧哉!”’”注见前《章表》篇“故尧咨四岳,舜命八元”。

  王通《中说.问易》篇:“文中子曰:议其尽天下之心乎?昔黄帝有合宫之听,尧有衢室之问,舜有总章之访,皆议之谓也。大哉乎,拜天下之谋,兼天下之智,而理得矣。我何为哉,恭己南面而已。”〔三〕

  范注:“《尚书.舜典》:‘咨,四岳!有能奋庸熙帝之载(奋,起;庸,功;载,事也。访群臣有能起发其功,广尧之事者),使宅百揆,亮采惠畴。’(亮,信;惠,顺也。求其人使居百揆之官,信立其功顺其事者谁乎?)此下命禹作司空,弃作后稷,契作司徒,皋陶作士,垂作共工,所谓五人也。”郭注:“畴即畴咨,询问之义。《魏志.管宁传》:‘畴咨群公,思求俊乂。’”

  《校释》:“按《舜典》:舜新命六人:禹、垂、益、伯夷、夔、龙也。此作‘五人’,疑误。又《舜典》虽有‘惠畴’、‘畴若’之文,皆训谁。此言舜畴五人,亦文不成义。‘畴’乃‘酬’之借字,亦作‘诪’,《魏元丕碑》曰‘诪咨群寮’,是也。”按《舜典》:“纳于百揆。”孔传:“揆,度也。度百事,总百官。”舜所咨畴者五臣,非必如《校释》所说为新命之六人。

  《校注》:“宋本、钞本、活字本、喜多本、鲍本《御览》引,‘宅’作‘百’,‘人’作‘臣’……按‘百’‘臣’二字并是。‘百揆’与上‘洪水’对。《论语.泰伯》:‘舜有臣五人,而天下治。’集解引孔曰:‘禹、稷、契、皋陶、伯益也。’……‘畴’读为‘筹’。《荀子.正论》篇:‘故至贤畴四海。’杨注:‘或曰:畴,与筹同。谓计度也。’是‘畴’字于此,亦非不可解者。刘说误。”《舜典》蔡传:“百揆者,揆度庶政之官。惟唐虞有之,犹周之冢宰也。”〔四〕

  范注:“《诗.大雅.板》:‘先民有言,询于刍荛。’”朱注:“刍荛,采薪者。”〔五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鲁僖预议’原作‘鲁桓务议’。惠栋《九曜斋笔记》一引其父士奇曰:‘案文当云“鲁僖预议”,《公羊传》僖二十一年:“释宋公。”《传》曰:“执未有言释之者,此其言释之何?公与为尔也。公与为尔奈何?公与议尔也。”今注刘勰书者,皆不知引。’案惠说是。《御览》‘务’正作‘预’,徐校亦作‘预’,‘预’与‘与’同,转写讹为‘务’耳。今据改。”按《公羊传》僖公二十一年:“楚人知虽杀宋公,犹不得宋国,于是释宋公。”《春秋传》僖公二十一年:“十有二月,癸丑,公会诸侯盟于薄,释宋公。”“宋公”,宋襄公,是年秋为楚人所执。

  〔六〕

  黄注:“《(史记)赵世家》:武灵王欲胡服。公子成曰:中国者,贤圣之所教也。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,变古之教,逆人之心。王曰:儒者一师而俗异,中国同礼而教离。今叔之所言者,俗也;吾所言者,所以制俗也。公子成曰:王将继简、襄之意以顺先王之志,臣敢不听乎。”“季父”,灵王之叔父公子成。

  《史记.赵世家》:武灵王欲胡服,谋之于公子成,“公子成再拜稽首曰:‘……臣闻中国者,盖聪明徇智之所居也,万物财用之所聚也,贤圣之所教也,仁义之所施也,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礼》、《乐》之所用也,异敏技能之所试也,远方之所观赴也,蛮夷之所义行也。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,变古之教,易古之道,逆人之心,而怫学者,离中国,故臣愿王图之也。’”〔七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辨’,《御览》作‘辩’,下同。”《斟诠》:“字虽古通,但此篇论议对,以从言者为正。”

  范注:“《史记.商君列传》:‘孝公即用卫鞅。鞅欲变法,恐天下议己。卫鞅曰:疑行无名,疑事无功。且夫有高人之行者,固见非于世,有独知之虑者,必见敖于民。愚者闇于成事,知者见于未萌。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。论至德者不和于俗,成大功者不谋于众。是以圣人苟可以彊国,不法其故;苟可以利民,不循其礼。孝公曰:善。甘龙曰:不然。圣人不易民而教,知者不变法而治,因民而教,不劳而成功;缘法而治者,吏习而民安之。卫鞅曰:龙之所言,世俗之言也。常人安于故俗,学者溺于所闻。以此两者居官守法可也,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。三代不同礼而王,五伯不同法而霸。智者作法,愚者制焉;贤者更礼,不肖者拘焉。’”〔八〕

  “宪章”,典章制度。“无算”,无足算,谓少。《淮南子.泰族训》:“日计无算,岁计有余。”〔九〕

  意谓这些议论虽然成为典章制度的不多,但是主张的同异之点还是可见的。这是对汉代的“楷式昭备”而言。

  以上为第一段,释“议”之名义及其渊源。

  迄至有汉,始立驳议〔一〕。驳者,杂也。杂议不纯,故曰驳也〔二〕。自两汉文明,楷式昭备,蔼蔼多士〔三〕,发言盈庭〔四〕;若贾谊之遍代诸生,可谓捷于议也〔五〕。

  〔一〕

  黄注:“驳议,见《章表》篇。”〔二〕

  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驳,马色不纯,从马,爻声。’又:‘駮,兽如马,倨牙,食虎豹,从马,交声。’驳、駮二字,义绝异。驳议之驳,不应混作駮。《通俗文》:‘黄白杂,谓之驳荦。’”〔三〕

  《校注》:“《诗.大雅.卷阿》:‘蔼蔼王多吉士。’毛传:‘蔼蔼犹济济也。’”〔四〕

  斯波六郎:“《诗.小雅.小旻》:‘谋父孔多,是用不集,发言盈庭,谁敢执其咎?’”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议”类:“盖古者国有大事,必集群臣而廷议之,交口往复,务尽其情,若罢盐铁、击匈奴之类是也。”〔五〕

  梅注:“《史记》:文皇帝初立,以河南守吴公言贾生年少,颇通诸子百家之书。因召以为博士。是时贾生年二十余,最为少。每诏令议下,诸老先生不能言,贾生尽为之对,人人各如其意所欲出。诸生于是乃以为能,不及也。”按此见《屈原贾生列传》。范注:“诸生,即诸老先生。……《史》《汉》多称贾谊为贾生,盖尊呼之,非因其年少也。”至如吾丘之驳挟弓〔一〕,安国之辨匈奴〔二〕,贾捐之之陈于珠崖〔三〕,刘歆之辨于祖宗〔四〕,虽质文不同,得事要矣。

  〔一〕

  “吾丘”原作“主父”,黄校:“当作‘吾丘’。”顾校作“吾丘”。《校证》:“按吾丘寿王驳挟弓事,见《汉书》本传,黄、顾校是,今据改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兹据《御览》五九五及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卷一五○引订正。”《考异》:“此因吾丘寿王与主父偃同传,载《汉书》六十四卷中,因而致误。”

  《汉书.吾丘寿王传》:“丞相公孙弘奏言:‘民不得挟弓弩……。’上下其议。寿王对曰:‘臣闻古者作五兵,非以相害,以禁暴讨邪也。安居则以制猛兽而备非常,有事则以设守卫而施行阵。……且所为禁者,为盗贼之以攻夺也。……臣恐邪人挟之而吏不能止,良民以自备而抵法禁,是擅贼威而夺民救也。……大不便。’上以难弘,弘诎服焉。”〔二〕

  梅注:“《汉书》:武帝时,韩安国为御史大夫,匈奴来请和亲,上下其议。大行王恢,燕人,数为边吏,习胡事,议曰:汉与匈奴和亲,率不过数年即背约,不如勿许,举兵击之。安国曰:千里而战,即兵不获利。今匈奴负戎马足,怀鸟兽心,迁徙鸟集,难得而制。得其地不足为广,有其众不足为彊,自上古弗属,汉数千里争利,则人马罢,虏以全制其敝,势必危殆。臣故以为不如和亲。”

  黄注:“《汉书.韩安国传》:武帝时,匈奴请和亲。大行王恢议伏兵袭击。安国曰:匈奴,轻疾悍亟之兵也,至如猋风,去如收电,难得而制。今使边郡久废耕织,以支胡之常事,其势不相权也。臣故曰勿击便。”

  《史记.韩长孺列传》:“(武帝)建元六年,……安国为御史大夫。匈奴来请和亲,天子下议。大行王恢,燕人也,数为边吏,习知胡事。议曰:‘汉与匈奴和亲,率不过数岁即复倍约。不如勿许,兴兵击之。’安国曰:‘千里而战,兵不获利。今匈奴负戎马之足,怀禽兽之心,迁徙鸟举,难得而制也。得其地不足以为广,有其众不足以为强,自上古弗属。汉数千里争利,则人马罢,虏以全制其敝。且彊弩之极,矢不能穿鲁缟:冲风之末,力不能漂鸿毛。非初不劲,末力衰也,击之不便,不如和亲。’群臣议者多附安国,于是上许和亲。”〔三〕

  范引孙云:“《御览》无两‘之’字。”按元刻本、弘治本、张之象本、两京本、梅本均仅一“之”字,当据删。

  《校证》:“‘珠崖’原作‘朱□’,黄注及顾校俱作‘珠崖’,按捐之之陈珠崖,见《汉书》本传,黄顾校是,今据改。”

  《校注》:《法言.孝至》篇:‘朱□之绝,捐之之力也。’作朱□。……此固不必依《汉书》本传作‘珠□’也。”

  梅注:“《汉书》:捐之,贾谊之曾孙也。元帝初即位,上疏言得失,召待诏金马门。初,武帝征南越,元封元年立儋耳、珠□郡,皆在南方海中洲居,广袤可千里,合十六县,户二万三千余,其民暴恶,自以阻绝,数犯吏禁。至昭帝时,凡六反,罢儋耳郡并属珠□。宣帝时复反。元帝初元元年,又反,发兵击之。连年不定,上与有司议大发军,捐之建议以为不当击,其略曰:其人父子同川而浴,相习以鼻饮,与禽兽无异,本不足郡县置也。颛颛独居一海之中,雾露气湿,多毒草虫蛇水土之害,人未见虏,战士自死,又非独珠□有珠犀玳瑁也。弃之不足惜,不击不损威,其民譬犹鱼鳖,何足贪也!臣愚以为非冠带之国、《禹贡》所及、《春秋》所治,愿遂弃珠□。”按此见《贾捐之传》。珠□郡在今海南岛。

  〔四〕

  黄注:“刘歆《武帝庙不宜毁议》:孝武皇帝南灭百粤、北攘匈奴,至今累世赖之。天子三昭三穆,与太祖之庙而七。孝宣皇帝举公卿之议,既以为世宗之庙,臣愚以为不宜毁。”

  《札记》:“文载《汉书.韦贤传》,班彪赞曰:考观诸儒之议,刘歆博而笃矣。”

  《汉书.韦贤传(附贤子玄成传)》:“光禄勋彭宣、詹事满昌、博士左咸等五十三人皆以为继祖宗以下,五庙而迭毁。后虽有贤君,犹不得与祖宗并列。子孙虽欲褒大显扬而立之,鬼神不飨也。孝武皇帝虽有功烈,亲尽宜毁。太仆王舜、中垒校尉刘歆议曰:‘……高帝建大业,为太祖;孝文皇帝德至厚也,为文太宗;孝武皇帝功至着也,为武世宗;此孝宣帝所以发德音也。……窃观孝武皇帝,功德皆兼而有焉,凡在于异姓,犹将特祀之,况于先祖?或说,天子五庙无见文,又说中宗高宗者,宗其道而毁其庙。名与实异,非尊德贵功之意也。……至祖宗之序,多少之数,经传无明文,至尊至重,难以疑文虚说定也。孝宣皇帝举公卿之议,用众儒之谋,既以为世宗之庙,建之万世,宣布天下。臣愚以为孝武皇帝功烈如彼,孝宣皇帝崇立之如此,不宜毁。’”若乃张敏之断轻侮〔一〕,郭躬之议擅诛〔二〕,程晓之驳校事〔三〕,司马芝之议货钱〔四〕,何曾蠲出女之科〔五〕,秦秀定贾充之谥〔六〕,事实允当,可谓达议体矣。

  〔一〕

  梅注:“《后汉书》:建初中,张敏为尚书,有人侮辱人父者,而其子杀之。肃宗贳其死刑而降宥之,自后固以为比。是时遂定其议,以为《轻侮法》。敏驳议以为死生之决,宜从上下,有生有杀。若开相容恕,着为定法者,则是故设奸萌,生长罪隙。又云:未晓《轻侮》之法将以何禁?必不能使不相轻侮,而更开相杀之路。执宪之吏复容其奸枉云云。”

  黄注:“《张敏传》:……敏驳议曰:‘使执宪之吏得设巧诈,非所以导在丑不争之义。可下三公、廷尉,蠲除其敝。’议寝不省。敏复上疏,和帝从之。”“断”,绝,指反对。

  《札记》:“文见《后汉书.张敏传》。”〔二〕

  梅注:“《后汉书》:永平中,奉车都尉窦固出击匈奴,骑都尉秦彭为副。彭在别屯,而辄以法斩人。固奏彭专擅,请诛之。显宗乃引公卿朝臣平其罪科。躬以明法律,召入议,议者皆然固奏。躬独曰:‘于法,彭得斩之。’帝曰:‘军征,校尉一统于督。彭既无斧钺,可得专杀人乎?’躬对曰:‘一统于督者,谓在部曲也。今彭专军别将,有异于此。兵事呼吸,不容先关督帅。且汉制棨戟即为斧钺,于法不合罪。’帝从躬议。”按此见《郭躬传》。 〔三〕

  梅注:“《魏志》:晓嘉平中为黄门侍郎。时校事放旷(应作横),晓上疏,其略曰:远览典志,近观秦汉,虽官名改易,职司不同;至于崇上抑下,显分明例,其致一也。初无校事之官干与庶政者也。昔武皇帝大业草创,众官未备。而军旅勤苦,民心不安,乃有小罪,不可不察,故置校事,取其一切耳。此霸世之权宜,非帝王之正典。其后渐蒙见任,莫正其本,遂令上察宫庙,下摄众司,官无局业,职无分限,随意任情,唯心所适。法造于笔端,不依科诏;狱成于门下,不顾覆讯。其选官属,……以刻暴为公严,以循理为怯弱。外则讬天威以为声势,内则聚群奸以为腹心。大臣耻与分势,含忍而不言;小人畏其锋芒,郁结而无告。至使尹模肆其奸慝,罪恶之着,行路皆知。既非《周礼》设官之意,又非《春秋》十等之义。纵令校事有益于国,以礼义言之,尚伤大臣之心,况奸回暴露,而复不罢。是衮阙不补,迷而不反也。于是随罢校事官。”按此见《程昱传》附《程晓传》。

  《札记》:“裴注引晓别传曰:‘晓大着文章,多亡失,今之存者不能十分之一。’案如此言,则本文士,故其文峻利允当若是矣。”魏吴皆有校事,为皇帝或执政耳目,刺探臣民言行。曹操初置校事,至曹丕为帝,权任益重,上察宫庙,下摄众官,校事卢洪、赵达等常以憎爱擅作威福。参阅俞正燮《癸巳存稿》卷七《校事考》。

  周注:“‘程晓之驳校事’,并不是魏朝提出校事来商议,是程晓认为校事官应裁撤,有意见上奏,这又说明议同于奏。”〔四〕

  梅注:“《魏志》:芝,河内温人也。少为书生。……性亮直,不矜廉隅,与宾客谈论,有不可意,便面折其短,退无异言。居官十一年,数议科条所不便者。卒于官,家无余财。《货钱议》本传不载。”《札记》:“黄注引《司马芝传》,今传无其文,盖妄引也。《晋书.食货志》云:魏文帝黄初二年,以谷贵,始罢五铢钱,使百姓以谷帛为市。至明帝代,钱废谷用既久,人间巧伪渐多,竞湿谷以要利,作薄绢以为市,虽处以严刑,而不能禁也。司马芝等举朝大议,以为用钱非徒丰国,亦所以省刑也,今若更铸五铢,于事为便。帝乃更立五铢钱。案芝议可见者,仅此数言而已。”〔五〕

  梅注:“《晋书》:司马师辅政,是时魏法,犯大逆者诛及已出之女。毋丘俭之诛,其子甸妻荀氏应坐死,其族兄顗与师姻,通表魏帝,以丐其命。诏听离婚。荀氏所生女芝,为颍川太守刘子元妻,亦坐死,以怀妊系狱。荀氏辞诣司隶校尉何曾乞恩,求没为官婢,以赎芝命。曾哀之,使主簿程咸上议曰:‘臣以为女人有三从之义,无自专之道。出适他族,还丧父母,降其服纪,所以明外成之节,异在家之恩。而父母有罪,追刑已出之女;夫党见诛,又有随姓之戮。一人之身,内外受辟。今女既嫁,则为异姓之妻;如或产育,则为他族之母,……男不得罪于他族,而女独婴戮于二门,非所以哀矜女弱,蠲明法制之本分也。臣以为在室之女,从父母之诛;既醮之妇,从夫家之罚。宜改旧科,以为永制。’于是有诏改定律令。”按此见《刑法志》。又见《三国志.魏书.何夔传》注引干宝《晋纪》。

  〔六〕

  梅注:“《晋书》:秀,新兴云中人也。少敦学行,以忠直知名。咸宁中,为博士。贾充卒,下礼官议谥,秀议曰:充无子,舍宗族弗授,而以异姓为后,悖礼溺情,以乱大伦。昔鄫子养外孙莒公子为后,《春秋》书莒人灭鄫。圣人岂不知外孙亲耶!但以义推之,则无父子耳。……然则以外孙为后,绝父祖之血食,开朝廷之祸门。《谥法》‘昏乱纪度曰荒’,请谥荒公。”按此见《秦秀传》。

  汉世善驳,则应劭为首〔一〕。晋代能议,则傅咸为宗〔二〕。然仲瑗博古,而诠贯以叙〔三〕;长虞识治,而属辞枝繁〔四〕。及陆机断议,亦有锋颖〔五〕,而腴辞弗翦〔六〕,颇累文骨〔七〕,亦各有美,风格存焉〔八〕。

  〔一〕

  黄注:“《应劭传》:劭凡为驳议三十篇。”

  《札记》:“《后汉书.劭传》载有《駮韩卓募兵鲜卑议》及《追駮尚书陈忠活尹次、史玉议》二首。”(范注:尹次、史玉二人名。)

  〔二〕

  《札记》:“《晋书.礼志》载有咸《议二社表》及《駮成粲议太社》,又本传载咸为司隶校尉,劾王戎,御史中丞解结以咸为违典制,越局侵官。咸上书自辨,其辞甚繁。李充《翰林论》(严辑)曰:世以傅长虞每奏駮事,为邦之司直矣。”〔三〕

  范注:“《后汉书.应劭传》:‘劭字仲远。’李贤注引谢承书曰:《应氏谱》并云字仲远。《续汉书.文士传》作‘仲援’。《汉官仪》又作‘仲瑗’,未知孰是。”

  《校证》:“寻《刘宽碑》阴,有‘故吏南顿应劭仲瑗’。洪适曰:‘《汉官仪》既劭着,又此碑可据,则知“远”、“援”皆非也。’窃疑应氏本名劭字仲远,‘劭’‘邵’古通,‘邵’‘远’义正相应。‘瑗’则其别字,‘援’即‘瑗’之讹误耳。”“博古”谓博通古事。张衡《西京赋》:“雅好博古,学乎旧史氏。”《校证》:“‘以’梅本改作‘有’。”按“有”字义长。“诠贯”谓诠衡贯通。王金凌:“这就是能一、能通、能赅、能赡。”〔四〕

  “长虞”,傅咸字。《奏启》篇:“若夫傅咸劲直,而按辞坚深。”“识治”谓明识治道。

  周注:“傅咸弹劾王戎,御史中丞解结以咸劾戎违典制。咸驳道:‘中丞司隶俱纠皇太子以下,则共对司内外矣。不为中丞专司内百僚,司隶专司外百僚。自有中丞、司隶以来,更互奏内外众官,惟所纠得无内外之限也。……司隶与中丞俱共纠皇太子以下,则从皇太子以下无所不纠也。得纠皇太子而不得纠尚书,臣之暗塞,既所未譬。……’这里的话就是有前后复出的,所谓‘属辞枝繁’。”〔五〕

  《札记》:“案此谓士衡议《晋书》限断也。李充《翰林论》曰:‘在朝辨政而议奏出,宜以远大为本。陆机议晋断,亦名其美矣。’……陆文已阙,《全晋文》(九十七)录其数语。”按《初学记》二十一引李充《翰林论》:“士衡之议,可谓成文矣。”

  斯波六郎:“《晋书.贾谧传》:‘先是朝廷议立《晋书》限断,中书监荀勖谓……着作郎王瓒欲……,于时依违未有所决。惠帝立,更始议之,谧上议请从泰始为断。于是事下三府,司徒王戎、司空张华、领军将军王衍、侍中乐广、黄门侍郎嵇绍、国子博士谢衡,皆从谧议,骑都尉济北侯荀畯、侍中荀潘、黄门侍郎黄混以为……谧重执奏戎华之议,事遂施行。’陆机之议,恐亦惠帝时之作。”

  周注:“《全晋文》陆机《晋书限断议》:‘三祖(指司马懿、师、昭父子)实终为臣,故书为臣之事,不可不为传,此实录之谓也。而名同帝王,故自帝王之籍,不可以不称纪,则追王之义。’按晋追尊司马懿为宣帝,师为景帝,昭为文帝。纪是用帝王纪年来记大事,这三人都没有称帝,没有年号,不能纪年,所以记他们的事又像传。”〔六〕

  “腴”原作“谀”。纪评:“‘谀’当作‘腴’。”范注:“士衡撰文,每失繁富,下云颇累文骨,其作‘腴’者是也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《御览》引作‘腴’。元本、弘治本、汪本、佘本、张本、两京本,……崇文本同。纪说是也。《杂文》篇‘腴辞云构’,亦足为当作‘腴’之证。”〔七〕

  《校释》:“《御览》五九五正作‘腴’。明刻五家言本同。史称‘陆机服膺儒术,非礼弗动’,观今存议《晋书》限断,不可谓谀,盖陆文繁富,故病其腴。《诠赋》篇曰‘膏腴害骨’,与此文同意,故曰‘颇累文骨’也。”按《镕裁》篇:“至如士衡才优,而缀辞尤繁,……及云之论机,亟恨其多。”《才略》篇:“陆机才欲窥深,辞务索广,故思能入巧而不制繁。”《风骨》篇:“若瘠义肥辞,繁杂失统,则无骨之征也。”〔八〕

  《夸饰》篇说:“虽《诗》《书》雅言,风格训世,事必宜广,文亦过焉。”本篇论到应劭、傅咸、陆机三人的作品时,概括他们三人的作品说:“亦各有美,风格存焉。”这两处的风格,都是指风范格局而言。

  《世说新语.德行》篇:“风格峻整。”《颜氏家训.文章》篇:“古人之文,宏才逸气,体度风格,去今实远。但缉缀疏朴,未为密致耳。”

  以上为第二段,评论两汉魏晋议体的代表作家作品。

  夫动先拟议〔一〕,明用稽疑〔二〕,所以敬慎群务,弛张治术〔三〕。故其大体所资,必枢纽经典,采故实于前代,观通变于当今〔四〕;理不谬摇其枝〔五〕,字不妄舒其藻。

  〔一〕

  《易.系辞上》:“拟之而后言,议之而后动,拟议以成其变化。”注:“拟议以动,则尽变化之道。”正义:“拟之而后言者,……圣人欲言之时,必拟度之而后言也;议之而后动者,……谓欲动之时,必议论之而后动也。拟议以成其变化者,言则先拟也,动则先议也,则能成尽其变化之道也。”意思是说:凡事行动之前,必先拟度谋议。

  〔二〕

  《尚书.洪范》:“次七曰明用稽疑。”传:“明用卜筮考疑之事。”

  朱熹《书集传》:“稽疑曰明,所以辨惑也。稽,考也,有所疑,则卜筮以考之。龟曰卜,蓍曰筮。蓍龟者,大公无私,故能绍天之明。”按“明用稽疑”一语,乃《尚书.洪范》篇箕子为周武王所陈天地大法九类中之第七,下文演述“七、稽疑”说:“汝则大疑,谋及乃心,谋及卿士,谋及庶人,谋及卜筮。”孔传:“将举事,而汝则有大疑,先尽汝心以谋虑之,次及卿士众民,然后卜筮以决之。”〔三〕

  《校注》:“‘弛’,宋本……《御览》引作‘施’。按:‘施’‘弛’古通。……‘弛张’二字原出《礼记.杂记下》,然古亦有作‘施张’者,《古文苑》孔融《离合作郡姓名字诗》‘出行施张’……是也。《御览》引作‘施’,或《文心》古本如此。”“弛张”,比喻事业的废兴,和处事的宽严。《韩非子.解老》:“万物必有盛衰,万事必有弛张,国家必有文武,官治必有赏罚。”

  《礼记.杂记下》:“张而不弛,文、武不能也;弛而不张,文、武弗为也。一张一弛,文、武之道也。”〔四〕

  《国语.周语上》:“赋事行刑,必问于遗训,而咨于故实。”韦昭注:“故实,故事之是者。”“故实”指足以效法借鉴的旧事。亦可指典故史实。

  “通变”,会通演变,指发展变化。《文心雕龙》有《通变》篇。

  〔五〕

  此句意谓说理不要在枝节问题上摇摆游移。

  《注订》:“自‘夫动’以下至‘其藻’一节,为议体主文,说明此类文章之所以不同于其余者,至精当也。”又郊祀必洞于礼〔一〕,戎事必练于兵〔二〕,佃谷先晓于农〔三〕,断讼务精于律〔四〕。然后标以显义,约以正辞,文以辨洁为能,不以繁缛为巧〔五〕;事以明覈为美〔六〕,不以环隐为奇〔七〕;此纲领之大要也。若不达政体,而舞笔弄文,支离构辞,穿凿会巧,空骋其华,固为事实所摈;设得其理,亦为游辞所埋矣〔八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又’,元本、冯本、汪本、佘本、两京本、谢抄本作‘文’,误,徐校作‘又’;宋本《御览》作‘其’。”按谢恒抄本冯舒校云:“谢作‘又’,‘事’下有‘必’字。嘉靖癸卯亦作‘又’。”〔二〕

  《校注》:“‘必’黄校云:‘一作要,又作宜。’……按《御览》引作‘宜’。下文之‘先’字‘务’字,皆异辞相对;上‘郊祀必洞于礼’句,已着‘必’字,此不应重出,当以作‘宜’为是。”按“必”字重出亦不为过。

  〔三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佃’,何校本、黄本作‘田’,《御览》亦作‘田’。”《考异》:“‘田’、‘佃’、‘畋’古通。……《诗.齐风》:‘无田甫田。’注:‘田,谓耕治之也。’”〔四〕

  《札记》:“‘郊祀必洞于礼’四句,论议之文,无一可以陵虚构造,必先习其故事,明其委曲,然后可以建言。虚张议论,而无当于理,此乃对策八面锋之枝,非独不能与于文章之数,亦言政者所憎弃也。彦和此四语真扼要之言。”〔五〕

  桓宽《盐铁论.水旱》篇:“大夫曰:议者,贵其辞约而指明,可于众人之听,不至繁文、稠辞、多言,害有司化俗之计。”《御览》五九四引李充《翰林论》云:“驳不以华藻为先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‘文以辨洁为能’两句,即再申上文‘理不谬摇其枝,字不妄舒其藻’之意也。”〔六〕

  《铭箴》篇:“其取事也,必覈以辨。”〔七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环’原作‘深’,今据《御览》改。‘环’为彦和习用字。”《斟诠》:“环隐,谓环回隐奥也。”按各本俱作“深”,且“深隐”亦习用语,无烦改字。

  〔八〕

  《校注》:“《易.系辞下》:‘诬善之人其辞游(同游)。’”

  《注订》:“‘为游辞所埋’一节,是释明议文之不合于‘纲领之大要’者之弊端,‘设得其理,亦为游辞所埋’,则文虽典雅,庸有济乎?语尤痛切。”

  以上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说要想对于国家的大政方针进行建议,必须通达政体,具有感性的直接经验,因为议体的文章,要以内容为主。如果过多地堆积浮辞,文章的思想内容反为浮辞所埋。

  昔秦女嫁晋,从文衣之媵,晋人贵媵而贱女;楚珠鬻郑,为薰桂之椟,郑人买椟而还珠〔一〕。若文浮于理,末胜其本,则秦女楚珠,复在于兹矣〔二〕。

  〔一〕

  梅注:“《韩非子》楚王谓田鸠曰:‘墨子者,显学也。其身体则可,其言多而不辨何也?’曰:‘昔秦伯嫁其女于晋公子,令秦为之饰装,从文衣之媵七十人。至晋,晋人爱其妾而贱公女,此可谓善嫁妾而未可谓善嫁女也。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,为木兰之柜,薰以桂椒,缀以珠玉,饰以玫瑰,辑以翡翠,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。此可谓善卖椟矣,而未可谓善鬻珠也。今世之谈也,皆道辩说文辞之言,人主览其文而忘有用。墨子之说,传先王之道,论圣人之言以宣告人,若辩其辞,则恐人怀其文忘其直,以文害用也。此与楚人鬻珠,秦伯嫁女同类。’”按此见《外储说左上》。

  〔二〕

  《校注》:“‘在’宋本……《御览》引作‘存’。按‘在’、‘存’二字形近,每易淆混,此当以作‘存’为是。《曹子建文集.求通亲亲表》:‘则古人之所叹,《风》《雅》之所咏,复存于圣世矣。’《文选》王俭《褚渊碑文》:‘裴楷清通,王戎简要,复存于兹。’句法并与此同,可证。”

  《校释》:“晋、宋以后,文体渐尚藻丽,于是有不切事情而骋华辞者,故彦和以贵媵、还珠譬况之,犹今世所谓脱离实际之文也。”

  以上为第三段,提示议体之写作要领。

  又对策者,应诏而陈政也〔一〕;射策者,探事而献说也〔二〕。言中理准,譬射侯中的〔三〕;二名虽殊,即议之别体也〔四〕。古之造士,选事考言〔五〕。汉文中年,始举贤良〔六〕,晁错对策,蔚为举首〔七〕。及孝武益明,旁求俊乂〔八〕,对策者以第一登庸,〔九〕射策者以甲科入仕〔一○〕,斯固选贤要术也〔一一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史记.平津侯主父列传》:“太常令所征儒士各对策。”《颜氏家训.省事》篇:“陈国家之利害,对策之伍也。”“对策”又略称为策。策就是简策(册),因臣下把意见写在简策上而得名。

  〔二〕

  《玉海》卷六十一引《文心雕龙》,于此句下注云:“《汉书》注:射之言授(案当作“投”)也,对策者,显问以政事。”

  黄注:“《(汉书)萧望之传》:望之以射策甲科为郎。注:射策者,谓为难问疑义书之于策,量其大小署为甲乙之科,列而置之,不使彰显。有欲射者,随其所取得而释之,以知优劣。射之言投射也。对策者,显问以政事经义,令各对之,而观其文辞,定高下也。”

  策问时有两种方式:策问内容不公开,被推选举荐来应试的人碰到什么问题回答什么,称为“射策”,也就是抽签答题;“对策”则题目公开,同时考问许多人,根据每人的答卷来比较优劣。

  〔三〕

  《礼记.射义》:“故天子之大射,谓之射侯。射侯者,射为诸侯也。射中,则得为诸侯;射不中,则不得为诸侯。”〔四〕

  《注订》:“据此,议之别体盖有二:一为对策,二为射策。然无论其为对为射,皆对类也。《诏策》篇之策,所以异于此者,以其非对也。显有不同,是所应知。”〔五〕

  《礼记.王制》:“司徒论选士之秀者而升之学,曰俊士。升于司徒者,不征于乡,升于学者,不征于司徒,曰造士。”郑注:“不征,不给其繇役。造,成也。能习礼则为成士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但在此处用非其义,应作‘造就人才’解。《王制》又云:‘乐正崇四术,立四数,顺先王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乐》以造士,春秋教以《礼》《乐》,冬夏教以《诗》《书》,王太子、王子、群后之太子、乡大夫元士之适子,国之俊选皆造焉。’郑注:‘顺此四术,而教以成是士也,皆以四术成之。’”

  《周礼.地官》乡大夫职曰:“三年则大比,考其德行道艺而兴贤者能者。”郑注:“贤者,有德行者;能者,有道艺者。”郑司农云:“兴贤者,谓若今举孝廉。兴能者,谓若今举茂才。”范注:“选事犹言兴能;考言犹言兴贤,有德者必有言也。”《注订》:“选事者,因事以选才;考言者,较言以用事也。”

  斯波六郎:“‘选事’者,谓以事功选之;‘考言’,谓以言论考之。……此之‘古之造士,选事考言’,疑与《汉书.成帝纪》鸿嘉二年诏之‘古之选贤,傅纳以言,明试以功’有关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所谓‘选事考言’即‘考德艺兴贤能’之义。又《礼记.文王世子》:‘凡语于郊者,必取贤敛才焉。或以德进,或以事举,或以言扬。’……孔疏:‘……或以事举者,事次德者,虽无德而解世事,或吏治之属,亦举用之也。或以言扬者,次事也,扬亦进举之类。互言之,虽无德无事,而能言语应对,堪为使命,亦举用之。’是所谓‘选事考言’,亦即‘以事举以言扬’之说。”

  《文体明辨》卷三十四“策问”类引此数语作:“按古者选士,询事考言而已。汉文中年,始策贤良。”〔六〕

  《玉海》卷六十一引注“中年”为“十五年”。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策问”类:“按古者选士,询事考言而已,未有问之以策者也。汉文中年,始策贤良,其后有司亦以策试士,盖欲观其博古之学,通今之才,与夫剸剧解纷之识也。”〔七〕

  范注:“《汉书.文帝纪》:‘十五年九月,诏诸侯王公卿郡守举贤良能直言极谏者,上亲策之。’《补注》引周寿昌曰:‘此汉廷策士之始,前此即位二年,诏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,未闻举何人。至是始以三道策士,而晁错以高第由太子家令迁中大夫。’”《汉书.晁错传》:“后诏有司举贤良文学士,错在选中。上亲策之曰:‘惟十有五年九月壬子,皇帝曰……错对曰:……对策者百余人,唯错为高第,由是迁中大夫。’对策文在本传。”〔八〕

  “俊乂”,贤能的人。《尚书.皋陶谟》:“俊乂在官,百僚师师,百工惟时。”传:“才德过千人为俊,百人为乂。”《校注》:“《汉书.儒林传赞》:‘自武帝立《五经》博士,开弟子员,设科射策,劝以官禄。’”《书》伪《太甲上》:‘旁求俊彦。’枚传:‘旁,非一方。’又伪《说命下》:‘旁招俊乂。’”〔九〕

  《玉海》卷六十一引,句下注:“公孙弘。”

  黄注:“《平津侯传》:公孙弘使匈奴还报,不合上意,病免归。元光五年,诏征文学,国人固推弘,弘至太常。太常令所征儒士各对策,百余人,弘第居下。策奏,天子擢弘对为第一。”公孙弘对策见《汉书.平津侯传》。

  《校注》:“《尚书.尧典》:‘畴咨,若时登庸。’孔传:‘庸,用也。’”

  《斟诠》:“吕祖谦云:‘登庸者,大用之意。’”〔一○〕《玉海》卷六十一于本句下注云:“儿宽以射策为掌故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汉代射策以甲科入仕者,颇不乏人。《汉书.匡衡传》:‘衡射策甲科,以不应令,除为太常掌故。’《马宫传》:‘以射策甲科为郎。’《翟方进传》:‘以射策甲科为郎。’《何武传》:‘以射策甲科为郎。’《王嘉传》:‘以明经射策甲科为郎。’”

  《斟诠》:“《汉书.儒林传》:‘平帝时,岁课甲科四十人为郎中,乙科三十八人为太子舍人,丙科四十人补文学掌故。’”〔一一〕《注订》:“此语举出对策于议虽为别体,其特点则专在选贤矣。”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策”类:“按《说文》云:‘策者,谋也。’《汉书音义》曰:‘作简策推问,例置案上,在试者意投射取而答之,谓之射策。若录政化得失显而问之,谓之对策。’刘勰云:‘射策者,探事而献说也,以甲科入仕。对策者,应诏而陈政也,以第一登庸。皆选贤之要术也。’夫策士之制,始于汉文,晁错所对,蔚为举首。自是而后,天子往往临轩策士,而有司亦以策举人,其制迄今用之。”观□氏之对,验古明今〔一〕,辞裁以辨,事通而赡,超升高第,信有征矣〔二〕。仲舒之对,祖述《春秋》〔三〕,本阴阳之化,究列代之变,烦而不慁者〔四〕,事理明也。公孙之对,简而未博,然总要以约文,事切而情举〔五〕,所以太常居下〔六〕,而天子擢上也。杜钦之对〔七〕,略而指事〔八〕,辞以治宣,不为文作〔九〕。及后汉鲁丕,辞气质素〔一○〕,以儒雅中策,独入高第。凡此五家,并前代之明范也。 〔一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验古明今’,元本、传校元本、冯本、汪本、佘本、张之象本、两京本、谢钞本、吴校本作‘验古今’,谢云:‘今上当脱一字。’王惟俭本作‘考验古今’。梅徐校本作‘证验古今’,其后诸本皆从之。《玉海》作‘验古明今’。案《玉海》是。《奏启》篇云:‘酌古御今。’《事类》篇云:‘援古证今。’句法正同,今据补正。《体性》篇‘摈古竞今’,《通变》篇‘竞今疏古’,句法亦同。”〔二〕

  梅注:“《汉书》:孝文时,太常遣错受《尚书》伏生所,还因上书称说。诏以为太子舍人,门大夫,迁博士。又上书。上善之,于是拜错为太子家令。是时匈奴彊,数寇边,上发兵以御之。错上言兵事。后诏有司举贤良文学士,错在选中。对策者百余人,唯错为高第。”按此见《晁错传》。

  吴讷《文章辨体序说》“策”类:“按《说文》:策者,谋也。凡录政化得失,显而问之,谓之对策,考之于史,实始汉之晁错,遇文帝恭谦好问之主,不能明目张胆以答所问,惜哉!”

  《汉书.□错传》:“上诏有司举贤良文学士。错在选中。上亲策诏之。……时贾谊已死,对策者百余人,惟错为高第,由是迁中大夫。”范宁《谷梁传集解序》:“《公羊》辩而裁,其失也俗。”杨疏:“辩谓说事分明;裁谓善能裁断。”《诔碑》篇:“桓彝一篇,最为辨裁矣。”晁错请徙民实边,守边备塞,援古证今,剖析利害,规划制度,颇为周密,所以称之为“事通而赡”。

  〔三〕

  《玉海》卷六十一于本句下注云:“武帝即位,举贤良文学之士,策凡三道。”梅注:“仲舒少治《春秋》。孝景时为博士。武帝即位,举贤良文学之士前后百数,而仲舒以贤良对策焉。对既毕,天子以仲舒为江都相。”按此见《汉书.董仲舒传》,对策文在本传。

  《文章辨体序说》“策”类:“唯董仲舒学识醇正,又遇孝武初政清明,策之再三,故克罄竭所蕴,帝因是罢黜百家,专崇孔氏,以表章《六经》,厥功茂焉。”

  范注:“《汉书.武帝纪》:‘建元元年,冬十月,诏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。丞相绾(卫绾)奏,所举贤良,或治申、商、韩非、苏秦、张仪之言,乱国政,请皆罢。奏可。’董仲舒对策不知在何时。案仲舒对策,请罢斥百家,竟成举首;故丞相卫绾希旨,奏罢贤良之治百家言者。又《仲舒传》言武帝即位,仲舒以贤良对策举首,是其对策在武帝即位之建元元年甚明。”〔四〕

  “慁”,通混,混杂,紊乱。按《汉书.董仲舒传》载仲舒对策曰:“臣谨案《春秋》之中,视前世已行之事,以观天人相与之际,甚可畏也。……及至后世,淫佚衰微,……上下不和,则阴阳缪盭而妖孽生矣。此灾异所缘而起也。……臣谨案《春秋》之文,求王道之端,得之于正。……然则王者欲有所为,宜求其端于天。天道之大者在阴阳。阳为德,阴为刑;刑主杀而德主生。是故阳常居大夏,而以生育养长为事;阴常居大冬,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。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。……”以下又征引《春秋》,究论列代之治乱,武帝在制诰中也称赞他说:“今子大夫明于阴阳之所以造化,习于先圣之道业。”董仲舒的对策很长,而且旁征博引,牵涉的面很广,然而条理分明,所以说“烦而不慁”。

  周注:“烦而不慁:文繁而不乱。《汉书.董仲舒传》:‘仲舒以贤良对策。 ’第一策说:‘观天人相与之际,甚可畏也。国家将有失道之败,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;不知自省,又出怪异以警惧之;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: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。’因此主张勉力行善,施行教化,以求天的瑞应福禄。第二策说:德教未行,由于不素养士而官吏暴虐为奸,因此主张‘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’,使‘诸侯吏二千石皆尽心于求贤’,‘则三王之盛易为而尧舜之名可及也’。第三策说:‘人之所为,其美恶之极乃与天地流通而往来相应。’所以要‘务明教化民以成性也’。‘《春秋》大一统者,天地之常经,古今之通谊也。今师异道,人异论,百家殊方,指意不同,是以上亡以持一统,法制数变,下不知所守。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、孔子之术者,皆绝其道,勿使并进。’”〔五〕

  梅注:“《汉书》:弘少时为狱吏,有罪,免。家贫,牧豕海上。年四十余,乃学《春秋》杂说。武帝初即位,招贤良文学士。是时弘年六十,以贤良征为博士。使匈奴,还报,不合意,上怒,以为不能,弘乃移病免归。元光五年,复征贤良文学,灾川国复推上弘。弘谢曰:‘前已尝西,用不能罢。愿更选。’国人固推弘。弘至太常。上册诏诸儒,弘对策。时对者百余人。太常奏弘第居下。策奏,天子擢弘对为第一。召入见,容貌甚丽,拜为博士,待诏金马门。”按此见《公孙弘传》。

  王金凌:“《汉书》本传所载公孙弘对策,只在文末引尧禹、桀纣证成其说,其余皆直陈治道,所以称‘简而未博’。”

  郭注:“对策言‘天人之道’,‘吉凶之效’,‘水旱’之由,‘仁义礼知四者之宜’,‘天命之符’,‘人事之纪’,皆极简要,所以说‘简而未博’,又说‘总要以约文,事切而情举’。”“事切”,指内容切中事务的症结。“情举”,情意高举,谓情意表达明显。

  〔六〕

  “太常”,官名。秦置奉常,汉景帝中六年更名太常,掌宗庙礼仪。汉代的太常兼管选试。

  〔七〕

  梅注:“《汉书》:成帝时有日蚀地震之变,诏举贤良方正能直言士。合阳侯梁放举钦,钦上对云云。”按此见《杜钦传》。

  《训故》:“《汉书》:杜钦字子夏,京兆人。元(应作成)帝时,有日蚀地震之变,诏举直言。合阳侯举钦。夏,又诏诣白虎殿对策。钦专攻上身与后宫,而实阴为王氏地云。”见《汉书》本传。钦有《举贤良方正对策》与《白虎殿对策》。

  〔八〕

  范注:“略而指事,谓不详答上问,而篇末切指成帝好色之事。”按杜钦对策末云:“臣闻玩色无厌,必生好憎之心;好憎之心生,则爱宠偏于一人;爱宠偏于一人,则继嗣之路不广,而嫉妒之心兴矣。如此,则匹妇之说不可胜也。唯陛下纯德普施,无欲是从,此则众庶咸说,继嗣日广,而海内长安。万事之是非,何足备言!”《玉海》卷六十一于本句下注云:“又谷永杜邺直言策。”〔九〕

  《注订》:“钦对策中有‘臣闻玩色无厌,必生好憎之心’云云,指成帝好色之病,以致寡嗣,虽属对策,而有讽谏之雅,故彦和有‘略而指事’,‘不为文作’之言也。‘不为文作’,文指对策,以讽谏之意出乎篇题以外也。”〔一○〕《校注》:“丕,黄校云:‘元作平,朱改。’……按《三国志.吴志.阚泽传》裴注引《吴录》曰:‘以字言之,“不”“十”为“丕”。’《玉篇》一部:‘丕或作□。’《五经文字》:‘丕,石经作□。’盖原作‘鲁□’,后因误‘□’为‘平’耳。何本、谢钞本作‘丕’,未误。”

  梅注:“《后汉书》:鲁恭弟丕,性沈深好学,兼通《五经》,以《鲁诗》、《尚书》教授,为当世名儒。肃宗诏举贤良方正,大司农刘宽举丕。时对策百有余人,唯丕在高第,除为议郎。”

  黄注:“《鲁丕传》:丕字叔陵,兼通《五经》,为当世名儒。肃宗诏举贤良方正,刘宽举丕,时对策者百有余人,惟丕在高第,关东号之曰‘《五经》复兴鲁叔陵’。”

  《札记》:“袁宏《后汉纪》十六载丕举贤良方正对策文,如左:

  “‘政莫先于从民之所欲,除民之所恶,先教后刑,先近后远。……精诚之所发,无不感浃。吏多不良,在于贱德而贵功,欲速,莫能修长久之道。古者贡士,得其人者有庆,不得其人者有让。是以举者务力行,选举不实,咎在刺史二千石。《书》曰:天工人其代之。观人之道,幼则观其孝顺而好学,长则观其慈爱而能教,设难以观其谋,烦事以观其治,穷则观其所守,达则观其所施,此所以核之也。……制度明则民用足。刑罚不中,则于名不正。正名之道,所以明上下之称,班爵号之制,定卿大夫之位也。狱讼不息,在争夺之心不绝。法者,民之仪表也,法正则民□。吏民凋弊,所从久矣,不求其本,浸以益甚。吏政多欲速,又州官秩卑而任重,竞为小功,以求进取,生凋弊之俗。救弊莫若忠。故孔子曰:孝慈则忠。治奸诡之道,必明慎刑罚。孔子曰:导之以礼乐,而民和睦,说以犯难,民忘其死。死且忘之,况使为礼义乎?’”从这里可以看出它风格“儒雅”,“辞气质素”。大概是直书所见,未加整理修饰之故。《论语.泰伯》:“出辞气,斯远鄙倍矣。”《史记.鲁仲连传》:“辞气不悖。”“辞气”犹语气,指语言风格。

  魏晋以来,稍务之丽,以文纪实,所失已多〔一〕,及其来选,又称疾不会〔二〕,虽欲求文,弗可得也。是以汉饮博士,而雉集乎堂;〔三〕晋策秀才,而□兴于前〔四〕;无他怪也,选失之异耳〔五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注订》:“纪实不以事理,徒恃文饰也。故云‘所失已多’。”〔二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晋书》:元帝时,以天下丧乱,远方孝秀,不复策试,到即除署。既经略粗定,乃诏试经,有不中科,刺史太守免官。其后孝秀莫敢应命,有送至京师,皆以疾辞。”按此见《孔愉传》附《孔坦传》。

  范注:“《晋书.孔坦传》(《孔愉传》附):‘先是以兵乱之后,务存慰悦,远方秀孝到,不策试,普皆除署。至是,帝(元帝)申明旧制,皆令试《经》,有不中科,刺史、太守免官,太兴三年,秀孝多不敢行,其有到者,并讬疾。’”〔三〕

  梅注:“《汉书》:鸿嘉二年三月,博士行大射礼,有飞雉集于庭,历阶登堂而雊,后雉又集太常、宗正、丞相、御史大夫、大司马、车骑将军之府,又集未央宫承明殿屋上,时大司马、车骑将军王音、待诏宠等上言:天地之气,以类相应,谴告人君,甚微而着,雉者听察,先闻雷声,故《月令》以纪气。经载高宗雊雉之异,以明转祸为福之验。今雉以博士行礼之日,大众聚会,飞集于庭,历阶登堂,万众睢睢,惊怪连日。经历三公之府,太常宗正典宗庙骨肉之官,然后入宫,其宿留告晓人,具备深切,虽人道相戒,何以过是?”按此见《汉书.五行志》中之下。

  范注:“《汉书.成帝纪》:‘鸿嘉二年春,行幸云阳。三月,博士行饮酒礼,有雉飞集于庭,历阶升堂而雊。’”

  郭注:“当时言者以为成帝‘继嗣不立’,‘失行流闻’之戒。刘彦和于此则认为选举不当之兆。”〔四〕

  梅注:“《晋书.五行志》:“(成帝)咸和六年正月,会州郡秀孝于乐贤堂。有□见于前,获之。孙盛以为吉祥。夫秀孝,天下之彦士;乐贤堂,所以乐养贤也。自丧乱之后,风教陵夷,秀孝策试,乏四科之实。□兴于前,或斯故乎?”〔五〕

  周注:“这里说因为选举失实,所以发生这种怪异。这是古代的迷信附会。”

  郭注:“□,似鹿非鹿。《诗.鹿鸣》所以燕嘉宾,今□而非鹿,故云:‘无他怪也,选失之异也。’”

  以上为第四段,明对策、射策之异,并举出对策的代表作。

  夫驳议偏辨〔一〕,各执异见;对策揄扬〔二〕;大明治道。使事深于政术,理密于时务,酌三五以镕世〔三〕,而非迂缓之高谈;驭权变以拯俗,而非刻薄之伪论;风恢恢而能远〔四〕,流洋洋而不溢,〔五〕王庭之美对也〔六〕。难矣哉,士之为才也!或练治而寡文,或工文而疏治,对策所选,实属通才〔七〕,志足文远〔八〕,不其鲜欤〔九〕!

  〔一〕

  《注订》:“驳议者杂而论断,不拘一端也;偏辨者,执一而阐发,不涉其余也。”此谓偏于辩论。

  〔二〕

  “揄扬”,宣扬。曹植《与杨德祖书》:“辞赋小道,固未足以揄扬大义,彰示来世也。”〔三〕

  “三五”,指三王五霸。《楚辞.九章.抽思》:“望三五以为象兮,指彭咸以为仪。”王逸注:“三王五伯可修法也。”董仲舒《贤良对策》:“上之化下,下之从上,犹金之在镕,惟冶者所为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三五,谓三皇五帝。《史记.孔子世家》:‘楚令尹子西曰:……今孔丘述三五之法,明周召之业。’《文选》班固《东都赋》:‘事勤乎三五。’刘良注:‘三五,三皇五帝也。’”

  按既言“酌取”,又非“迂缓之高谈”,仍以指三王五霸为宜。

  〔四〕

  “恢恢”,宽阔广大貌。《老子》七十三:“天网恢恢,疏而不失。”河上公注:“天所网罗,恢恢甚大。”柳宗元《答韦中立论师道书》:“吾子行厚而辞深,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。”〔五〕

  “洋洋”,形容盛大,众多。《诗.卫风.硕人》:“河水洋洋。”传:“洋洋,盛大也。”《礼记.中庸》:“洋洋乎如在其上,如在其左右。”“溢”,《两京遗编》本作“竭”,是。

  〔六〕

  王通《中说.问易》篇:“叔恬曰:敢问策何谓也?子曰:其言也典,其致也博,悯而不私,劳而不倦,其惟策乎?……文中子曰:广仁益智,莫善于问。乘事演道,莫善于对。非明君孰能广问,非达臣孰能专对乎?”〔七〕

  《校注》:“杜恕《笃论》:‘校才选能,莫善于对策。’(《意林》五引)足与此文相发。”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策”类:“夫策之体,练治为上,工文次之。然人才不同,或练治而寡文,或工文而疏治,故入选者刘勰称为通才。呜呼,可谓难也已矣。”〔八〕

  黄注:“《左传》:仲尼曰:志有之,言以足志,文以足言,不言谁知其志?言之无文,行而不远。”按此见襄公二十五年载孔子称子产语,见前《征圣》篇注。此处“志足”是就“练治”而言,“文远”是就“工文”而言。

  〔九〕

  《校注》:“《尔雅.释诂上》:‘鲜,善也。’”

  这一小节是把驳议和对策合起来论述二者的风格特点的。这里说对策要能通权达变,文章写得洋洋洒洒,气度恢宏而远大,既不迂缓,又不刻薄,方为上选。

  第五段,标驳议、对策之要旨及其准则。

  赞曰:议惟畴政〔一〕,名实相课〔二〕。断理必刚〔三〕,摛辞无懦。对策王庭,同时酌和〔四〕。治体高秉,雅谟远播〔五〕。 〔一〕

  “畴”,借为“诪咨”之“诪”(见前),与筹相通。

  〔二〕

  “课”,考核。周注:“考校名实。”〔三〕

  “刚”原作“纲”。《札记》:“此句与下句一意相足,云摛辞无懦,则此‘纲’ 字为‘刚’字之讹。《檄移》篇赞‘三驱驰刚’,彼文本作‘网’,讹为‘纲’,又讹为‘刚’;此则‘刚’反讹‘纲’矣。”铃木云:“‘纲’疑当作‘刚’。”《校证》:“按二氏说是,王惟俭本正作‘刚’,今据改。”〔四〕

  “同时”,会同时务,指上文“理密于时务”;“酌和”,指上文“酌三五以镕世”。《斟诠》:“酌和,谓酌取人和也。酌有择善而取之意。”〔五〕

  “秉”,执持。“治体高秉”,谓高举治国的要领。“雅谟”,雅正的谋议。

  书记 第二十五

  《汉书.百官志》:“王公及大将军幕府,皆有记室掌章表书记。”

  《典论.论文》:“书论宜理。”又《与吴质书》:“元瑜书记翩翩,致足乐也。”《文选》五臣良注:“记亦书类。翩翩,美貌。言其文雅之致,足为乐也。”

  《文章辨体序说》“书”类:“昔臣僚敷奏,朋旧往复,皆总曰书。近世臣僚上言,名为表奏,惟朋旧之间,则曰书而已。盖论议知识,人岂能同?苟不具之于书,则安得尽其委曲之意哉?”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书记”类:“按刘勰云:书记之用广矣(《文心雕龙》并无此语)。考其杂名,古今多品,是故有书,有奏记,有启,有简,有状,有疏,有笺,有札,而书记则其总称也。”

  《春觉斋论文.流别论》十二:“姚惜抱谓书之为体,始于周公之告君奭,于是列国士大夫,或而相告语,或为书相遗,其义一也。刘彦和分其类曰书、记,姚惜抱则分其类曰书、说。记,奏记也。汉公府用奏记,郡将用奏笺,今则笺记已屏不用,通行者但名‘与书’。”

  《札记》:“案箸之竹帛谓之书,故《说文》曰‘箸也’(聿部);传其言语谓之书,故《说文》曰‘如也’(序)。是则古代之文,一皆称之曰书。故(《周礼》)外史称‘三皇五帝之书’;又小史‘以书叙昭穆之俎簋’;又小行人‘及其万民之利害为一书,其礼俗政事教治刑禁之逆顺为一书,其悖逆暴乱作慝犹(与欲同)犯令者为一书,其札丧凶荒厄贫为一书,其康乐和亲安平为一书’。据此诸文,知古代凡箸简策者,皆书之类。又记者,疏也(《说文》言部)。□,记也(《说文》□部)。知记之名,亦缘有文字箸之竹帛,不限于告人,故书记之科,所包至广。彦和谓‘书记广大,衣被事体,笔札杂名,古今多品’。是真能悉文章之原者。纪氏乃欲删其繁文,是则有意狭小文辞之封域,乌足与知舍人之妙谊哉!”

  张相《古今文综.书牍类》叙录:“彦和有言:‘书者,舒也。舒布其言,陈之简牍。’然自上而下则曰‘赐书’,自下而上则曰‘上书’。兹列入诏令、表奏两类。惟上下酬答,言匪政事,体属笔札者,文以类聚,仍隶于斯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书、记一也,古无所别,秦汉以后渐分。书者,舒也,达于外者之谓;记者,己也,着于内者之谓。范畴之分,由于所用殊途耳。盖记类专于人事,分歧较多,故不入于杂文,然以俗习用,又多不可。遂因名之殊,并入之于记中,如本篇中自‘谱者’以下所举者是。彦和所以述之如此者,亦以记为文章骈枝,其义虽不如书之广大,而又为实际之所不可缺者也。纪评以为宜删自‘故云谱者’以下一节,或非的论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《文心》之‘书记’相当于《昭明文选》三十九类中之‘笺’与‘书’,其在宋姚铉《唐文粹》二十二类中则为‘书’。”

  从以上各家解释,可见“书记”主要是指私家文书而言。

  大舜云:“书用识哉!”〔一〕所以记时事也。盖圣贤言辞,总为之《书》〔二〕,《书》之为体,主言者也〔三〕。扬雄曰:“言,心声也;书,心画也。”〔四〕声画形,君子小人见矣。故书者,舒也〔五〕。舒布其言,陈之简牍〔六〕,取象于夬,贵在明决而已〔七〕。 〔一〕

  范注:“《尚书.益稷》:‘帝曰:书用识哉。’《传》曰:‘书识其非。’”蔡传:“识音志。……识,志也。录其过恶以识于册。”〔二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之’旧本作‘尚’,何校本、黄本改。案《御览》五九五作‘尚’。”按元刻本此处缺页。明代各本俱作“盖圣贤言辞,总为《尚书》,《尚书》之为体,主言者也。”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说:书之为体,来源于《尚书》,而《尚书》是以记言为主的书。义本可通,无烦改字。何焯校改之后,意思反而不如以前明确了。

  〔三〕

  此句如照《御览》删去“尚”字,亦可通。但在此句中,“书”仍指《尚书》而言。

  《尚书序题》孔疏:“圣贤阐教,事显于言,言惬群心,书而示法。既书有法,因号曰‘书’。且言者意之声,书者言之记,是故存言以声意,立书以记言,故《易》曰:‘书不尽言,言不尽意。’是言者意之筌蹄,书言相生者也。”

  《文心雕龙杂记》:“姚姬传云:书之为体,始于周公之告君奭,于是列国士大夫,或面相告语,或为书相遗,其义一也。”〔四〕

  范注:“语见扬子《法言.问神》篇。李轨注曰:‘声发成言,画纸成书,书有文质,言有史野。二者之来,皆由于心。’又曰:‘察言观书,断可识也。’”

  《法言.问神》篇:“弥纶天下之事,记久明远,着古昔之●●,传千里之忞忞者,莫如书。故言,心声也;书,心画也。” 〔五〕

  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书,箸也,从聿、者声。’《说文序》曰:‘箸于竹帛谓之书。’又曰:‘书者,如也。’《孝经援神契》曰:‘书,如也,舒也,纪也。’《贾子.道德说》:‘书者,箸德之理于竹帛而陈之,令人观焉以箸所从事。’”

  《尚书序题》孔疏:“书者,舒也。《书》纬《璇玑钤》云:‘书者,如也。’则书者写其言,如其意,情得展舒也。”〔六〕

  黄注:“杜预《春秋序》:大事书之于策,小事简牍而已。”

  《文选》五臣向注:“大竹曰策,小竹曰简,木板为牍。”〔七〕

  《校注》:“‘于’,《御览》引作‘乎’,……按元明各本亦皆作‘乎’,……可见‘于’字为黄氏误刻。”

  黄注:“象夬,见《征圣》篇。”范注:“《易.系辞》:‘上古结绳而治,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,百官 以治,万民以察,盖取诸夬。’韩康伯注:‘夬,决也。书契所以决断万事也。’”按《易.夬卦》:“彖曰:夬,决也。” 三代政暇,文翰颇疏〔一〕。《春秋》聘繁,书介弥盛〔二〕;绕朝赠士会以策〔三〕,子家与赵宣以书〔四〕,巫臣之遗子反〔五〕,子产之谏范宣〔六〕,详观四书,辞若对面〔七〕。又子叔敬叔,进吊书于滕君〔八〕,固知行人挈辞〔九〕,多被翰墨矣〔一○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札记》:“古者使受辞命而行,且简牍繁累,故用书者少。其见于传,与人书最先,实为郑子家。”〔二〕

  范注:“《左传》襄公八年:‘亦不使一介行李。’杜注:‘一介,独使也。’书介,犹言书使。”《考异》:“书介者,以书为绍介也。《史记.鲁仲连传》:‘胜请为绍介。’”〔三〕

  梅注:“《左传》:‘晋人患秦之用士会也,……乃使魏寿余伪以魏叛者,以诱士会,执其帑于晋,使夜逸。请自归于秦,秦伯许之。履士会之足于朝,秦伯师于河西,魏人在东。寿余曰:“请东人之能与二三有司言者,吾与之先。”使士会。士会辞曰:“晋人,虎狼也。若背其言,臣死,妻子为戮,无益于君,不可悔也。”秦伯曰:“若背其言。所不归尔帑者,有如河。”乃行。绕朝赠之以策曰:“子无谓秦无人,吾谋适不用也。”既济,魏人噪而还,秦人归其帑。’杨用修云:观此,则策,简也,非鞭也,太白‘临行将赠绕朝鞭’,亦误用耳。”按此见文公十三年。杜注:“绕朝,秦大夫。”士会,晋人。

  《札记》:“‘绕朝赠士会以策’,此用服义也。《左传》文十三年《正义》曰:服虔云:绕朝以策书赠士会。若杜注则云:策,马挝,临别授之马挝,并示己所策以示情。《正义》曰:杜不然者,寿余请讫,士会即行,不暇书策为辞;且事既密,不宜以简赠人。传称以书相与,皆云与书,此独不宜云赠之以策,知是马挝。据此,解作马策,正是。”

  范注:“窃疑彦和此文有二误。士会仓卒归晋,绕朝何暇书策为辞(此说本《正义》)?其误一也。下文云:‘详观四书,辞若对面。’案《左传》既不载其文,彦和从何详观?其误二也。杜预训‘策’为马檛,义优于服虔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彦和用服虔说,盖下文‘子无谓秦无人’一针见血之言,即策书之意,固如对面,故彦和云云,范注非。”

  杨慎《升庵文集》卷四十三“绕朝赠策”条:“《左传》:‘士会自秦归晋,绕朝赠之以策云:子勿谓秦无人,吾谋适不用也。’策,如‘布在方策’(按见《中庸》)之‘策’,盖书也。其下云云,即策文也。盖士会将归,绕朝谏止之而秦君不听;及其行也,又难显言。故赠之以策书云云,见秦之有人,使归晋而不敢谋秦也。今以为鞭策,非也。刘勰《文心雕龙》曰:‘绕朝赠士会以策,子家与赵宣以书,巫臣之遗子反,子产之谏范宣,详观四书,辞若对面。’据此,则岂鞭策乎?李白诗:‘临行将赠绕朝鞭。’(按见《送羽林陶将军》诗),诗人趁韵之误耳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按舍人此文用服虔,杨慎、惠栋(《左传补注》卷二十)、卢文弨(《钟山札记》卷一)、梁玉绳(《瞥记》卷十九)均有所论证。”《斟诠》:“彦和盖假鞭策为书策,所谓言着于此,而义在于彼者也。”〔四〕

  梅注:“《春秋》文十二(案应作十七)年:诸侯会于扈。《左传》:晋灵公不见郑伯,以为贰于楚也。郑公子归生(子家)使执讯而与之书,以告赵盾(执讯,通讯问之官,为书与宣子)曰:‘寡君……随蔡侯以朝于执事,……请陈侯于楚而朝诸君。……以陈蔡之密迩于楚而不敢贰焉,则敝邑之故也。虽敝邑之事君,何以不免?在位之中,一朝于襄,而再见于君,夷与孤之二三臣相及于绛,虽我小国,则蔑以过之矣。今大国曰:“尔未逞吾志。”敝邑有亡,无以加焉。古人有言曰:“畏首畏尾,身其余几?”又曰:“鹿死不择音。”小国之事大国也,德,则其人也;不德,则其鹿也。铤而走险,急何能择?命之罔极,亦知亡矣。将悉敝赋以待于鯈。唯执事命之。……居大国之间,而从于强令,岂其罪也!大国若弗图,无所逃命。’”《春觉斋论文.流别论》十二:“‘与书’二字,始见于此。”“赵宣”,即赵盾,谥宣子。

  〔五〕

  斯波六郎:“宋刊本《御览》(五九五)‘遗’作‘责’为是,‘责’与下句‘谏’相对为文。”

  《校注》“按书中有‘尔以谗慝贪惏事君,而多杀不辜’之语,作‘责’较胜。”

  梅注:“《左传》:楚共王即位,公子婴齐杀巫臣之族子阎、子荡及清尹弗忌,及襄老之子黑要,而分其室。巫臣自晋遗之(指二子)书曰:‘尔以谗慝贪惏事君,而多杀不辜。余必使尔罢于奔 命以死。’”按此见成公七年。

  黄注:“《左传》:楚子重、子反以夏姬故,怨巫臣,而杀其族,巫臣自晋遗二子书。”

  郭注改“遗”为“责”云:“今依《御览》校改。若作‘遗’,自与《左传》原文相符,疑刘彦和探遗书之意,改遗为责,与下文‘谏范宣’为对文。”“巫臣”,姓屈,也称屈巫,楚国贵族,仕于晋。“子反”,楚公子侧。

  〔六〕

  梅注:“《左传》:晋范□(宣子)为政,诸侯之币重。郑人病之。二月,郑简公如晋,公孙夏相,子产寓书于公孙夏以告□曰:‘子为晋国,四邻诸侯不闻令德,而闻重币,侨(子产名)也惑之。侨闻长国家者,非无贿之患,而无令名之难。夫诸侯之贿,聚于公室,则诸侯贰;若吾子赖之,则晋国贰。诸侯贰则晋国坏,晋国贰则子之家坏。何没没也,将焉用贿!夫令名,德之舆也;德,国家之基也。有基无坏,无亦是务乎!……象有齿以焚其身,贿也。’范□悦,乃轻币。”按此见襄公二十四年。“范宣”,士会之孙士□,食邑于范,谥宣子。

  《春觉斋论文.流别论》十二:“春秋去古未远,虽竞尚诈术,而犹崇礼让。吕相之绝秦,至无理矣,而听者仍彬彬然。至于子产,则淹博中却含苍质之气,语语纯实,此‘与书’中亦上品也。”〔七〕

  《札记》:“‘辞若对面’,观此益知书所以代言语矣。”《注订》:“四书俱见《左传》,惟辞之繁简不同。盖以深切警惕为着,故‘对面’云者,以其能耸动于人也。”

  《古文辞类纂序》“书说”类:“春秋之世,列国士大夫或面相告语,或为书相遗,其义一也。”〔八〕

  “子叔敬叔”原作“子服敬叔”。范注:“《礼记.檀弓》下:‘滕成公之丧,(鲁)使子叔敬叔吊,进书,子服惠伯为介。’郑注:‘进书,奉君吊书。’此文子服敬叔应改为子叔敬叔,子为男子通称,叔是其氏,敬叔其谥也。子服惠伯是副使,非奉君吊书者。”子叔敬叔即鲁大夫叔弓,谥敬子。

  〔九〕

  《校注》:“‘挈’,宋本、喜多本《御览》引作‘洁’……按《谷梁传》襄公十一年:‘行人者,挈国之辞也。’范注:‘行人,是传国之辞命者。’舍人语本此。作洁误。”“挈辞”,携带的文辞。

  《斟诠》:“《谷梁襄公十一年传》:‘楚人执郑行人良宵,行人者,挈国之辞也。’范宁注:‘行人,是传国之辞命者。’杨疏:‘旧解:挈犹传也。行人传国使会命,故云挈国之辞也。或以挈为举,谓传举国命之辞,理亦通耳。’案行人,《周礼》秋官之属,有大行人,小行人,掌朝觐聘问之事,汉大鸿胪属官有行人,其后无闻。”〔一○〕谓多写成文辞。《斟诠》直解为“于传达国君辞命时,已多用书面简牍,而形之于笔墨矣”。

  及七国献书,诡丽辐凑〔一〕;汉来笔札,辞气纷纭〔二〕。观史迁之《报任安》〔三〕,东方朔之难公孙〔四〕,杨恽之酬会宗〔五〕,子云之答刘歆〔六〕,志气盘桓〔七〕,各含殊采;并杼轴乎尺素,抑扬乎寸心〔八〕。逮后汉书记,则崔瑗尤善〔九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札记》:“七国献书,今可见者,若乐毅《报燕惠王书》,鲁连《遗燕将书》,荀卿《与春申君书》,李斯《谏逐客书》,张仪《与楚相书》皆是。”

  “凑”原作“辏”。《春觉斋论文.流别论》十二:“七雄游说之士多,诡丽辐辏,步步设为机械,用以陷人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‘辏’,宋本……《御览》引作‘凑’。……按‘凑’字是。《说文》水部:‘凑,水上人所会也。’又车部:‘毂,辐所凑也。’‘辏’乃俗体,当作‘凑’为正。”按《体性》篇:“得其环中,则辐辏相成。”《事类》篇:“众美辐辏,表里发挥。”“诡丽辐辏”与“众美辐辏”义同,是刘勰本习惯于用“辐辏”二字,不必改“辏”为“凑”。《考异》:“《淮南.主术训》‘群臣辐辏’凡四见。高注:‘若辐之凑毂,故曰辐辏。’”〔二〕

  《校释》:“鲍本《御览》五九五‘气’作‘旨’,是。”《校注》:“汉来笔札,原非一家,内容自为复杂,当以作‘旨’为是。”按“辞气”亦可通。《议对》篇:“辞气质素。”〔三〕

  《文选》司马迁《报任少卿书》李善注:“《汉书》曰:迁既被刑之后,为中书令,尊宠任职。故人益州刺史任安乃与书,责以进贤之义,迁报之。迁死后,其书稍出。《史记》曰:任安,荥阳人,为卫将军,后为益州刺史。”《报任安书》又见《汉书.司马迁传》,略有删节。

  《评注昭明文选》引原评云:“史迁一腔抑郁,发之《史记》,作《史记》一腔抑郁,发之此书。识得此书,便识得一部《史记》。盖一生心事,尽泄于此也。纵横排宕,真是绝代大文章。”

  谭献云:“周秦浑穆之气尽变,两汉精纯之体若失,起落皆有千钧之重。层层逼□,始出本意,如神龙出没,一掉入于九渊。”(同上)

  《春觉斋论文.流别论》十二:“至于汉世,则辞气纷纭纵恣,观史迁之报任安,足以见矣。迁之为史,语至深严;独此书悲慨淋漓,荡然不复防检,极力为李陵号冤,漫无讳忌。幸任安为秘其书,迁死乃稍出,然读之但生后人之悲愤,若见之当时,则又有媒孽其短者矣。”〔四〕

  《校注》:“《御览》引无‘朔’字;‘难’作‘谒’。按《御览》所引是也。此云‘东方’,与上句之‘史迁’相俪。”

  范注:“《难公孙书》佚。《全汉文》二十五自《初学记》十八、《御览》四百十辑得东方朔《与公孙弘借车书》:‘盖闻爵禄不相责以礼,同类之游,不以远近为叙。是以东门先生居蓬户空穴之中,而魏公子一朝以百骑尊宠之;吕望未尝与文王同席而坐,一朝让以天下半。大丈夫相知,何必抚尘而游,垂发齐年,偃伏以日数哉?’李详《黄注补正》云:‘玩其辞气,似与公孙弘不协,疑即此书矣。’案《艺文类聚》九十六载弘《答东方书》佚文曰:‘譬犹龙之未升,与鱼鳖为伍;及其升天,鳞不可睹。’或此即弘答朔之难书欤?”〔五〕

  《文选》杨子幼《报孙会宗书》李善注:“《汉书》:杨恽,字子幼,华阴人。以才能称誉,为常侍骑,与太仆戴长乐相失,坐事免为庶人。恽见已失爵位,遂即归家闲居,自治产业,起室,以财自娱。岁余,友人安定太守西河孙会宗与恽书,诫谏之,言:大臣废退,当杜门惶惧,为可怜之意,不当治产业,通宾客,有称举。恽乃作此书报之。”

  范注:“《汉书.杨恽传》:恽宰相子,少显朝廷,一朝晻昧,语言见废,内怀不服。报会宗书云云。”

  孙月峰曰:“是愤怨语,而豪迈自肆,于谲激处见态。”(见《文选集评》)

  《春觉斋论文.流别论》十二:“杨子幼(恽)之《报孙会宗》,意似湛于农亩,然过自标举,所谓‘酒酣耳热,仰天击缶,而呼呜呜’者,皆盛气语。凡身世不与相类者。竞摹其作,适足增其枵响而已。”〔六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古文苑》:刘歆与扬雄书,从取《方言》,雄答以书。”

  《札记》:“歆书、子云答书并见《方言》卷首。……按子云所以不与歆书者,以其书未成,且又无副本,子骏索之甚急,不得不以死自誓也。古人自视其学问如此,不似今人苟自●价也。”

  范注:“《方言》载刘子骏《与扬雄书从取〈方言〉》,及扬子云《答刘歆书》。《古文苑》十仅载雄《答刘歆书》。章樵注引洪内翰迈曰:‘世传扬子云《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》凡十三卷,郭璞序而解之,其末又有汉成帝时刘子骏《与雄书从取〈方言〉》及雄《答书》。以予考之,殆非也。雄自序所为文初无所谓《方言》,观其《答刘子骏书》称蜀人严君平。按君平本姓庄。汉显宗讳庄,始改曰严。《法言》所称“蜀庄沈冥”,“蜀庄之才之珍”,“吾珍庄也”,皆是本字,何独至此而曰“严”?又子骏只从之求书,而答云“必欲胁之以威,陵之以武,则缢死以从命也”。何至是哉!既云成帝时子骏与雄书,而其中乃云孝成皇帝,反覆柢梧。又书称“汝颍之间”,先汉人无此语也。必汉魏之际好事者为之云。’案洪氏之误,在未明《方言.子骏书》前‘雄为郎一岁,作《绣补灵节龙骨之铭诗》三章,及天下上计孝廉,上问异语,纪十五卷,积二十七年,汉武帝时刘子骏与雄书从取《方言》’数语,乃后人缀补,非雄自着。汉成帝时又是王莽时之语,洪氏不达此意,反复辨说,亦见其考证之疏矣。”

  《春觉斋论文.流别论》十二:“扬子云之报刘歆,则侈述作之事,措词简贵高厉,颇脱《法言》艰深之习,亦以刘歆绩学,雄之报书不敢草草,故凌纸怪发,字字生棱。”〔七〕

  “盘”旧本作“槃”。《校注》:“‘槃’,宋本……《御览》引作‘盘’……按以《颂赞》篇‘盘桓乎数韵之辞’例之,作‘盘’前后一律。”王金凌《文心雕龙文论术语析论》:“‘志气’指尺牍中所含的情意。”“盘桓”,曲折,徘徊。

  〔八〕

  《校注》:“按《诗.小雅.大东》‘杼柚其空’,《释文》:‘柚,本又作轴。’是舍人此从或本作也。《神思》篇‘杼轴献功’,亦然。”《文赋》:“虽杼轴于予怀,怵他人之我先。”

  《补注》:“陆机《文赋》:‘函绵邈于尺素,吐滂沛乎寸心。’”

  《斟诠》:“杼轴,本织具,此处作‘错综交织’解。……《诗.大东》:‘杼柚其空。’朱传:‘杼,持纬者也;柚,受经者也。’”直解为“错综交织于尺素之上,起伏回旋于寸心之中”。

  〔九〕

  《札记》:“‘崔瑗尤善’,《全后汉文》四十五载其《与葛元甫书》佚文,余无所考。”范注:“《后汉书.崔瑗传》:‘瑗高于文辞,尤善为书记箴铭。’”魏之元瑜,号称翩翩〔一〕;文举属章,半简必录〔二〕;休琏好事,留意词翰〔三〕:抑其次也。嵇康《绝交》,实志高而文伟矣〔四〕。赵至叙离,迺少年之激切也〔五〕。至如陈遵占辞,百封各意;〔六〕祢衡代书,亲疏得宜〔七〕;斯又尺牍之偏才也〔八〕。

  〔一〕

  范注:“《魏志.文帝纪》魏文帝《与吴质书》:‘元瑜(阮瑀字)书记翩翩,致足乐也。’《说文》:‘翩,疾飞也。’翩翩,轻举敏捷之意。《魏志.王粲传》注引《典略》:‘太祖尝使瑀作书与韩遂。时太祖适近出,瑀随从,因于马上具草,书成呈之。太祖揽笔欲有所定,而竟不能增损。’”《典论.论文》:“琳、瑀之章表、书记,今之隽也。”〔二〕

  黄注:“《(后汉书)孔融传》:融字文举,魏文帝深好融文辞,募天下上融文章者,辄赏以金帛。”

  李充《翰林论》:“或问曰:何如斯可谓之文?答曰:孔文举之书,陆士衡之议,斯可谓成文矣。”〔三〕

  《魏志.王粲传》注引《文章叙录》:“应璩字休琏,博学好属文,善为书记文。明帝世,历官散骑常侍。”

  《札记》:“元瑜、文举、休琏,《文选》并载其书牍。”按《文选》有孔文举《论盛孝章书》,阮元瑜《为曹公作书与孙权》,应休琏《与满公琰书》、《与侍郎曹长思书》、《与广川长岑文瑜书》、《与从弟君苗君胄书》。

  《斟诠》:“好事,谓乐于兴造事端也。《魏志.王粲传》注引《文章叙录》,谓其以诗讽曹爽,‘多切时要’,又《文选》卷二十一休琏《百一诗》李善注引张方贤《楚国先贤传》谓:‘休琏作《百一诗》,讥切时事,遍以示在事者,咸皆怪愕,或以为应焚弃之,何晏独无怪也。’李充《翰林论》谓‘璩作五言诗百数十篇,以风规治道,盖有诗人之旨焉。’孙盛《晋阳秋》谓:‘璩作五言诗百三十篇,言时事颇有补益,世多传之。’由此记载知其作品好讥讽时事,所谓‘多切时要’,‘咸皆怪愕’,‘风规治道’,‘颇有补益’云云,皆好事之谓也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《应璩集序》:‘璩博学,好属文,善为书记。’(《书钞》一百三引)《文选》“书”类所选二十四篇书中,休琏之作,即有其四。严可均《全三国文》卷三十所辑休琏文,全为笺书。舍人称其‘留意词翰’,洵不诬也。”

  《隋书.经籍志》载:“梁有《应璩书林》八卷,夏赤松撰。”可能是夏赤松把应璩写的大量书札编成八卷,取名《书林》。

  〔四〕

  范注:“《魏志.王粲传》注引《魏氏春秋》曰:‘山涛为选曹郎,举康自代。康答书拒绝,因自说不堪流俗,而非薄汤武,大将军闻而怒焉。初,康与东平吕昭子巽及巽弟安亲善。会巽淫安妻徐氏,而诬安不孝,囚之。安引康为证。康义不负心,保明其事。安亦至烈有济世志力。钟会劝大将军因此除之,遂杀安及康。康临刑自若,援琴而鼓,既而叹曰:雅音于是绝矣!时人莫不哀之。’《文选》载《绝交书》。”

  周注:“嵇康《与山巨源绝交书》说明不能做官:‘自惟至熟,有……甚不可者二。……又每非汤武而薄周孔,在人间不止此事会显世教所不容,此甚不可一也。刚肠疾恶,轻肆直言,遇事便发,此甚不可二也。’康与魏宗室婚,不愿助司马氏,抗节不屈,所以称他的书为志高文伟。”又:“志高当指他慕伯成子高的高节,不愿出仕。但他的不愿出仕,由于对司马氏篡夺曹魏政权的不满。”

  孙月峰曰:“《别传》称叔夜伟容色,不加饰丽,而龙章凤姿,文质自然,今此文亦复似之。”又:“‘绝交’字立意甚奇,彼时亦只是直吐胸臆,乃遂成一段伟迹,其文格宏阔,亦是古今一篇大文字。”(见于光华《文选集评》)

  何义门曰:“意谓不肯仕耳。然全是愤激,并非恬淡,宜为司马昭所疾也。龙性难驯,与阮公作用自别。”(同上)

  《春觉斋论文.流别论》十二:“叔夜《绝交》,较杨子幼为直率;盖子幼功名中人,退而治田,尚挟怨望,嵇康山野之性,不嗜膴仕,故摅怀而出,语至俊妙。”〔五〕

  《校注》:“‘叙’,黄校云:‘元作赠,王性凝改。’按《御览》引作‘赠’,弘治本……文津本同。‘赠’字自通,不必依唐修《晋书》本传改为‘叙’也。”按元刻本亦作“赠”。又:“‘切’,宋本……《御览》引作‘昂’。按‘昂’字是。”

  黄注:“《晋文苑传》:赵至与嵇康兄子蕃友善,及将远适,乃与蕃书叙离,并陈其志。”按此见《晋书.赵至传》。

  范注:“《文选》赵景真《与嵇茂齐书》李善注曰:‘《嵇绍集》曰:赵景真与从兄茂齐书,时人误谓吕仲悌与先君书,故具列其本末。赵至,字景真,代郡人,州辟辽东从事。从兄太子舍人蕃,字茂齐,与至同年相亲。至始诣辽东时,作此书与茂齐。’干宝《晋纪》以为吕安与嵇康书。二说不同,故题云景真而书曰安。”五臣注:“翰曰:干宝《晋纪》云:吕安,字仲悌。时太祖逐安于远郡,在路作此书与嵇康也。《嵇绍集》云:赵景真与从兄茂齐书,时人误谓吕仲悌与先君书。时绍以太祖恶安,又康与安同诛,惧时所疾,故移于景真,实安作也。此仍曰赵至,从旧本耳。”

  戴明扬《嵇康集校注》附录《与嵇茂齐书之作者》以为:“此书出于吕安,诚无可疑。”

  《与嵇茂齐书》云:“若乃顾影中原,愤气云踊,哀物悼世,激情风烈。龙睇大野,虎啸六合,猛气纷纭,雄心四据。思蹑云梯,横奋八极,披艰扫秽,荡海夷岳。蹴昆仑使西倒,蹋太山令东覆。平涤九区,恢维宇宙,斯亦吾之鄙愿也。”可见其激昂之情。

  〔六〕

  《汉书.陈遵传》:“陈遵容貌甚伟,略涉传记,赡于文辞。性善书,与人尺牍,主皆藏去以为荣。起为河南太守,既至官,当遣从史西,召善书吏十人于前,治私书谢京师故人。遵冯几,口占书吏,且省官事,书数百封,亲疏各有意。河南大惊。”明彭大翼《山堂肆考》引“百封各意”作“旨意各具”。颜师古注:“占,隐度也,口隐其辞以授吏也。”“占”,口授。心中先隐度其辞而后口授他人书之。

  〔七〕

  梅注:“《后汉书》:曹操送祢衡于刘表,表及荆州士大夫先服其才名,甚宾礼之。文章言议,非衡不定。后衡侮慢于表,表耻不能容,以江夏太守黄祖性急,故送衡与之,祖亦善待焉。衡为作书记,轻重疏密,各得体宜。祖持其手曰:处士,此正得祖意,如祖腹中之所欲言也。”按此见《文苑.祢衡传》。

  〔八〕

  《史记.匈奴列传》:“文帝遣单于书尺一牍,单于以尺二牍答。”陈懋仁《续文章缘起》:“尺牍,汉文帝遣匈奴尺一牍。尺牍书之沿也。体务简达,语贵娴媺,所用最繁。”

  明贺复征《文章辨体汇选》卷二百五十九《尺牍》一:“尺牍者,约情愫于尺幅之中,亦简略之称也。”详总书体〔一〕,本在尽言,言以散郁陶〔二〕,讬风采〔三〕,故宜条畅以任气〔四〕,优柔以怿怀〔五〕。文明从容〔六〕,亦心声之献酬也〔七〕。若夫尊贵差序,则肃以节文〔八〕,战国以前,君臣同书〔九〕,秦汉立仪,始有表奏〔一○〕,王公国内,亦称奏书,张敞奏书于胶后〔一一〕,其义美矣〔一二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校释》:“《御览》‘总’作‘诸’,是。”〔二〕

  《校注》:“‘言’,《御览》引作‘所’。按‘所’字是,‘言’乃涉上句而误。”郁陶,指积聚于心的感情。《书.五子之歌》:“郁陶乎予心。”传:“言哀思也。”《孟子.万章上》:“郁陶思君尔。”〔三〕

  《考异》:“《御览》‘讬’作‘咏’。……‘讬’字为长,‘讬’者寄意而非涵咏也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风度仪采也,赅括言论举止或态度仪表而言。”〔四〕

  《校注》:“‘条畅’,黄校云:‘《御览》作“涤荡”。’按‘涤荡’与‘条畅’同,《淮南子.泰族》篇:‘拊循其所有而涤荡之。’《文子.道原》篇作‘条畅’,是其证。”

  《文选.洞箫赋》:“条畅洞达,中节操兮。”李善注:“言声有条贯,通畅洞达,而中于节操。”〔五〕

  “优柔”,闲暇自得貌。“怿怀”,使心情喜悦。

  《御览》“柔”作“游”。《斟诠》:“‘优游’与‘优柔’两词,义本相近,皆可用。……《左传序》:‘优而柔之,使自求之。’孔疏:‘优柔俱训为安,宽舒之意也。’舍人于《养气》篇云:‘志于文也,则申写郁滞,故宜从容率情,优柔适会。’与此处用义同。”

  《考异》:“涤荡任气,所以尽情;优游怿怀,所以适意。从《御览》为长。”〔六〕

  “明”,明朗。

  牟注:“文明:指上面说的‘条畅’而言。从容:指‘优柔’而言。”〔七〕

  《斟诠》:“《文选》班固《东都赋》:‘献酬交错。’六臣注铣曰:‘献酬之义,相酬也。’”

  黄注:“《世说》:人问抚军:‘殷浩谈竟何如?’答曰:‘不能胜人,差可献酬群心。’”按此见《品藻》篇。心声之呈献与酬答,即思想情感的交流。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书记”类:“书记之体,本在尽言,故宜条畅以宣意,优柔以怿情,乃心声之献酬也。若夫尊卑有序,亲疏得宜,是又存乎节文之间,作者详之。”

  《春觉斋论文.流别论》十二把“书记”叫作“与书”,林纾说:“大抵与书一定之体,果有所见,如先辈之析辨学问可也;至于指陈时政,抗论世局,或叙离悰,或抒积悃。所贵情挚而语驯,能驾驭控勒,不致奔逝,奋其逸足,则法程自在,会心者自能深造之也。”

  《札记》:“‘详总书体,本在尽言’,此数语与‘书之为体主言者也’相应。条畅任气,优柔怿怀,书之妙尽之矣。自晋而降,丘迟《与陈伯之书》、徐孝穆《在北与杨仆射求还书》,皆其选也。”

  张相《古今文综》第二部第一编“书牍”类第一章《叙事之书(上)》说:“彦和又云:书体宜条畅以任气,优游以怿怀,标准斯言,析之为两:条畅任气,属于叙事;优游怿怀,属于达情,徐伯鲁氏所谓书有议论辞令二体者也。”他在第二章的《叙事之书(中)》又分出“论政”之书一类,解释说:“盱衡世变,驰骋其辞,谈兵事,核吏治,量国费,备荒政,……荦荦大端,洞见症结。或上言献替,或私居商榷,为随为激,所持各异,要之诘屈究尽,可见施行,彦和所谓‘取象于夬,贵在明决’者也。” 他于第四章《达情之书》又说:“喜怒哀乐,含生大情,敷衽陈词,可歌可泣,彦和所云‘心声之献酬’者也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‘散郁陶’即所以任气,‘讬风采’即所以怿怀,据此则文明从容可见,心声献酬有讬也。”〔八〕

  《章表》篇:“肃恭节文,条理首尾。”《诔碑》篇:“读诔定谥,其节文大矣。”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书记上”:“若夫尊卑有序,亲疏得宜,是又存乎节文之间,作者详之。”《斟诠》:“节文,谓礼节文饰也,因人情以为节度而存礼敬之容。《礼记.坊记》:‘礼者,因人之情,而为之节文,以为民坊者也。’《管子.心术上》:‘礼者,因人之情,缘义之理,而为之节文者也。’”〔九〕

  黄注:“如乐毅报燕王,燕王谢乐毅,上下无别,同称书也。”〔一○〕黄注:“《文章缘起》:表,淮南王安谏伐闽表。奏,汉枚乘奏书谏吴王濞。”〔一一〕梅注:“《汉书》:张敞为胶东王相,王母王太后数出游猎,敞奏书谏曰:‘臣闻秦王好淫声,叶阳后为之不听郑卫之乐;楚庄好田猎,樊姬为之不食鸟兽之肉,口非恶旨甘,耳非憎丝竹也。所以抑心意,绝耆欲者,将以率二君而全宗祀也。礼,君母出门,则乘辎軿,下堂则从傅母,进退则鸣玉佩,内饰则结绸缪。此言尊贵所以自敛制,不从恣之义也。今太后资质淑美,慈爱宽仁,诸侯莫不闻,而少以田猎纵欲为名,于以上闻,亦未宜也。唯观览乎往古,全行乎来今,令后姬得有所法则,下臣得有所称诵,臣敞幸甚。’书奏,太后止不复出。”按此见《张敞传》。

  〔一二〕《校释》:“《御览》‘其’下有‘辞’字,是。”

  以上为第一段,释书之义用、来源,评论战国以来各大家之书牍,并总结书之写作要领。

  迄至后汉,稍有名品,公府奏记〔一〕,而郡将奏笺〔二〕。记之言志,进己志也〔三〕。笺者表也,表识其情也〔四〕。崔寔奏记于公府,则崇让之德音矣〔五〕;黄香奏笺于江夏〔六〕,亦肃恭之遗式矣。

  〔一〕

  “公府”,谓三公之府。范注:“《汉书.丙吉传》:‘昌邑王贺以行淫乱废,霍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诸大臣议所立,未定。吉奏记光曰云云。光览其议,遂尊立皇曾孙。’又杜延年奏记霍光争侯史、吴事,郑明奏记萧望之,李固奏记梁商,此皆公府称奏记之事。(《论衡.对作》篇:“论衡之人,奏记郡守宜禁奢侈,以备困乏。”是上书郡守亦得称奏记。)”

  任昉《文章缘起》:“奏记,汉江都相董仲舒诣公孙弘奏记。”郭注:“《后汉书.李固传》:‘固欲令(梁)商先正风化,退辞高满,乃奏记曰云云。’故云‘公府奏记’。”〔二〕

  黄注:“《严延年传》:‘延年新将。’注:新为郡将也。谓郡守为郡将者,以其兼领武事也。”按此见《汉书.酷吏传》。

  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笺,表识书也。’徐锴曰:‘今作笺。’张华《博物志.文籍考》:‘或云,毛公尝为北海郡守,玄是此郡人,故以为敬。’案此说虽未得郑玄笺《诗》之意,然可见郡民对守将称笺有自来矣。(郡守兼领武事,故亦称郡将。)应劭《汉官仪》曰:‘孝廉先试笺奏。’(《北堂书钞》设官部引)王隐《晋书》:‘刘官由亭民举秀才,刺史笺久不成。官指语笺体,然后成。’”

  《札记》:“案笺之与记,随事立名,义非有别。观《文选》所载阮嗣宗《奏记诣蒋公》,诚为公府所施;而任彦升《到大司马记室笺》,则亦公府也。故知汉来二体非甚分析也。”

  《文体明辨.序说》“笺”类:“若班固之说东平,黄香之奏江夏,所谓郡将奏笺者也。是时太子诸王大臣皆得称笺,后世专以上皇后太子,于是天子称表,皇后太子称笺,而其他不得用矣。”

  清王兆芳《文体通释》“笺”:“笺者,本字作‘笺’。……表识所言之情事,上天子与王侯郡将也。刘勰曰:‘郡将奏笺。’”

  《校注》:“‘奏笺’,宋本、……《御览》引作‘奉笺’。按公府曰‘奏记’,郡将曰‘奉笺’,正示其名品之异。《御览》所引是也。《三国志.魏志.崔林传》:‘……杖节统事州郡,莫不奉笺致敬。’《宋书.孔觊传》,‘转署记室,奉笺固辞。’是‘郡将奉笺’,魏宋之世犹然。”〔三〕

  《文体通释》“奏记”:“记亦志也。进事于王侯大臣,而伸言厥志,奏书之支别也。刘勰曰:‘后汉公府奏记,进己志也。’”〔四〕

  《校注》:“‘表识’,《御览》引作‘识表’……元本、弘治本、《训故》本同。按《说文》:‘笺,表识书也。’此舍人说所本(“笺”与“笺”正俗字)。当以作‘表识’为是。”“表识”,明白揭示。

  〔五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后汉书》:崔寔辟大将军梁冀府。”按此见《崔寔传》。

  《札记》:“崔寔奏记于公府,今无所考。公府盖谓梁冀,寔尝为大将军冀司马也。《后汉书》本传云:所箸碑、论、箴、铭、答、七言、词、文、表、记、书凡十五篇。是子真(崔寔字)之文有记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德音,犹‘令闻’也。见《诗.豳风.狼跋》‘德音不瑕’朱传。”〔六〕

  黄注:“《后汉.文苑传》:黄香,字文彊,江夏安陆人,所着赋、笺、奏、书、令,凡五篇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奏,宋本……《御览》引作‘奉’。按‘奉’字是。”

  《札记》:“黄香奏笺于江夏,无考。但本传叙其所着有笺。”公干笺记,丽而规益,子桓弗论,故世所共遗〔一〕,若略名取实,则有美于为诗矣〔二〕。刘廙谢恩,喻切以至〔三〕;陆机自理,情周而巧〔四〕,笺之为善者也〔五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校注》:“‘丽’上,《御览》引有‘文’字。按有‘文’字辞气较胜。”

  黄注:“刘桢,字公干。按魏文帝《与吴质书》:‘公干五言诗,妙绝当时。’而不言其笺记,故云弗论。文帝字子桓。”

  《补注》:“《魏志.邢颙传》载桢《谏曹植书》云:‘家丞邢颙,北土之彦,少秉高节,玄静澹泊,言少理多,真雅士也。桢诚不足同贯斯人,并列左右。而桢礼遇殊特,颙反疏简。私惧观者将谓君侯习近不肖,礼贤不足,采庶子之春华,忘家丞之秋实,为上招谤,其罪不小,以此反侧。’又《王粲传》注引《典略》桢《答魏文帝书》云:‘桢闻荆山之璞,曜元后之宝;随侯之珠,烛众士之好;南垠之金,登窈窕之首;貂鼲之尾,缀侍臣之帻。此四宝者,伏朽石之下,潜污泥之中,而扬光千载之上,发彩畴昔之外;亦皆未能初自接于至尊也。夫尊者所服,卑者所修也;贵者所御,贱者所先也。故夏屋初成,而大匠先立其下;嘉禾始熟,而农夫先尝其粒。恨桢所带,无他妙饰,若实殊异,尚可纳也。’此皆彦和所谓丽而规益者。《典论.论文》但以琳、瑀书记为隽,而云公干‘壮而不密’,是不重桢之为文,故言‘弗论’。黄注未悉。”《札记》:“案《全后汉文》六十五尚辑有桢《与曹植书》又一首。”

  王金凌:“刘桢《答太子丕借廓落带书》中,引荆山之璞、随侯之珠、南垠之金、貂貚之尾四宝为喻,以讥曹丕所服乃卑者所修。辞采甚美,……故称丽。”〔二〕

  《注订》:“魏文帝《与吴质书》‘公干五言诗,妙绝当时’,为此句所本。”《明诗》篇:“偏美则太冲公干。”〔三〕

  梅注:“《魏志》:魏讽反,廙弟伟为讽所引,当相坐诛。丞相操令曰:叔向不坐弟虎,古之制也。特原不问,徙署丞相仓曹属。廙上书谢曰:臣罪应倾宗,祸应覆族。遭干坤之灵,值时来之运,扬汤止沸,使不焦烂。起烟于寒灰之上,生华于已枯之木。物不答施于天地,子不谢生于父母,可以死效,难用笔陈。”按此见《刘廙传》。《札记》:“按刘廙文,《魏志》目之为疏。”

  “至”,得当。《荀子.正论》:“不知逆顺之理,小大至不至之变者也,未可与及天下之大理者也。”杨倞注:“至不至,犹言当不当。”〔四〕

  陆机《谢平原内史表》:“横为故齐王冏所见枉陷,诬臣与众人共作禅文,幽执囹圄,当为诛始。臣……乃与弟云……岐岖自列,片言只字,不关其间,事踪笔迹,皆可推校。”

  《札记》:“黄注以《谢平原内史表》当之。案表文有云:‘崎岖自列,片言只字,不关其间,事踪笔迹,皆可推校,而一朝翻然,更以为罪。’是士衡本先有自理之文。检《全晋文》九十七载有《与吴王表》二条,则真自理之词也。文如下:‘臣以职在中书,诏命所出。臣本以笔札见知。’‘禅文本草,见在中书,一字一迹,自可分别。’第二条与谢表所举崎岖自列之辞相应。”

  牟注:“《晋书.陆机传》载:‘(赵王)伦将篡位,以(陆机)为中书郎。伦之诛也,齐王冏以机职在中书,九锡文及禅诏疑机与焉,遂收机等九人付廷尉。赖成都王颖、吴王晏并救理之。’‘自理’和‘救理’相对而言。陆机得释后,在对司马颖、司马晏的《谢吴王表》、《与吴王表》、《谢成都王笺》中,都对他的被疑受诬有所申辩。表笺均见《全晋文》卷九十七。” 〔五〕

  《校注》:“‘为’,《御览》引无,按‘为’字于此实不应有,盖传写者涉下句而衍,当据删。”原笺记之为式,既上窥乎表,亦下睨乎书〔一〕,使敬而不慑,简而无傲〔二〕,清美以惠其才,彪蔚以文其响,盖笺记之分也〔三〕。

  〔一〕

  笺记介乎书、表之间,一般用于对上,而且主要用于臣下对皇室后妃、太子、王子等表示谢意或贺忱。如吴质《答魏太子笺》、陈琳《答东阿王笺》等。

  〔二〕

  《校注》:“《书.舜典》:‘刚而无虐,简而无傲。’”正义:“简易之失,入于傲慢,故令简而无傲。”《札记》:“谓敬而不慑,所以殊于表:简而无傲,所以殊于书。”范注:“表有诚惶诚恐,死罪死罪之语。上文云:书体在尽言,宜条畅以任气,则有类乎傲也。”〔三〕

  《古今文综》第二部第一编“书牍”类第六章“笺”类说“笺”就是指的“笺记”,并解释说:“大抵古者自敌以上,此体为宜,后世亦遂施之侪辈矣。兹本彦和之说,约以今名,析为两目:一曰陈述,‘敬而不慑,简而无傲’,庶几‘上窥乎表’者也;一曰议论,‘清美以惠其才,彪蔚以文其响’,庶几‘下睨乎书’者也。”按“惠”通“慧”。《原道》篇:“虎豹以炳蔚凝姿。”《注订》:“据彦和清美之言,知笺记有纯杂之判,盖在书表之间耳。记体所涵不一,故下文收谱录诸项,文章体势无遗类也。”

  王金凌:“清美与彪蔚是就辞采而言。此处谓才能在笺记中宜表达清美而彪蔚的特征。”“响”谓声响。

  以上为第二段,论笺、记之义用及其优秀作者,兼明笺记之写作要领。

  夫书记广大,衣被事体〔一〕,笔札杂名,古今多品。是以总领黎庶,则有谱、籍、簿、录;医历星筮,则有方、术、占、式〔二〕;申宪述兵,则有律、令、法、制;朝市征信,则有符、契、券、疏;百官询事,则有关、刺、解、牒;万民达志,则有状、列、辞、谚。并述理于心,着言于翰,虽艺文之末品,而政事之先务也〔三〕。

  〔一〕

  范注:“彦和之意,书记有广狭二义。自狭义言之,则已如上文所论。自广义言之,则凡书之于简牍,记之以表志意者,片言只句,皆得称为书记。章太炎本此而更扩充之,作《文学总略》篇,可参阅。纪评云:‘此种皆系杂文。缘第十四先列杂文,不能更标此目,故附之书记之末,以备其目。然与书记颇不伦,未免失之牵合。况所列或不尽文章,入之论文之书,亦为不类。若删此四十五行,而以“才冠鸿笔”句直接“笺记之分”句下,较为允协。’案纪氏不达书记有广狭二义,故贡此论,其实置之杂文篇中,反为不伦矣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此节罗列杂体,统归于记。六条所包,约二十四则。因俗取名,使文无遗种,事有遵依,然列之于记者,艺文之末品,故不必专篇也,如识不及此,当如纪评所云,岂其然乎?”

  《校释》:“纪评谓:‘二十四品,与书记不伦,未免牵合。’非也。刘成国《释名》曰:‘书,庶也。记庶物也。亦言着简纸,永不灭也。’扬子云《法言.问神》篇曰:‘弥纶天下之事,记久明远,着古昔之●●,传千里之忞忞者,莫如书。’曰‘纪庶物’,曰‘弥纶天下之事’,足见书之为义,其广如此,故舍人曰:‘ 书记广大,衣被事体。’纪氏非之,未明此义。且本书原有附论之列,上篇所涉,固遍及各体之作。二十四品,既不足以设专篇,复不宜略而不论,乃附之《书记》之末,亦犹《杂文》篇附及者十六类也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事体,事物之大体,事物之体统。《后汉书.胡广传》:‘练达事体,明解朝章。’”“衣被”,覆盖,包罗。

  〔二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式’原作‘试’,冯校云:‘试当作式。’何校云:‘试一作式。’顾校作‘式’。案冯、顾校是。王惟俭本正作‘式’,下文亦作‘式’,今据改。”〔三〕

  《注订》:“杂体二十四,统于记篇,于文章为末,而于政事为先。苟无所述,失其体要,此作者着意处也。”“达志”,即达意。

  故谓谱者,普也〔一〕。注序世统,事资周普〔二〕,郑氏谱《诗》,盖取乎此〔三〕。籍者,借也〔四〕。岁借民力〔五〕,条之于版〔六〕,《春秋》司籍,即其事也〔七〕。簿者,圃也〔八〕。草木区别〔九〕,文书类聚〔一○〕,张汤、李广,为吏所簿,别情伪也〔一一〕。录者,领也〔一二〕。古史《世本》〔一三〕,编以简策,领其名数〔一四〕,故曰录也〔一五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校证》:“徐校删‘故谓’二字,梅六次本剜去‘故谓’二字,似可从。”〔二〕

  “世统”,谓世类统绪。《释名.释典艺》:“统,绪也。主绪人世类相继如统绪也。”

  王兆芳《文体通释》“谱”:“谱者,籍录也,布也,普也,布事籍录,令周普也。……刘勰曰:‘事资周普。’”〔三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后汉书.郑玄传》:‘着《毛诗谱》。’注云:‘玄于《诗》、《礼》、《论语》,为之作序。此谱亦序之类。避子夏序名,以其列诸侯世及之次,谓之为谱。’”

  梅注:“《毛诗传》郑玄笺,作《诗谱》十六篇。”

  黄注:“《汉艺文志》:帝王、诸侯世谱二十卷,古来帝王年谱五卷。”《梁书.文苑.刘杳传》:“王僧孺被敕撰谱,访杳血脉所因,杳云:‘桓谭《新论》云:太史三世表,旁行邪上,并效周谱。以此而推,当起周代。’”范注:“郑玄《诗谱序》曰:‘夷、厉以上,岁数不明,《太史年表》,自共和始。历宣、幽、平王而得《春秋》次第,以立斯谱。欲知源流清浊之所处,则循其上下而省之;欲知风化芳臭气泽之所及,则傍行而观之。’观郑语,知《诗谱》即《诗》表。正义云:‘谱者,普也。注序世数,事得周普,故《史记》谓之谱牒,是也。’案正义此文窃取彦和而小变者。”

  按《史通.表历》篇云:“盖谱之建名,起于周代,表之所作,因谱象形。故桓君山有云:‘《太史公三代世表》,旁行斜上,并效《周谱》。’”〔四〕

  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籍,簿书也。’《尚书.伪孔安国序》:‘由是文籍生焉。’正义:‘籍者,借也。借此简书以记录政事。’《孟子.滕文公上》:‘助者,藉也。’赵岐注曰:‘藉者,借也,犹人相借力助之也。’此训‘借’说所本。”〔五〕

  《校注》:“《礼记.王制》:‘古者,公田藉而不税,……用民之力,岁不过三日。’郑注:‘藉之言借也,借民力治公田。’《公羊传》宣公十五年:‘古者什一而藉。’何注:‘什一以借民力,以什与民,自取其一为公田。’‘籍’与‘藉’通。”〔六〕

  范注:“《释名.释书契》:‘籍,籍也,所以籍疏(疏,条列也)人民户口也。’……《周礼.天官.叙官》‘司书’正义:‘籍,今手版。’”〔七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春秋左传》:周景王谓籍谈曰:‘昔而高祖孙伯黶司晋之典籍,以为大政,故曰籍氏。’”按此见昭公十五年。

  〔八〕

  黄注:“《汉食货志》:‘多张空簿。’注:‘簿,计簿也。’”

  《札记》:“《艺文志》杂家有《解子簿书》。”

  范注:“‘簿’字《说文》无,簿训圃,同声为训。《释名。释书契》:‘簿,言可以簿疏物也。’”〔九〕

  《论语.子张》:“譬诸草木,区以别矣。”《斟诠》:“盖谓草木之树艺应分区各别也。”〔一○〕《斟诠》:“盖谓文书纪事,须同类相聚也。”《易.系辞上》:“方以类聚,物以群分。”〔一一〕《训故》:“《史记》:张汤为御史大夫,天子以汤怀诈面欺,使使八辈簿责汤。”按此见《酷吏传》。又见《汉书.张汤传》,师古注:“以文簿次第一一责之。”

  《训故》:“《史记》:李广从大将军击匈奴军,失道,大将军使长史急责广之幕府对簿。”《汉书.李广传》作“急责广之幕府上簿”,师古注:“簿,谓文状也。”

  王金凌:“张汤为三长史所陷,汉武帝以为张汤怀诈面欺,使使八辈簿责汤。事见《史记》……《张汤传》。李广从卫青征匈奴,不从命而迷途,卫青使长史急责李广的幕府对簿,事见《史记》……《李广传》。由此看来,簿是责罪或为己罪辩解的文书。……‘情’在此当指情实。”〔一二〕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录,金色也。’假借为‘录’,古刻本为书,故曰录也。《后汉书.和帝纪》注:‘录,谓总领之也。’”

  《注订》:“《周礼.天官》职币:‘掌式法以敛官府都鄙,与凡用邦财者之币,振掌事者之余财,皆辨其物而奠其录,以书褐之,以诏上之。’注:‘定其录籍。’”〔一三〕黄注:“《(后汉书)班彪传》:‘左丘明有记录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帝王公侯卿大夫,号曰《世本》一十五篇。’马总《意林》:‘傅子曰:楚汉之际,有好事者作《世本》,上录黄帝,下逮汉末。’”章宗源《隋书经籍志考证》七:“《周礼》‘小史掌邦国之志,定世系(应作“奠系世”),辨昭穆’,注曰:‘《帝系》,《世本》之属。’疏曰:‘天子谓之《帝系》,诸侯谓之《世本》。’《汉书.司马迁传赞》曰:‘左丘明有《世本》,录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帝王公侯卿大夫祖世所出。’《汉艺文志》“《春秋》家”有《世本》十五篇。……《史记序》索隐:刘向曰:‘《世本》,古史官明于古事者之所记也。录黄帝以来帝王诸侯及卿大夫系谥名号,凡十五篇。’”〔一四〕《汉书.高帝纪》:“民前或相聚,保山泽,不书名数。今天下已定,令各归其县,复敌爵田宅。”师古注:“名数,谓户籍也。”《史记.万石君传》:“元封四年中,关东流民二百万口,无名数者四十万。”〔一五〕《文体通释》“录”:“录者,金所刻箓篰也,领也。总领事物,书于竹篰,后世以纸代也。刘勰曰:‘古史《世本》,编以简策,领其名数。’主于定例编记,领理繁杂。”方者,隅也。医药攻病,各有所主,专精一隅,故药术称方〔一〕。术者,路也〔二〕。算历极数〔三〕,见路乃明,《九章》积微〔四〕,故称为术,淮南《万毕》〔五〕,皆其类也。占者,觇也〔六〕。星辰飞伏,伺候乃见〔七〕,登观书云〔八〕,故曰占也。式者,则也〔九〕。阴阳盈虚,五行消息〔一○〕,变虽不常,而稽之有则也。

  〔一〕

  《汉书.艺文志》:“经方十一家。”

  范注:“《太玄.周》:‘周无隅。’注:‘方也。’《汉书.艺文志》:‘经方者,本草石之寒温,量疾病之浅深,假药味之滋,因气感之宜,辨五苦六辛,致水火之齐,以通闭解结,反之于平。’方亦不尽用于医药。《初学记》二十一有韦诞《墨方》,《齐民要术》九有诞《笔方》,言作笔墨之法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方,《说文》:‘并船也。’与旁通。引申为方向方术之方。《左昭二十九年传》:‘官修其方。’注:‘法术也。’又《左闵二年传》:‘授方。’注:‘百事之宜也。’药术称方,皆本斯义。”〔二〕

  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术,邑中道也。’”〔三〕

  “算历极数”,《斟诠》直解为“算学、历法,皆数术之极致”。

  〔四〕

  梅注:“黄帝时,隶首作筭数,筭数之术有九:一曰方田,二曰粟米,三曰差分,四曰少广,五曰商功,六曰均输,七曰方程,八曰赢不足,九曰旁要。”黄注:“《汉艺文志》:凡数术有百九十家,数术者,皆明堂、羲和、史卜之职也。”又:“《(后汉书)郑玄传》:始通《京氏易》、《公羊春秋》、《三统历》、《九章算术》。注:《三统历》,刘歆所撰。《九章算术》,周公作也。凡有九篇:方田一,粟米二,差分三,少广四,均输五,方程六,傍要七,盈不足八,钩股九。”

  范注:“《九章算术》九卷,《四库提要》曰:‘不着撰人名氏,原本久佚,今从《永乐大典》录出,盖《周礼》保氏之遗法。汉张苍删补校正,而后人又有所附益也。晋刘徽、唐李淳风皆为之注。自《周髀》以外,此为最古之算经。’”按现传本《九章算术》分九章:(一)方田,(二)粟米,(三)衰分,(四)少广,(五)商功,(六)均输,(七)盈不足,(八)方程,(九)勾股。“积微”,积聚了数学的微妙。

  〔五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隋志》:淮南王《鸿宝万毕术》。”

  黄注:“《(史记)龟策传》:臣(褚少孙)为郎时,见《万毕石朱方》,传曰:‘有神龟在江南嘉林中。’注(应作《索隐》):‘《万毕术》中有《石朱方》,方中说嘉林中,故云传曰。’淮南有《万毕术》一卷。”

  范注:“黄以周《子叙.万毕术叙》:‘《万毕术》旧题汉刘安撰。《汉志》不着录。《史记.龟策传》褚先生见《万毕石朱方》。梁《七录》有《淮南万毕经》、《淮南变化术》各一卷。或以为此即《汉志》《淮南外书》之一种,或以为淮南好方技,后世多依讬其名以成书。如《淮南九师道训》、《淮南八公相鹤经》亦皆袭其称。《万毕》未必是刘安外书,然褚少孙见其方,阮孝绪箸其录,其书自古矣。……’案彦和所云《万毕术》,似书中多言历算,当即《七录》所着之一卷也。”〔六〕

  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占,视兆问也。’《方言》十:‘占,伺视也。凡相候谓之占,犹瞻也。’《广雅.释诂四》:‘占,譣也。’”〔七〕

  黄注:“《汉艺文志》:‘杂占十八家。’杂占者,纪百事之象,候善恶之征。”《札记》:“飞伏,《晋天文志》:自下而上曰飞。案伏者,匿不见也。”

  范注:“《文献通考.经籍考》:‘《京氏积算易传》三卷,《杂占条列法》一卷,晁景迂曰:“是书肇干坤之二象,以成八卦。卦凡八变六十有四,于其往来升降之际,以观消息盈虚于天地之元。大抵辨三《易》,运五行,正四时,谨二十四气,悉七十二候,而位五星,降二十八宿。其进退以几而为一卦之主者,谓之世。奇耦相与,据一以超二而为主之相者谓之应。世之所位而阴阳之肆者谓之飞,阴阳肇乎所配,而终不脱乎本,以隐赜佐神明者谓之伏。”’”〔八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登’原作‘精’,何、黄并云:‘疑作登。’”《校注》:“按作‘登’与《左传》僖公五年合。《中论.历数》篇:‘人君亲登观台,以望气而书云物为备者也。’亦可证。”《训故》:“《春秋左传》:‘公既视朔,遂登观台以望,而书,礼也。凡分、至、启、闭,必书云物,为备故也。’”按此见僖公五年。杜注:“云物,气色灾变也。”范注:“精观,当作登观。”又:“观台,台上构屋,可以远观者也。”〔九〕

  范注:“《汉书.艺文志》五行家:‘《羡门式》二十卷。’《周礼》大史:‘大师(大师者,大起军师也),抱天时与大师同车。’郑司农曰:‘大出师,则大史主抱式以知天时,处吉凶。史官主知天道。故《国语》曰:“吾非瞽史,焉知天道?”《春秋传》曰:“楚有云如众赤鸟夹日以飞。楚子使问诸周大史。”大史主天道。’(《国语.周语》、《左传》哀六年)疏曰:‘抱式者,据当时占文谓之式,以其见时候有法式,故谓载天文者为式。’”

  《斟诠》:“《说文》:‘式,法也。’《老子》:‘为天下式。’注:‘式,模则也。’又:‘抱一为天下式。’注:‘式,犹则之也。’”〔一○〕“盈虚”,犹盛衰。“消息”,犹消长。《斟诠》:“《易.丰》:‘天地盈虚,与时消息。’舍人之造语本此。孔疏:‘天之寒暑往来,地之陵谷迁贸,盈则与时而息,虚则与时而消。’《文选》枚乘《七发》:‘消息阴阳。’李善注:‘消,灭也。息,生也。’案惠栋《易汉学》:‘干盈为息,坤虚为消。阴阳消息,循环不已。故《易》有所谓消息卦。’”律者,中也。黄钟调起,五音以正〔一〕。法律驭民,八刑克平〔二〕,以律为名,取中正也〔三〕。令者,命也〔四〕。出命申禁,有若自天,管仲下命如流水〔五〕,使民从也。法者,象也〔六〕。兵谋无方,而奇正有象〔七〕,故曰法也。制者,裁也。上行于下,如匠之制器也〔八〕。

  〔一〕

  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律,均布也。’段注曰:‘律者,所以范天下之不一而归于一,故曰均布也。’《尔雅.释言》:‘律,铨也。’(《说文》:“铨,衡也。”)彦和训律为中,盖取平衡中正之义。《汉书.律历志》:‘五声之本,生于黄钟之律。九寸为宫,或损或益,以定商角征羽。’”

  《校注》:“‘钟’,弘治本、汪本,……崇文本作‘钟’。按‘钟’与‘钟’古本相通,然以《声律》篇‘失黄钟之正响’例之,此应据改为‘钟’,始能一律。《吕氏春秋.古乐》篇:‘昔黄帝令伶伦作为律,伶伦自大夏之西,乃之阮隃之阴,取竹于嶰溪之谷,以生空窍厚钧者,断两节间,其长三寸九分而吹之,以为黄钟之宫。……次制十二筒,以之阮隃之下,听凤凰之鸣,以别十二律。其雄鸣为六,雌鸣亦六。以比黄钟之宫,适合。黄钟之宫,皆可以生之。故曰:“黄钟之宫,律吕之本。”’”《孟子.离娄上》:“不以六律,不能正五音。”〔二〕

  《周礼.大司徒》:“以乡八刑纠万民:一曰不孝之刑;二曰不睦之刑;三曰不姻之刑;四曰不弟之刑;五曰不任之刑;六曰不恤之刑;七曰造言之刑;八曰乱民之刑。”“平”,公平。

  〔三〕

  黄注:“《汉刑法志》:萧何□摭秦法,取其宜于时者,作律九章。”〔四〕

  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令,发号也。’《汉书.东方朔传》:‘令者,命也。’《贾子.等齐》篇:‘天子之言曰令甲令乙是也。’《广雅.释诂四》:‘令,禁也。’”

  明贺复征《文章辨体汇选》卷二八○“私令”类:“刘勰曰:‘令者,命也。’王祥训子孙遗令,李皓戒诸子手令是也。”〔五〕

  黄注:“《管子》:下令于流水之原者,令顺民心也。”按此见《牧民》篇《士经》。《校注》:“冯舒云:‘下命当作下令。’按作令始与《管子.牧民》篇及本段合。”《缀补》:“《史记.管仲列传》亦云:‘下令如流水之原,令顺民心。’”〔六〕

  黄注:“《周礼》疏:齐景公时,大夫田穣苴作《司马法》。至六国时,齐威王大夫等追论古法,又作《司马法》附于穣苴。”

  范注:“《吕氏春秋.仲春纪.情欲》:‘故古之治身与天下者,必法天地也。’高诱注曰:‘法,象也。’《汉志》兵家列兵法多家。班固序曰:‘汤武受命,以师克乱而济百姓,动之以仁义,行之以礼让,《司马法》是其遗事也。自春秋至于战国,出奇设伏,变诈之兵并作。汉兴,张良、韩信序次兵法。’法之本训为刑,因上文已有律令,故此专指兵法。”〔七〕

  “兵谋无方”,谓无常规。《孙子兵法.势》篇:“三军之众,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,奇正是也。”又:“战势不过奇正,奇正之变,不可胜穷也。奇正相生,如循环之无端,孰能穷之?”“奇正”,指奇兵、正兵的战术运用。

  周注:“奇正有象:兵法以奇正变化仿效各种物象。《孙子.军争》:‘故其疾如风,其徐如林,侵掠如火,不动如山,难知如阴,动如雷霆。’”〔八〕

  黄注:“《礼记.月令》:‘命有司修法制。’”《札记》:“《史记.封禅书》索隐引刘向《七录》云:文帝所造书有《本制》、《兵制》、《服制》篇。”

  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制,裁也。’《后汉书.蔡邕传》:‘制作,国之典也。’”周注:“当指皇帝制定各种制度。”

  郭注:“按《诏策》云:‘降及七国,并称为令。令者,使也。秦并天下,改命曰制。’彼文制令,乃诏策之异名,本篇制令,应有区别。”

  斯波六郎:“《淮南子.主术》:‘是故贤主之用人也,犹巧匠之制木也。’”符者,孚也。征召防伪,事资中孚〔一〕。三代玉瑞〔二〕,汉世金竹〔三〕,末代从省,易以书翰矣〔四〕。契者,结也。上古纯质,结绳执契〔五〕;今羌胡征数〔六〕,负贩记缗〔七〕,其遗风欤!券者,束也〔八〕。明白约束,以备情伪〔九〕,字形半分,故周称判书〔一○〕。古有铁券,以坚信誓〔一一〕。王褒《髯奴》,则券之楷也〔一二〕。疏者,布也〔一三〕。布置物类,撮题近意,故小券短书,号为疏也〔一四〕。

  〔一〕

  黄注:“《东观汉记》:郭丹初之长安,从宛人陈兆买入关符,以入函谷关。既入,封符乞人曰:不乘使者车不出关。”

  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符,信也。汉制以竹,长六寸,分而相合。’《史记.律书》:‘言万物剖符甲而出也。’是符与孚声同而通。”

  《校注》:“《文选序》:‘书誓符檄之品。’张铣注:‘符,孚也。征召防伪,事资中孚。’文即袭此,亦可证。又按《易.杂卦》传:‘中孚,信也。’”

  《注订》:“中孚,《易》卦名,孚亦信也。中孚,兑下巽上。卦象泽上有风,风行泽上,因称恩泽下流为中孚。”

  斯波六郎:“《周易.杂卦》:‘中孚,信也。’”《中孚》卦正义:“中孚,卦名也,信发于中,谓之中孚。”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符”类:“按字书云:‘符,信也。’古无此体,晋以后始有之。”

  《文体通释》“符”:“符者,信也,孚也。合竹及金玉为信孚,后世以纸代也。”〔二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书.舜典》:辑五瑞。又:颁瑞于群后。传:瑞,信也。”

  黄注:“《周礼(春官)》:典瑞掌玉瑞玉器之藏。注:瑞,符信也。《五帝本纪》:修五礼五玉。注:即五瑞也。”〔三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史记》:汉文帝二年九月初与郡国守相为铜虎符、竹使符。”按此见《文帝本纪》。集解:“应劭曰:铜虎符,第一至第五,国家当发兵,遣使者至郡合符。符合,乃听受之。竹使符者,皆以竹箭五枚,长五寸,镌刻篆书第一至第五。张晏曰:符以代古之珪璋,从简易也。”范注:“《释名.释书契》:‘符,付也。书所敕命于上,付使传行之也。’书敕命于上,为渐易书翰之始。”〔四〕

  《札记》:“案南朝称被台符,被尚书符。其时已用纸,今则称为票。符之与票,非奉音转。”“末代”,指魏晋以后。

  〔五〕

  黄注:“《周礼》:小宰之职,听取予以书契。注:书契,谓出予受入之凡要。凡簿书之最目,狱讼之要辞,皆曰契。”

  范注:“契,诸书皆训刻也。《释名.释书契》:‘契,刻也;刻识其数也。’《易.下系辞》:‘上古结绳而治,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。’李鼎祚《周易集解》引《九家易》曰:‘古者无文字,其有约誓之事,事大大其绳,事小小其绳。结之多少,随物众寡,各执以相考,亦足以相治也。’《书序》正义引郑注曰:‘书之于木,刻其侧为契。’”《斟诠》:“《说文》:‘契,大约也。’……契,诸书皆训为刻。舍人以结训契,盖书契所以结绳而然。”〔六〕

  《斟诠》:“征数,谓征信于筹数也。所谓筹数即筹马计数之具。……今称赌能记数之物曰筹马。舍人之造语本此。”〔七〕

  《注订》:“《汉书.武帝纪》:‘初算缗钱。’注:‘缗,钱贯。’”〔八〕

  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券,契也。券别之书以刀判契其旁,故曰契券。’《释名.释书契》:‘券,绻也。相约束缱绻,以为限也。’”〔九〕

  《战国策.秦策》:“请谒事情。”注:“情,实也。”《左传》僖公二十八年:“民之情伪,尽知之矣。”情伪,犹言真伪。王金凌:“由券的功能看来,‘情伪’系偏义复词,意重在伪,谓防备假言背信。‘情’在此只有修辞的功能。”〔一○〕范注:“《周礼》小司寇:‘听称责以傅别。’注云:‘傅别,谓为大手书于一札,中字别之,今之券书也。’《秋官》朝士:‘凡有责(债)者,有判书以治则听。’郑司农云:‘谓别券也。’《汉书.高祖纪下》:‘丹书铁契。’王先谦补注曰:‘《通鉴》胡注:以铁为契,以丹书之。谓以丹书盟誓之言于铁券。’《释名.释书契》:‘●,别也,大书中央,中破别之也。’●,即契券。”

  《校释》:“孙诒让《周礼正义》曰:‘质剂、傅别、书契,同为券书,则为手书大字、中字而别其札,使各执其半字。书契,则书两札,使各执一札。傅别札字半别;质剂则唯札半别,而字全具不半别;书契则书两札,札亦不半别也。’舍人以‘字形半分’释券,实当为傅别。曰券者,举其大名耳。郑康成《周礼注》亦谓:‘古之质剂,即今之券书,又曰傅别,别或作●。’盖通称则无分,专称则有别也。”〔一一〕黄注:“《汉高帝纪》:与功臣剖符作誓,丹书铁券。”按《汉书》原文作“铁契。”《汉书.祭遵传》作“丹书铁券”。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铁券文”:“史称汉高帝定天下,大封功臣,剖符作誓,丹书铁券,金匮石室,藏之宗庙。其誓词曰:‘使黄河为带,泰山若砺,国以永存,爰及苗裔。’后世因此遂有铁券文焉。”〔一二〕梅注:“王褒《髯奴》:蜀郡王子渊以事到湔,上寡妇杨惠舍。有一奴名便了,倩行酤酒。便(了)提大杖上冢颠曰:‘大夫买便了时,但约守冢,不约为他家男子酤酒。’子渊大怒曰:‘奴宁欲卖邪?’惠曰:‘奴大忤人,人无欲者。’子(渊)即决卖券云。奴复曰:‘欲使皆上券。不上券,便了不能为也。’子渊曰‘诺’。券文曰:‘神爵三年正月十五日,资中男子王子渊从成都安志里女子杨惠买夫时户下髯奴便了,决卖万五千。奴从百役使,不得有二言。奴不得有奸,私事当关白,奴不听教,当笞一百。’读券文遍讫,词穷咋索,仡仡扣头,两手自缚,目泪下落,鼻涕长一尺:‘当如王大夫言,不如早归黄土陌,蚯蚓钻额;早知当尔,为王大夫酤酒,不听作恶。’”

  明董斯张《吹景集》卷三:“按《雕龙.书记》篇云:‘王褒《髯奴》,则券之楷也。’夫‘缚□裁盂’,出子渊之《僮约》,‘癞须瘦面’,录文彊(黄香字)之谐语。勰也混之,非其瑕乎?”

  《札记》:“王褒《髯奴》,即《僮约》,见《全汉文》四十二。《古文苑》章樵注,讹字亦众,今校定如左(全文节本已见上引),文为俳谐之作,非当时果有此约券也。”

  范注:“《古文苑》十七载黄香《责髯奴辞》,系讥世之文,与券无涉。又载王褒《僮约》,盖即《责髯奴文》。李善《东京赋》注引亦云王褒《责髯奴文》。”

  《校证》:“‘谐’原作‘楷’,《御览》作‘谐’,谓王褒《髯奴》,为券之谐辞也。今据改。”《校注》:“《南齐书.文学传论》:‘王褒《僮约》,束□《发蒙》,滑稽之流。’亦可作为旁证。”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约”类:“按字书云:‘约,束也。’言语要结,戒令检束皆是也。古无此体,汉王褒始作《僮约》,而后世未闻有继者,岂以其文无所施用而略之欤?”

  清朱亦楝《群书札记》卷十三《髯奴》:“《野客丛书》:‘鲁直次炳之《玉版》诗韵曰:“王侯髯若绿坡竹。”注:“王褒《髯奴》词曰:离离若绿坡之竹,郁郁若青田之苗。”按《古文苑》所载《髯奴词》,乃黄香所作,非王褒也。褒所着者,《僮约》耳。’(见卷九)考徐坚《初学记》:‘王褒有奴号髯奴,尝有辞责其髯曰:我观人须,离离若绿波(按当作坡)之竹,郁郁如春田之苗。若子髯既乱且赭,枯槁秃瘁,曾不如犬羊之毛。’(按见卷十九)又王褒《僮约》:‘王子渊从成都女子杨惠买夫时户下髯奴便了。’(原注:奴名)则须髯奴辞,正王褒所作,不得从《古文苑》作黄香而驳之也。《文心雕龙》:‘券者,束也。王褒《髯奴》,则券之楷也。’此亦指《僮约》而言。”〔一三〕范注:“《楚辞.湘夫人》:‘疏石兰兮为芳。’王注:‘疏,布陈也。’”

  周注:“疏,分条叙述。疏有分疏分布意,撮举题目,就切迫的用意,作短书陈述,称为疏。短书,短小的书,用短券。”〔一四〕《周礼.地官》质人:“大市以质,小市以剂。”郑注:“大市,人民马牛之属,用长券;小市,兵器珍异之物,用短券。”关者,闭也。出入由门〔一〕,关闭当审;庶务在政,通塞应详〔二〕。《韩非》云:“孙□回圣相也,而关于州部。”〔三〕盖谓此也。刺者,达也〔四〕。诗人讽刺〔五〕,《周礼》三刺〔六〕,事叙相达,若针之通结矣〔七〕。解者,释也。解释结滞,征事以对也。〔八〕牒者,叶也。短简编牒,如叶在枝〔九〕,温舒截蒲,即其事也〔一○〕。议政未定〔一一〕,故短牒咨谋。牒之尤密,谓之为签。签者,纤密者也〔一二〕。

  〔一〕

  黄注:“《唐百官志》:诸司相质,其制有三:一曰关,二曰刺,三曰移。”

  范注:“《释名.释书契》:‘过,所过所至关津以示之也。’疑此即所谓关。《方言》十二:‘关,闭也。’”

  斯波六郎:“案上有‘百官询事,即有关刺解牒’,此‘关’字,为百官互相质询用之公文一种甚为明显。范注‘过所’云云非是。黄注亦引《唐书.百官志》:‘诸司相质,其制有三,一曰关,二曰刺,三曰移。’此‘关’即《唐志》之‘关’,可见‘关’之遗式。”〔二〕

  《易.节卦》:“象曰:不出户庭,知通塞也。”正义:“知通塞者,识时通塞,所以不出也。”牟注:“通塞,政事的顺利与险阻。详,视听,了解。”〔三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韩子》:徐渠问田鸠曰:‘阳城义渠,名将也,而措于毛伯。公孙□田,圣相也,而关于州部。何哉?’田鸠曰:‘此无他,主有度,上有术之故也。’”按此见《韩非子.问田》篇。

  陈奇猷《韩非子集释》:“顾广圻(《韩非子识误.问田》篇“公孙□回”条)云:‘《文心雕龙》引此云孙□回,无公字,省耳。’松皋圆曰:《显学》篇:‘宰相必起于州部,猛将必发于卒伍。’《五蠹》篇:‘州部之吏操官兵。’《楚策》:‘今仆之不肖,扼于州部。’奇猷案:关,措置也。州部当系指地方小官。”〔四〕

  范注:“《释名.释书契》:‘下官刺曰长刺,长书中央,一行而下之也。又曰爵里刺,书其官爵及郡县乡里也。’《三国魏志.夏侯渊传》注引夏侯湛叙夏侯荣曰:‘客百余人,人一奏刺,悉书其乡邑名氏,世所谓爵里刺也。’”

  《注订》:“刺者,犹今之名刺也。”

  周注:“刺,当是探事的公文,转为谒人的名帖,称名刺。刺本义为用尖锐的物品插入他物,如‘以针通结’(用针尖解开线的疙□)。转为刺探、侦询。”

  《斟诠》:“刺,即名刺,俗称名片,汉时谓之谒,汉末谓之刺。”〔五〕

  《毛诗大序》:“上以风化下,下以风刺上。”〔六〕

  黄注:“《周礼(秋官)》司刺:掌三刺、三宥、三赦之法,以赞司寇听狱讼。一刺曰讯群臣,二刺曰讯群吏,三刺曰讯万民。”郑注:“刺,杀也。讯而有罪,则杀之。”又《周礼.秋官》小司寇:“以三刺断庶民狱讼之中。一曰讯群臣,二曰讯群吏,三曰讯万民。”郑注:“三讯罪定则杀之。”三刺是古代的审讯定罪制度。刺,指审讯及执行判决。

  〔七〕

  《斟诠》:“《黄帝素问.灵枢经》卷一‘九针十二原’曰:‘夫善用针者,取其疾也,犹拔刺也,犹雪污也,犹通结也。’”〔八〕

  《仪礼.大射仪》:“司马正命退楅解纲。”郑注:“解,犹释也。”《三国魏志.孙礼传》:“今二郡争界八年,一朝决之者,缘有解书图画可得寻案擿校也。”

  《斟诠》解“征事以对”为“征验于实际事例,以对答疑问”。

  〔九〕

  黄注:“《左传》:右师不敢对,受牒而退。正义:简,牒也。牒,札也。”按此见昭公二十五年。范注:“王兆芳《文体通释》曰:‘札牒者,札,牒也;牒,札也。简牍之小者,版书之属也,主于小事通言,简略明意。源出汉齐人公孙卿《奏札书》。流有薛宣《与阳湛手牒》,钟离意《白周树牒》,蜀蒲元《与武侯牒》。’……孙君蜀丞曰:‘《说文系传》牒字下引云:议政未定,短牒谘谋,曰牒简也。叶在枝也。’《御览》六百六引云:‘牒者,叶也,如叶在枝也。短简为牒,议事未定,故短牒谘谋,牒之尤密谓之签。’”

  《注订》:“《说文》:‘牒,札也。’段注:‘牒之言●也,叶也,竹部●义略同。’《左》昭二十五年:‘受牒而退。’司马贞曰:‘牒,小木札也。’……《史记.三代世表》:‘余读谍记。’索隐:‘音牒,记系谥之书也。’又《说文通训定声》:‘按小简曰牒,大简曰册,薄者曰牒,厚者曰牍。’”〔一○〕梅注:“路温舒,钜鹿东皇人也,父为里监门使,温舒牧羊。温舒取泽中蒲,截以为牒,编用写书。稍习善,求为狱小吏,因学律令。”按此见《汉书.路温舒传》,师古注:“小简为牒,编联次之。”

  按宋本《御览》引无此二句,上下文为“牒者,叶也,如叶在枝也。短简为牒,议事未定,故短牒谘谋”,义较顺。

  〔一一〕“议政未定”,明陈懋仁《续文章缘起》引作“政议未定”。

  〔一二〕《校注》:“‘纤’,黄校云:‘一作签。’……按‘签’字非是。……《诠赋》篇‘言务纤密’,《指瑕》篇‘或精思以纤密’,并以‘纤’‘密’连文,可证。”

  《札记》:“签之名盖起于魏。魏文帝为诸王置典签,犹中朝之有尚书尔。”

  范注:“《说文》:‘签,验也。’桂馥《义证》曰:‘《通俗文》:“记识曰签。”……江左有典签之职,官府画诺谓之签押,亦征验意。’”

  周注:“《说文》:‘签,验也。’徐锴注:‘签出其处为验也。’《南史.吕文显传》:‘府州部内,论事皆签,前直叙所论之事,后云谨签,日月下又云某官某签,置典签以典之。’这个签,记事比牒细密。”状者,貌也〔一〕。体貌本原,取其事实〔二〕,先贤表谥,并有行状,状之大者也〔三〕。列者,陈也。陈列事情,昭然可见也〔四〕。辞者,舌端之文,通己于人〔五〕。子产有辞,诸侯所赖,不可已也〔六〕。

  〔一〕

  范注:“《左传》僖公二十八年:‘且曰献状。’杜注:‘责其功状。’王兆芳《文体通释》曰:‘状者,犬形也。形貌也。官民之事臧否之形状也。《解诂》曰:……州又状州中吏民茂才异等。又曰:岁尽,齎所状纳京师,名奏事。……’案《后汉书.朱浮传》注引应劭《汉官仪》《五经博士举状》曰:‘生事爱敬,丧没如礼,通《易》、《尚书》、《孝经》、《论语》,兼综载籍,穷微阐奥,隐居乐道,不求闻达。身无金痍痼疾,世六属不与妖恶交通,王侯赏赐。行应四科,经任博士,下言某官某甲保举。’《通典》有《督邮保举博士状》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《秦策》:‘王后悦其状。’注:‘貌也。’又《汉书.东方朔传》:‘妾无状。’注:‘形貌也。’”〔二〕

  任昉《文章缘起》:“状者,貌也。体貌本原,取其事实也。”《斟诠》:“体貌本谓体态与貌相,……舍人此处独用作动词,犹言‘形容’‘描绘’也。……《史记.始皇本纪》:‘本原事业,祗诵功德。’”

  周注:“汉赵充国有《条上屯田便宜十二事状》。状本为形貌,转为叙述事件情状。”〔三〕

  黄注:“《杨引传》:引母终,经十三年,哀慕不改,郡县乡里三百人上状称美。”按此见《魏书》。

  又:“《文章缘起》:行状,汉丞相仓曹傅胡干作《杨元伯行状》。”

  《文体通释》曰:“行事而趋于正道,既死而亲旧门人表其事状,供诔谥也。初状之于朝,后亦状诸戚友。主于追叙行事,得其形貌,源出汉丞相仓曹傅胡干作《杨元伯行状》(《文章缘起》目),流有阙名《裴瑜行状》(《后汉史弼传》注引《先贤行状》),梁任昉、沈约多行状。”

  《文章辨体序说》“行状”类:“按行状者,门生故旧状死者行业上于史官,或求铭志于作者之辞也。《文章缘起》云:始自汉丞相仓曹傅干作《杨原伯行状》,然徒有其名而亡其辞。”

  《文体明辨序说》“行状”类:“汉丞相仓曹傅胡干始作《杨元伯行状》,后世因之。盖具死者世系、名字、爵里、行治、寿年之详,或牒考功太常使议谥,或牒史馆请编录,或上作者乞墓志碑表之类,皆用之。而其文多出于门生故吏亲旧之手,以谓非此辈不能知也。”

  清江藩《炳烛室杂文行状说》:“《文心雕龙》云:‘状者,貌也。……先贤表谥,并有行状,状之大者也。’盖三代时诔而谥,于遣之日读之。后世诔文,……‘巧于序悲,易入新切’而已。……至典午之时,始有行状,综述生平行迹,上之于朝以请谥。任彦升《齐竟陵文宣王行状》,所谓‘易名之典,请遵前列’(见《文选》卷六十),故《文心雕龙》以状为表谥,则状亦诔之流也。”〔四〕

  郭注:“《小尔雅.广言》:‘列,陈也。’”范注:“黄先生曰:‘陆机文有自列之言(案司马迁《报任安书》已有列字)。又任彦升《奏弹刘整》云:辄摄整亡父旧使到台辩问列称云云。沈休文《奏弹王源》云:辄摄媒人刘嗣之到台辩问,嗣之列称云云。是列与辞同,即今世谳之供招也。’(按此见前中央大学黄季刚先生遗着专号,一九六二年版《札记》无之。)《吴志.孙皓传》注引《邵氏家传》:‘邵畴诣吏自列。’王符《潜夫论》有《卜列》《正列》《相列》《梦列》四篇。列犹辩也。”牟注:“如《梦列》篇,首先列举‘梦有直、有象、有精、有想、有人、有感,有时、有反、有病、有性’等,然后再逐一加以阐述。”

  清张云璈《选学胶言》卷十七任彦升《奏刘整列称》条:“篇中供词,多言列称。按《文心雕龙》曰:‘列,陈也。陈列事情,昭然如见也。’”

  《文体通释》“列辞”:“列辞者,……陈事于官,条叙之而使上闻也。刘勰曰:‘陈列事情,昭然可见也。’”

  郝懿行《文心雕龙辑注》批注:“按任彦升弹事有列辞(见《文选》卷四十《奏弹刘整》)。古之传列,今之供状也。”王金凌:“列用于辩说事实,使其昭然明白,因此‘事情’可作事实解。”〔五〕

  黄注:“《周书》:两造具备:师听五辞,五辞简孚,正于五刑。”按此见《尚书.吕刑》。此“辞”指原告、被告两方之述词。

  〔六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春秋左传》:子产相郑伯如晋,晋以我丧故,未之见也。子产使尽坏其馆垣而纳车马焉。士文伯让之。子产曰:‘虽君之有鲁丧,亦敝邑之忧也。若获荐弊修垣而行,君之惠也。敢惮勤劳?’赵文子曰:‘是吾罪也。’乃改筑诸侯之馆,叔向曰:‘辞之不可已也,子产有辞,诸侯赖之。’”按此见襄公三十一年,引文其大意也。

  谚者,直语也〔一〕。丧言亦不及文〔二〕,故吊亦称谚〔三〕。廛路浅言〔四〕,有实无华。邹穆公云:“囊漏储中。”〔五〕皆其类也。《太誓》云〔六〕:“古人有言:‘牝鸡无晨。’”〔七〕《大雅》云:“人亦有言:‘惟忧用老。’”〔八〕并上古遗谚,《诗》《书》可引者也〔九〕。至于陈琳谏辞,称“掩目捕雀”〔一○〕,潘岳哀辞,称“掌珠伉俪”〔一一〕,并引俗说而为文辞者也。夫文辞鄙俚,莫过于谚〔一二〕,而圣贤诗书,采以为谈;况逾于此,岂可忽哉〔一三〕!

  〔一〕

  《斟诠》:“《说文》:‘谚,传言也。’《尚书.周书.无逸》传:‘俚语曰谚。’按直语无饰故曰谚。”〔二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孝经》:子曰:孝子之丧亲也,哭不偯,礼无容,言不文。”按此见《丧亲》章。邢注:“不为文饰。”《情采》篇:“ 《孝经》垂典,丧言不文。”〔三〕

  《升庵文集》卷六十四《谚喭唁同》条:“《论语》云:‘由也谚。’谚,俗论也。或作‘喭’,见《文选》注。又作‘唁’,刘勰曰‘ 谚’;‘喭’、‘唁’同一字。‘谚者,直语也。廛路浅言,有质无华,丧言不文,故吊亦称唁。’”

  郝懿行批注:“按《说文》:‘谚,传言也。’‘唁,吊生也。’彦和欲混为一,似未为得。经史亦无通用之例。”

  《札记》:“案吊唁之唁,与谚语之谚异字。《说文》:唁,吊生也。谚,传言也。音近相似,彦和乃合为一矣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直语无饰,故曰谚。‘丧言不及文’,‘浅言无华’,意旨皆同。故‘谚’、‘唁’可假借通用。唁、喭皆从言,音同形异,意义相假,然彦和实主后者,故详不及唁,而独论谚也。” 〔四〕

  《文心雕龙杂记》:“廛路浅言,犹云市井之言。”“廛”为古代城市平民所居之地。

  〔五〕

  《训故》:“贾谊《新书》:邹穆公令食凫雁者必以秕,于是仓无秕,而求易于民,二石粟而易一石秕。吏请以粟食之。公曰:去,非而所知也。汝知小计而不知大会。周谚曰:‘囊漏贮中。’而独弗闻欤?”按此见《春秋》篇。邹穆公,春秋邹国国君。

  〔六〕

  《校证》:“‘云’原作‘曰’,汪本、佘本、张之象本,王惟俭本阙此字,徐校补‘曰’字,两京本、吴校本是‘云’字。案上下文俱作‘云’,作‘云’字是,今据改。”按元刻本、弘治本俱阙此字。

  〔七〕

  范注:“牝鸡语在《牧誓》。”

  《注订》:“《尚书.牧誓》:‘王曰:古人有言曰:牝鸡无晨。牝鸡之晨,惟家之索。’”正义:“牝鸡

  之鸣,喻妇人知外事。故重申喻意,云雌代雄鸣,则家尽,妇夺夫政,则国亡。”〔八〕

  范注:“《大雅》无用老语。《小雅.小弁》:‘惟忧用老。’无‘人亦有言’句。”《注订》:“《大雅》无此文,或彦和所见古今有异乎?”

  《斟诠》:“案‘人亦有言’一句,凡四见于《诗经.大雅》,……但无‘惟忧用老’之语;有之惟见于《小雅.小弁》:‘假寐永叹,惟忧用老。’或舍人未检原文,偶尔记错。”〔九〕

  范注:“‘《诗》《书》可引’句,杨慎《古今谚》引作‘《诗》《书》所引’。”

  明陈懋仁《续文章缘起》“谚”类:“起上古,浅言朴语,出自廛陌,质而无华,有裨世务,故经传多所引用。若《大雅》‘人亦有言,惟忧用老’;《牧誓》‘古人有牝鸡无晨’之类,是也。”

  刘师培《论文杂记》第四节:“盖古人作诗,循天籁之自然,有音无字,故起源亦甚古。观《列子》所载,有尧时谣,孟子之告齐王,首引夏谚,而《韩非子.六反》篇或引古谚,或引先圣谚,足征谣谚之作先于诗歌。”〔一○〕“掩目捕雀”,喻自欺也。黄注:“《(后汉书)何进传》:袁绍等欲召外兵向京城以胁太后,进然之。陈琳谏曰:《易》称‘即鹿无虞’,谚有‘掩目捕雀’。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,况国之大事,其可以诈立乎?”〔一一〕《训故》:“《潘黄门集.杨仲武诔序》:子之姑,予之伉俪。”

  《札记》:“掌珠不见潘文。(傅玄《短歌行》:昔君视我如掌中珠。盖当世常谚矣。)”

  清翟灏《通俗编》卷二十五《服饰.掌中珠》:“《文心雕龙.书记》篇:‘潘岳哀辞,称掌珠伉俪,引俗说而为文辞者也。’杜甫《寄汉中王》诗:‘掌中荣见一珠新。’”〔一二〕刘师培曰:“谚字从言,彦声。彦训美士,《说文》云:‘有文人之所言也。’是谚彦为士之文言,非若后世之谚为鄙言俗语也。鄙言俗语为谚字引伸之义。”又:“谚训传言,言者直言之谓也。”(《论文杂记》第四节)

  〔一三〕清曾廷枚《古谚闲谈叙》:“及阅刘舍人《文心雕龙》,云:谚者,直语也。廛路浅言,文词鄙俚,有实无华,莫过于谚。殆与刍荛无以异也。然考上古之世,如邹穆公云‘囊漏储中’,陈琳谏词‘掩目捕雀’,并属遗谚,先民多引以为文者,直可与经史相证明。采为谭说,作为箴戒,奚可忽哉!”

  以上为第三段,分述书记之笔札杂名六类二十四品之体用。

  观此众条〔一〕,并书记所总〔二〕:或事本相通,而文意各异,或全任质素,或杂用文绮〔三〕,随事立体〔四〕,贵乎精要,意少一字则义阙,句长一言则辞妨,并有司之实务〔五〕,而浮藻之所忽也。然才冠鸿笔,多疏尺牍〔六〕,譬九方堙之识骏足,而不知毛色牝牡也〔七〕。言既身文〔八〕,信亦邦瑞〔九〕,翰林之士,思理实焉〔一○〕。

  〔一〕

  “众”原作“四”。《校注》:“‘四’,黄校云:‘疑作数。’范文澜云:‘四条,疑当作六条。’按‘四’字固误,然‘数’、‘六’二字之形与‘四’均不近,恐难致误。疑原作‘众’,非旧本残其下段,即写出偶脱,故误为‘四’耳。《檄移》篇‘凡此众条’,句法与此同,可证。”

  《校证》:“案‘四’乃‘众’之坏文,《檄移》篇‘凡此众条’,《铭箴》篇‘详观众例’,《乐府》篇‘观其《北上》众引’,《诔碑》篇‘周胡众碑’,句法与此相同,俱用‘众’字,今据改。”

  牟注:“‘四条’不误。上文说:‘笔札杂名,古今多品’,则以上六类属‘多品’,每类各四名,即‘四条’。下文说:‘或事本相通,而文意各异’,正指每类之内的四条而言,如‘律’、‘令’;‘契’、‘券’等,就是相通而各异的,各类之间就不存在这种情形。‘四条’当是‘各类四条’之省。”〔二〕

  明梅鼎祚《书记洞诠.凡例》:“谱、籍、簿、录、方、术、占、试,律、命、法、制、符、契、券、疏,与夫关、刺、解、牒、状、列、辞、谚,《文心雕龙》以为‘并书记所总’。其实体异旨歧,自难参混。至于论启,反别附奏,今则合载。”(卷首)

  〔三〕

  《札记》:“观此言,故知文质无常,视其体所宜耳。”〔四〕

  范注:“二十四种杂文,各有一定体制,亦犹今世公文及契券等类,不得随意增损。《抱朴子.吴失》篇:‘不识几案之所置,而处机要之职。’是公文有定式之证。”〔五〕

  “有司”,谓官吏,职有专司,故曰有司。

  〔六〕

  周注:“鸿笔:指书记外的重要文体。”王金凌:“此谓才能长于其他文类,唯独不善尺牍。这种现象是因尺牍颇杂世情,须随事立体,限制较多,其他文类则出以己意,限制较少。”〔七〕

  《训故》:“《列子》:秦穆公使九方皋求马,三月而反。报曰:‘已得之,在沙丘。’公曰:‘何马?’对曰:‘牝而黄。’使人往取之,牡而骊。穆公弗悦。伯乐曰:‘若皋之所观,天机也。得其精而忘其粗。’马至,果天下之良马也。”按此见《列子.说符》篇。原文作“九方皋”,春秋时善相马者,为伯乐所称。《吕氏春秋》作“九方堙”。

  九方堙相马,见《吕氏春秋.观表》篇。《淮南子.道应训》:“(秦穆公使九方堙求马),三月而反报曰:‘已得马矣,在于沙丘。’穆公曰:何马也?对曰:‘牡而黄。’使人往取之,牝而骊。穆公不悦,召伯乐而问之曰:‘败矣!子之所使求者,毛物牝牡弗能知,又何马之能知?’伯乐喟然太息曰:‘……若堙之所观者,天机也,得其精而忘其粗。’”〔八〕

  《章表》篇:“既其身文,且亦国华。”《左传》僖公二十四年:“介之推曰:言,身之文也。身将隐,焉用文之?”〔九〕

  斯波六郎:“《春秋左传》僖公二十五年:‘信,国之宝也,民之所庇也。’又襄公九年:‘信者,言之瑞也,善之主也。’”《斟诠》:“舍人之造语,盖本此二者而言。案古之所谓信,多指齎书之使者而言。”〔一○〕意谓要考虑处理实务。

  纪评:“此处仍以书记结,与中间所列无涉,文意亦不甚相属,知是前类杂文无类可附,强入之《书记》篇耳。”

  第四段揭出笔札二十四品之写作要领及其重要性。

  赞曰:文藻条流〔一〕,讬在笔札。既驰金相,亦运木讷〔二〕。万古声荐,千里应拔〔三〕。庶务纷纶,因书乃察〔四〕。

  〔一〕

  《宗经》篇:“条流粉糅。”〔二〕

  《札记》:“上句谓宜文者,下句谓宜质者。”王逸《楚辞章句序》:“所谓金相玉质,百世无匹。”“金相”,比喻文章的形式完美。《论语.子路》:“刚毅木讷,近仁。”“木讷”,谓质朴而不善于辞令。《诗.大雅.棫朴》:“金玉其相。” 〔三〕

  《颜氏家训.杂艺》篇:“江南谚云:尺牍书疏,千里面目。”“万古声荐”,谓万古的声名可由书札来推荐。

  《斟诠》:“应拔,谓应酬之拔来报往也。……《礼记.少仪》:‘毋拔来,毋报往。’……今人每以‘拔来报往’为与人来往频数之辞。舍人之造语,盖取义于此。”直解为“千里应酬,往来报拔”。

  〔四〕

  《校注》:“《易.系辞上》:‘上古结绳而治,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,百官以治,万民以察。’许慎《说文解字序》:‘及神农氏结绳为治,而统其事,庶业其繁,饰伪萌生。黄帝之史仓颉,见鸟兽蹄迒之迹,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,初造书契,百工以乂,万品以察。’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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